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敬业演员》不知名馍馍

8、第 8 章

　　一群大男人慌慌张张地簇拥着程舟背上的陆烬川进入办公间，程舟将他放在了椅子上，转身从自己的办公桌里掏出来几块巧克力。
　　没人注意到他的动作有一瞬间凝滞，但很快就干净利落的剥去了锡纸包装，将巧克力塞进了陆烬川嘴里：“含着。”
　　陆烬川抬起沉重的眼帘，视线模糊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一丝罕见的脆弱和茫然，但还是依言张开了嘴。甜味在舌尖化开。
　　程舟拉松了他的领结，解开最上面一颗扣子，让他能透气。又拧开自己的保温杯，倒了半杯温水，试了试温度，才小心地靠近他唇边。然后，他极其自然地握住陆烬川冰凉的手，用拇指指腹稳稳按压他虎口的合谷穴，力道适中，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笃定。
　　他微微蹙着眉，目光落在陆烬川惨白的脸上，低声问：“感觉有没有好一点？”
　　陆烬川说不出来话，半闭的眼睛凝视着贴他极近的这张脸，长长地、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渐渐松缓下来，近乎依赖地接受了这来自陌生人的支撑。
　　看陆烬川脸色好了很多，程舟又剥了一颗巧克力喂给他。
　　补充了糖分的陆烬川靠着程舟的身体坐起来，一只大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他的小臂：“谢谢。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他的脸贴得更近了，程舟有点不适应地拉开了一点距离，但脸上的毛孔还是感觉到了带着巧克力甜味的温热气息。
　　“我叫程舟，禾口王的程，船的那个舟。是这里的机电助理工程师。”
　　这是一个十分复合理工男刻板印象的自我介绍。
　　身边的人见他醒了，几颗吊起的心也终于是收回了肚子里。
　　“幸好醒了。”
　　“要不要再叫一个救护车去医院检查一下？”
　　“小陆总应该是刚从美国回来还没倒时差，太累了。要不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
　　陆烬川挥了挥手，彻底坐直：“没关系，一点小毛病，歇一会儿就好了。”
　　程舟顺势从他身边退开。
　　项目经理殷勤地把他扶起来：“那您去我办公室喝茶吧，这里空气不太好。”
　　工地上的男人没几个不抽烟，这个办公室更是因为不常开门通风，所以烟味不散。混合着泡面味，待久了确实不太好闻。
　　一群人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
　　踏出去的那一刻，陆烬川下意识转头看向程舟。后者手里拿着已经拆掉精美包装的巧克力，正在愣愣的出神。
　　他们离开之后，程舟无声的叹了口气，将巧克力上的包装彩纸彻底撕掉，掏出里面剩下的巧克力分给了其他的同事。
　　这个巧克力是他托出国的朋友带的，原打算送给前妻和女儿。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所以就一直放在他的抽屉里。现在既然已经拆开，也送不出去了。
　　同办公室的同事都知道程工刚离婚，所以接过的时候有些讪讪。
　　程舟温和一笑：“拿着吧，就当沾沾喜气……我前妻再婚了。这盒巧克力最近怕是没机会送出去了。”
　　推拒的同事倒吸一口气。
　　程舟苦笑着坐回电脑前，下意识点开绿色图标，下一刻，置顶的聊天框跃至眼前。
　　就在几天前，前妻通知他已经办好结婚证了，婚礼就在不久之后，问他有没有时间来。
　　程舟拒绝了，只是发了一个不小的红包。
　　里面的金额几乎是他身上所有的钱。
　　三个月前，在刘茵的坚持下，他们去民政局办完了最后的离婚手续。没有打官司，没有扯皮。虽然程舟一再挽留，但终究还是以比较平和的方式结束了这段婚姻。
　　程舟积蓄本就不多，离婚时他全给了刘茵，自己几乎是净身出户。刘茵没工作，还带着女儿，也理应将财产都留给他们。
　　不过因为怀上孩子之后支出巨大，本来就不多的积蓄这两年也花的差不多了。即使是全部财产，刘茵也没有得到多少。
　　所以听说她再婚了，程舟第一反应是替她高兴，能够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但也不免担心她再次所托非人。
　　不过他们已经离婚了，程舟没有对前妻的第二次婚姻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问下周能不能去接芊芊。
　　刘茵拒绝了：“下周末我们要回乡下去，不方便。而且这孩子也要多跟继父继兄培养感情。昌志明挺喜欢她的。”
　　后面程舟没有再回复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烟点上，消散的白雾遮住了他的神情。
　　大概他注定一辈子都是孤家寡人的命。
