《饕餮记》迟生晚

19、十九

　　“你不去看吗？”
　　收好三明治，和机器人做的相比，这边的大师傅煎的鸡蛋更符合我的口味。特鲁兹先生坐在沙发上毫无兴致地搭讪。
　　“那可是万俟容带来的新型白虎第一次的实战测试。”
　　经过协调，由塔森先生驾驶白虎二代进行对抗。我没什么看的意愿，这种无聊的室内格斗，就算是再精彩，也于战争无补。
　　今天是饕餮的整修日，向霍美智组长申请加入旁观，整备师们还是对这项工作更有兴趣。
　　塔森先生不一定会赢，二代白虎也不一定会输。
　　我对新机体没有兴趣，我喜欢古董物品，对新生事物永远是抗拒的心态。
　　这就是我跟真正的研发人员的差别，永远永远，我都没有他们的好奇心。

　　“当然，这不是你的错。”
　　陆石说，你太早知道了一般人不应该知道的知识，那群怪物们把你教育得太成功了。
　　没有执著的人，剩下的只有固执。
　　固执地不喜欢新机体，讨厌新技术，厌恶新型智能。
　　我只是害怕未知的事物，那样我就不能依靠知识去解决。
　　我只有这些。
　　没有生活的经历，缺乏经验，我只能通过知识与常识来模拟一切可能的问题面前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哦？白河不在？”
　　霍美智组长拿着记录本上下四周看，没看见一向都会私自调试系统的白河，颇为意外。
　　站在观测台上，正好是饕餮的驾驶舱的位置，能够看见里面正在调试系统的陆石。饕餮使用的检测系统跟别的机体不一样，它有专门的名字，叫做魇徒。整备师不能获得机体的驾驶权，但能通过魇徒模拟驾驶者的行动，使机体接受操控。
　　“真是……连整修都这么麻烦，超机甲就是超机甲啊。”
　　霍美智组长十分不爽，作为三星整备师，她还不具备对饕餮进行整修的资格。
　　超机甲是比普通的凶兽更不可控制的怪物，这是机甲士之间的说法。

　　“所以，能够操纵怪兽的人，是比怪兽更恐怖的存在啊。”
　　特鲁兹如此感叹，跟在霍美智组长身旁摆出花花公子的脸：“我说，美智，真不要一起去看场电影什么的？”
　　一掌推开色皮的脸：“碧沉，你跟白河在搞什么鬼？”
　　“什么也没有。”
　　真的是什么也没有。
　　他只是去了外面寻找我要的特种金属，顺便测试陈列馆里那台我刚修好的一代朱雀远程飞行能力是否还有问题。
　　在维修白虎的过程中，我私自克扣下了军方供给的超合金，对一代朱雀进行了修补。
　　整备师的合理材料报废率在5%，我的材料报废率一向控制在2%左右，其中留下的差额，用来贴补少得可怜的陈列馆维修资源。
　　无法容忍修整出来的机甲成为花架子，无法赞同只具有形状而不能行动的机体。
　　金斯说过，机甲们，各有各的灵魂。
　　无论是那一台机体，都忠实地记录了驾驶者的经历。
　　如果是这样，它们的骄傲不允许自己成为一堆只有形状的金属制品。

　　实战练习场传来震耳欲聋的交战声，甚至，如果是熟悉白虎的机甲士，比如特鲁兹，能够轻易地分辨出这是哪种武器的攻击声。
　　重炮的轰鸣。
　　重剑的撞击。
　　“你觉得谁会赢得胜利？”
　　让队员把现场画面传过来，万俟容的新型白虎正将特鲁兹甩出去，只要最后补上一剑，就能够终结二代白虎。
　　“很明显嘛。”霍美智组长摇了摇头，万俟家的二小子身手不赖。
　　特鲁兹看了眼面前的饕餮，忽然说你们觉不觉的设计这些机甲的人很偷懒。
　　“无论是起名也好特性也罢，都是些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
　　“是神灵。”
　　我这样说着，听见更加巨大的爆炸声。基地的警报系统在瞬间全部开启，自动防护体系启动。
　　“敌袭！敌袭！……”

　　一片混乱，我看见已经传送到侧面的硕大屏幕上的画面。
　　新月与古兰花——阿尔克拉雅。
　　“上帝啊……”
　　从来不信鬼神的霍美智组长喃喃自语。
　　金色的古兰，银色的新月，阿尔克拉雅家家主的徽记——它的出现一般意味着，这是一场只有所有人类都死去才能停止的杀戮。
　　陆石从饕餮的驾驶室中伸出头：“唔……来得太快了一点，阿尔克拉雅家的人永远这么心急。”

　　斗士们停止了搏击。
　　叫好的颓丧的人都冻结了表情。
　　这不是对人类城市的掠劫，这是对人类联盟军事基地的战争性行为。
　　“这群没有信用的、该死的虫子！”特鲁兹低声咒骂。

　　万俟容的声音从基地的警报系统中传来。
　　“我是第三机动队队长万俟容，我命令所有人员立刻进入战斗状态，直到打退莫洛罗人。”
　　屏幕上的二代白虎一跃而起，基地公共频道中传来塔森的声音。
　　“中校塔森·葛林请求出击。”
　　霍美智组长皱眉：“刚刚进行过‘友好’比赛……这个不怕死的筋肉人……”
　　特鲁兹跳下观测台奔向悬浮车接驳口，疯狂地按着开关。
　　“快呀！快呀！给我快一点啊！”

　　万俟容带领着用来参加测试的五台新型白虎加入队形。
　　这是第三基地自建成以来，第十七次由基地队长下达的全体出击令。

　　“碧沉！跟我来！”
　　有人拉住了我，转过来，霍美智组长笑得充满信心。
　　“不要害怕，我们能赢。”她如此安慰我，按下通往整备场的接驳线，“胜利属于人类。”

　　你为何如此自信？这种信心会让你丢掉性命。
　　你觉得什么样的战斗结果才能称为胜利？

　　“我没有害怕。”
　　她愣了愣，回过头来看着我，然后摸了摸我的头。
　　“好孩子。”

　　我没有在害怕。
　　这只是一种习惯。
　　在战斗打响的同时，我应该藏到最安全的地方。
　　“因为你有着你的命运，那就是要活下去。”吉利亚如此说着，我看见她被冲进来的狱警用粒子枪扫射，死在了暴乱之夜通向外面流动着地星光中。

　　我讨厌星星。
　　任何可以闪烁的星星。
　　你要活下去。
　　你的姓氏说，你要活下去。
　　你的同伴告诉你，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哪怕踩着他们的尸体。

　　无法行动的饕餮沉默不语。
　　急速后退的通道四周的灯光终于连成了线。
　　我是不是已经无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