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阿瑞

8、第8章

　　被子仍然盖在凤来身上，只是压住被角儿的人换成了刘班主。卢静山一进屋子，他就看出被簇拥在中间的这个人来头不小，连忙扔下凤来，迎了上去。果然，秦杨介绍：“这是我师父，天龙派掌门卢静山。”刘班主抢上两步就拜，膝盖还没着地，身子已被托了起来。
　　卢静山从直觉上没有感到戏班对山庄有什么威胁，一看便知，这些人身上都没有武功。退一步讲，即使有奸细混杂在戏班里，只要上点儿心，还是能防得住。而这些，想必高安也都清楚，声色俱厉地要赶他们走，想必对的不是戏班而是秦杨了。
　　卢静山在心里给了师弟一个不以为然的冷笑。两个徒弟争宠，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秦杨沉稳忠厚，只是心不够硬；丁锐心狠手辣，却没有威望。今后掌门的位子给了谁，恐怕都坐不安稳。可笑丁锐太急了些，早早和师叔连成了一气，偏偏两个人都是没脑子的，伎俩用得让人一目了然。不过也怪不得丁锐，阿芳那么亲近秦杨…。只是李钟，一直是护着秦杨，这次为什么跟着高安走呢？
　　卢静山心思一转，刘班主滔滔不绝的恭维话就没有入耳。忽觉冷了场，回过神来，看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秦杨道：“师父，您说呢？”卢静山不动声色，说：“是下山的事吧。”刘班主在一旁猛点头。卢静山走到床边，伸手去掀被子，说：“我先看看伤势。”不经意间，与李钟对了一个眼神，不禁一愣。李钟的眼里不但有七分惊慌，竟然还有三分不忍，这是怎么回事。
　　该揭开的东西迟早要揭开，就在卢静山的手碰触到被下身体的一刻，一直安静趴在床上的凤来忽然扭身抬首，一头长发如瀑布般垂下去，挡住了他人的视线，却与卢静山打个照面。
　　秦杨看见师父抓住被角的手松了，整床被子滑下，露出凤来背上的白布。他走上两步，想过去帮忙，一抬眼被师父的脸色吓了一跳。那张脸就像突然罩上了一个硬壳，刚才和蔼的微笑还堆在那里，只是眼睛变得空空洞洞，没有一点感情。
　　只是一瞬，“硬壳”碎了，卢静山回复了常态。秦杨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他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眼花。
　　卢静山匆匆在凤来背上看了看，朝秦杨一招手，说：“你再给他把个脉，照应一下。”
　　“钟叔……”秦杨的意思是李钟的医术比较好。
　　卢静山瞪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秦杨不敢多话，握住凤来的手。卢静山对刘班主点点头，说：“我去开些药，让李钟拿过来。“
　　刘班主对卢掌门诊病的神速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说：“不劳李大侠，”转身喊，“四喜，你跟着走一趟。”
　　卢静山看了李钟一眼，走出屋去。
　　李钟边走边回身吩咐:“秦杨在屋里，丁锐在门口，没掌门的话，谁也不准走动。”
　　所有的人都是一愣，刘班主脑筋急转，也没闹明白自己刚才哪句话得罪了他。有心上前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丁锐心里却是一喜，答应：“是。”
　　四喜跟上去问：“李大侠，我跟您去吧。”李钟在身后摆摆手，急步跟上卢静山。

　　卢静山已经很久没在山庄里使过轻功，此时，他不想在这个院子里多停留一刻，一出院门，即刻展开身形，向后院奔去。李钟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象一个影子。
　　从北跨院到居室的这么几步路，等停下来，竟有一些喘息，卢静山感到全身酸软，象脱了力一样。他以手抚胸，感觉到心在剧烈地跳动。
　　李钟朝门外看了一圈，确认没人后，关严屋门，默默站在他身旁。良久，卢静山叹了口气，喃喃道：“真像，真像。”
　　李钟也叹了口气，说：“是啊。我昨夜还以为见了鬼呢。所以，我不想让你看到……”
　　卢静山突然抬头盯住李钟，眼中闪出亮光：“他是从哪儿来的？”
　　李钟摇摇头，说：“班主也不知道。他是个唱旦的，带着那个瘸腿的跟班和他们搭帮唱戏，有一年半了。”
　　“他，多大？”
　　“二十吧。”
　　两个人都不作声，沉浸在回忆中。三十年前的那个身影，那张脸又活在眼前，本来以为会忘记，本来以为会带到棺材里去。却不知，在这新年之前，往事被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