　　已经记不清是几岁的时候了，总之他那时候还很小。他父亲出轨了。没过多久，母亲就抹着泪离了婚。
　　具体情节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印象里只有奶奶日夜在家里咒骂，说他妈是个狠心的女人，抛下这个家跑了。
　　这样的咒骂几乎充斥了程舟整个童年，直到那个咒骂的人离开人世。
　　人人提到那个女人时都会对他说，是你妈不要你了。
　　程舟最初会难过，后来再听见这样的话只想笑。因为其实他爸也不要他。他们离婚之后，他爸也不见了。
　　程舟并不责怪他母亲，如果是他，面对伴侣出轨，也会毅然决然的离开。只是他也会想，为什么不能带他一起走呢？
　　在奶奶去世之后，离开多年的母亲再次出现在了已无人看管的程舟面前。但她并不是来带他走的，而是给了他一笔钱。
　　至少妈妈并没有完全放弃我。
　　程舟这样想。
　　毫无疑问，母爱很伟大。
　　所以当他和刘茵离婚时，对于程芊的抚养权归属，两人没有任何分歧。
　　只是后来没过多久，母亲重病去世。当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骨灰都已经下葬好几天了。是在葬礼结束之后，他们才想起她以前还有个儿子。
　　去世的妈，杳无音讯的爸，他在高中时期就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孤儿。
　　程芊周岁之后，他和刘茵之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冲突，准确来说是刘茵单方面对他的不满。
　　她无法接受自己的丈夫经常不在身边，必须驻扎在工地上；可是程舟申请转岗设计驻扎机关又被打回来了。理由是一线岗位时长不够。程舟自己也很清楚，如果转岗，工资每个月都要少几千块钱补贴，到手的钱不够养活一家三口。
　　刚毕业三年的程舟对于现状无能为力。
　　当这段婚姻终于走到尾声时，程舟心里竟有种诡异的尘埃落定之感。
　　他注定一辈子都是孤家寡人的命。
　　离婚之后，除了把大部分工资都打给前妻，程舟只要休息就会回市区看她们。
　　虽然辛苦一点，但日子与离婚前没有太大的差别。
　　前妻再婚后，他就不好再去打扰他们了。
　　程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生活的变化。
　　傍晚，甲方终于结束视察，项目经理招呼着要陪陆烬川吃饭。
　　陆烬川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程舟身上，不过那只有一瞬，然后他客气的拒绝了项目经理的饭局。
　　考虑到小陆总的身体，经理客套了一下，没有坚持。
　　就在程舟准备回办公室加班的时候，陆烬川叫住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要向他道谢，邀请他共进晚餐，只要他们两个人。
　　程舟愣了一下，刚想说不用了，他们经理就拍了拍他的背，嘱咐程舟一定要陪好小陆总。
　　被赶鸭子上架到这种地步，程舟没有拒绝的余地。
　　陆烬川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有点奇怪的味道，程舟读不懂。
　　工作三年，程舟并不是第一次参加饭局，但是和甲方单独吃饭的情况很少。
　　他最初有点局促，陆烬川不愧是当红演员，随便拉了几句家常就让程舟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陆烬川眯起好看的桃花眼，嘴角始终带着笑，酒精上头后的眼下带着微红，面若桃花，昳丽得像妖精。
　　他端着酒瓶给程舟倒满那一小杯，状似无意地问道：“今天那个巧克力，包装挺好看的，是准备送女朋友的吗？因为我拆掉了真是不好意思。要不我叫人再准备一份吧？”
　　这时候的程舟酒量还没那么好，也喝不习惯白酒，几杯下肚已经晕乎了，陆烬川问什么他说什么：“不用了……您客气了陆总。是我准备送给我老婆的……但是她结婚了，反正也送不出去了……所以没关系。”
　　这一下让陆烬川摸不着头脑：“你老婆结婚了？是你法律意义上的老婆吗？”
　　“当然是啊，我们有结婚证的！”程舟信誓旦旦。
　　陆烬川冷笑了一下。
　　程舟没等他说话就叹了口气，眼神空洞不知道在看哪里：“以前有结婚证的，但是现在只有离婚证了。”
　　陆烬川终于听懂了，冷哼一声：“你们离婚多久了？她都二婚了你还忘不了她？”
　　“……已经三个月了。”
　　“才三个月就再婚了，你就没怀疑过是离婚前就搞上了？”
　　程舟摇摇头：“不可能的，我相信她。刘茵虽然有时候说话不好听，但她不是这样的人。”
　　陆烬川笑出声了，在心里膜拜这位情圣。程舟的深情程度实在是让他叹为观止。说得好听是深情，说得难听点就是舔狗了。
　　“要是我的人跟别人在一起了，我就不要了。作为一个男人，这世界上没什么是放不下的。”
　　程舟冲他笑了一下，没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