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星玫瑰》癸羽之火

21、谢嘉泽自述：来自废星的星尘

　　我是谢嘉泽。
　　很多人知道我是从K-73废星来的。
　　那地方，在星际地图上只是个不起眼的灰色标记，资源枯竭，黄沙漫天，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
　　我的信息素是雪松，有人说这味道干净清冽，像不属于废星的东西也许吧，废星也有顽强生长的植物，我只是其中之一。
　　我的父母是老实巴交的矿工，用尽最后力气把我送进了星际义务教育，我知道，那是我唯一的出路，毕业后，为了活下去，我去当了兵。
　　军队很苦，但管饭，还能学东西。我像块干涸的海绵，拼命吸收一切能学到的知识，尤其是机甲修理——那些冰冷的金属巨兽，逻辑清晰，结构分明，比人心好懂得多。
　　因为我肯学，技术还行，加上这张据说“剑眉星目”的脸，被团长看中了。他想提拔我，甚至想让我和他女儿订婚。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仿佛看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光明的阶梯。
　　我几乎要踏上去了一—如果家里没有打来那个通讯的话。
　　“嘉泽，回来结婚吧，周家那闺女……”母亲的声音在电流干扰下断断续续，带着歉疚和无奈。
　　周箐，那个在废星名声并不好的Omega，漂亮，但据说生活混乱家里早年订的娃娃亲，像一道无形的枷锁。
　　我不喜欢她，更不想回去。
　　那份留队申请被团长驳回时，他眼神里的震惊和失望，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我解释不清，废星的生存法则，他们这些生活在光明中的人不会懂。
　　我逃了。
　　逃到了A星，投奔战友，他家境好，介绍我进了现在这家机甲修理处，从底层维修工做起，靠着在军队打磨的技术和不怕苦的劲头，慢慢站稳了脚跟。
　　我喜欢这里，机油的味道，金属的碰撞声，比废星的死寂和人情冷暖让人安心。我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凭手艺吃饭，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然后，我注意到了纪经理，纪蓝。
　　他和我们这些人都不一样。苍白，清瘦，穿着总是干净得体，坐在那间透明的玻璃办公室里，像一幅精心描绘却失了色彩的画。
　　他很安静，能力很强，处理事情条理清晰，但身上总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疏离和……一种深深的疲惫。
　　那种疲惫，不是身体上的，更像是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
　　我偶尔会听到一些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从B星来的，好像经历过不少事，但我没兴趣打听，每个人都有不想被触碰的过去，我自己也一样。
　　直到那次能量液泄漏事故。我扶起那个吓坏的老太太，帮她包扎，同伴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嚷嚷。
　　我没想太多，在废星，人命比什么都金贵，哪怕是最卑微的一条。我只是做了我觉得该做的事。
　　我感觉到一道目光，抬起头，正好对上玻璃门后纪经理的视线，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很深，我看不懂。
　　后来，他开始给我分配一些需要细心但又略显特别的任务，在会议上偶尔替我解围，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他是经理，我是工人，服从安排是天职。我只是更加埋头工作，希望能用实力证明自己，而不是别的什么。
　　那个雨夜，他邀请我去他办公室避雨，我很意外，甚至有些戒备。
　　他递给我热可可，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我的手指，那触感很轻，却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暧昧，让我很不舒服。
　　我匆匆喝完饮料，几乎是逃离了那里，从那以后，我更加刻意地避开他，我不想惹麻烦，尤其是不想卷入这种明显不对劲的关系里。
　　矿区任务，我知道他也会去，心里有些抗拒，但无法拒绝。
　　那里的环境比我想象的更恶劣，工作强度也大。
　　纪经理把我安排在最危险、最耗体力的岗位上，我咬着牙扛下来了，没吭一声，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考验？还是……刁难？
　　沙尘暴来临，我们被困在舱室里。
　　气氛压抑。
　　然后，他走了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那种……我无法形容的、带着尖锐刺探和莫名亲昵的语气，问我是不是怕他，提起那个雨夜，甚至用轻蔑的语气提及我的出身。
　　“一个从废星爬出来的、除了卖力气一无所有的Alpha，凭什么在我面前装清高？！”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刀刀扎过来。
　　我握紧了拳头，怒火在胸腔里燃烧。我几乎要控制不住，想让他看看，废星出来的人，拳头有多硬。
　　但就在那股怒火要冲垮理智的瞬间，我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算计，没有得意，只有一片疯狂的、近乎绝望的荒芜。他不是在挑衅我，他是在……毁灭他自己。
　　他拼命地想把我染黑，想把我拖下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自己不是唯一待在泥潭里的人。
　　我的拳头，一点点松开了。
　　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悲哀和……一丝了然。
　　我看着他，这个用尖锐伤害他人也伤害自己的Omega，像一只走投无路、只能用自残来宣泄痛苦的小兽。
　　“纪经理，”我用尽全身力气，让声音保持平静，“你病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外面的风沙里。冰冷的沙石打在脸上，生疼，却比不上心里的沉重。
　　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但我知道，我不能再待在那里，成为他自我毁灭的工具。
　　回来后，我立刻申请调岗。
　　霍夫曼老板没多问，批了。
　　我去了外围维护部门，远离了主维修区，也远离了纪蓝。后来听说他停职了，离开了。
　　我心里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希望，他能找到真正的出路，而不是在毁灭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时间慢慢过去。
　　我在新的岗位做得不错，认识了新的同事，甚至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位温柔的小学老师，是个Omega，信息素是淡淡的茉莉花香。
　　和她在一起，很平静，很舒服。
　　她会看着我修理家里坏掉的小物件，眼神里带着崇拜；会在我加班时，给我送来自己做的、味道普通的便当。
　　我开始考虑稳定下来，考虑未来。
　　废星的记忆渐渐远去，A星的生活，终于向我展露了它平和的一面。
　　偶尔，我还会想起纪蓝。
　　想起他苍白的脸，和他最后那双疯狂又绝望的眼睛。
　　我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或许，他就像一颗偏离轨道的星，在无尽的黑暗里飘荡。
　　又或许，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着陆点。
　　而我，谢嘉泽，来自废星的星尘，终于在这片新的星图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微小而坚实的光点。
　　我不恨他，也不怨他。
　　只是偶尔会想，如果……如果他不是病了，如果他能像普通人一样，或许……但我们都没有如果。
　　我握紧了手中的工具，继续检修着面前的设备。
　　金属冰凉的温度传来，让我感到踏实。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