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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浮生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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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已西斜,极目望去,是苍茫浑厚被夕阳上色的红沙,长沙绞风,卷舞直上。阿锦忽然就想起暗宫里流不尽的鲜血和暗夜身上从不散去的淡淡血腥味。驼铃响在风中,缓慢拖沓,拉回了她的思维,商队开始停驻休整。满面风沙的客商在云层的巨大阴影下喘息,骆驼懒散的靠在沙堆一侧,被大漠上蒸腾的热气烤去了生命的活力。
这支近二百人的商队或许来自大食、波斯或是更遥远的西方,雇佣了高昌的镖局护送,这支镖局携妻带女,看来竟是准备定居中原。一红衫少女巧笑言兮,婷婷立于阿锦面前,她递出手中的水袋笑道:“姐姐在想什么?”
阿锦接了她的水袋却是没喝,只说到:“明天,就要走完这绵延的丝路,到达兰州了吧。”
那少女却仍是笑盈盈的说道:“嗯,终于快到中原了呢,我们镖局的人这次可都不准备回去了呢。”
阿锦淡淡开口,似是漫不经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良玉,沉良玉。”
阿锦看着她眼中的向往之色,心中暗叹一声。
十年来第一次离开天山、离开义父,有淡淡的不舍,可自由的味道,第一次闻到,一向稳重淡漠的阿锦竟也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自己主动请缨前往木渎山庄做暗线,尽管危机重重,可还是有私心的吧。
不自禁又想起十年前的饥荒,大雪纷飞,洛阳城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剧屡见不鲜,母亲可怖的面容,从未见过的父亲,她们姐妹自小受尽他人嘲笑。母亲重病、饥寒而死,尸骨未寒,小她一岁的妹妹阿鲤也奄奄一息。七岁的她卖身葬母,却被地痞无赖欺负,她稀疏发黄的头发散乱的被扯断,腿已骨折,满身淤青,嘴角有血不断渗出,却紧闭嘴唇一声不发,只用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狠瞪着那些对她拳打脚踢的人,直至昏厥,也不曾掉落一滴眼泪。她在摇晃的马车上醒来,不知睡了多久,救了她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白衣男子,面容俊朗,眼若深潭,幽远而神秘,他的嘴角总带着温和的笑意,让人不自觉的就放弃了戒心,他告诉她妹妹夭折,他已帮她把母亲和妹妹葬在西郊。令他惊讶的是,她却没哭。他终于开口询问:“你为什么不哭?”再过坚强也终究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她的悲痛只是强自忍耐,因为母亲说:不可以在外人面前软弱!他话音刚落,她的眼泪就如决堤一样的河水,一发不可收拾。。。
随他回天山,在璃宫雄伟而华丽的门前,他牵着她的手,他的手有粗糙的薄茧,却是冰冷没有温度,她握紧他的手,试图将温暖传递给他,可自己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凉。他带她走上鲜红洁净的地毯,她望着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阶梯,一瞬间像这样没有尽头。在最高处她看到伏在脚下的人群高呼“恭迎宫主回宫”,原来,他竟是璃宫宫主璃刃?民间说的专门训练杀手和用毒高手的大魔头?她抬头仰望他,阳光自他背后射来,刺痛了阿锦的双眼,一瞬间她有点目眩,他背对阳光、对她微笑的似天神般的面容,在那一刻烙印般刻入她的脑海。然后,习医习毒,从不让他失望,被他收为义女。
这些年,为了什么活着呢。
“义父,阿锦定不负义父厚望,为您寻得水墨诀!”阿锦没有目光的焦点望向天边,低声喃喃。云层缓缓移动,在起伏的沙丘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天和地在亘古的静默中慢慢暗淡,永无交界,中间只剩下单调的线条,沉寂在沙漠清冷的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