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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朝成青丝暮成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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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12月,冬季是真的来临了。苏小墨最讨厌的就是冬天。L市地处北半球以南,是标准的南方小城。南方的冬天不瘟不火,既不会下雪,也没有霜花。有的是冰冷刺骨的寒风和冷雨凄凉的寒夜,怎能不让人烦闷?在这样的季节里,苏小墨的手脚总是冰凉的,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躲在温暖的被窝里看一本好书或者聆听几首感人的好歌,静静度过一天。
但是,现实总是要面对的,在面对老妈的第三次炮轰催促时,苏小墨终于不情不愿的起床了。一看时间果然来不及了,五分钟之内洗脸、刷牙、梳头、穿衣,动作快得让刚起床的苏天青都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女儿吃了兴奋剂,那速度简直不是人类。苏小墨在老爸老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匆匆道别,拿了早餐奔出家门。在门关上的一刻,李玉屏只来得及说一句:“路上小心啊。”她就不见了踪影。门后的两人齐齐摇头,一声叹息。
戴好手套,系好围巾,苏小墨跨上自行车,经过刚才的热身,她彻底清醒过来了,现在就直奔目标:往学校而去。一路上脸被北风刮得生疼,苏小墨才发现又忘记搽护肤霜了。不要紧,天生丽质难自弃嘛。忘记一两次,不会有事的。
苏小墨有时就是有这种自负得让人喷饭的功力,林秀茗更是时常被她臭美的举动恶心得要吐了,活像吞了一只□□一样,干呕半天。苏小墨觉得这是可以拿来对付林秀明的绝招之一,所以不时会露上一手。
想着这些糗事,苏小墨步履轻快的到了学校。在还没打开教室门的时候,苏小墨就听到教室里乱哄哄的,像菜市一样,听这声音就知道“美芽”还没来。“美芽”是苏小墨最近帮吴老师新取的外号,因为这几天她对迟到分子又开始变本加厉的抓了,说什么近日气温下降,天气转凉,所以早上赖床贪睡的迟到现象会与日剧增,望各位同学自觉到校云云,她说的时候,眼神还在苏小墨面上做个短暂停留,弄得全班心知肚明。苏小墨腹诽道,这番话不就是说给我听的嘛,哼!美芽,你放心吧,我会争气,不给班级抹黑!“美芽”哈,苏小墨扑哧一笑,怎么会想到这么贴切的形容词,吴老师最近为了逮人真是整天神经兮兮的,加上要提前到校,睡眠不佳,导致面色青黄,终日顶着两个黑眼圈,果然像步入更年期的黄脸婆。苏小墨的阿Q精神,让她在下面傻笑了一节课,路迦莹却如坐针毡,这人犯什么病了,不会是传说中的间歇性精神病......
伸手打开门,刚走到座位上,放好书包。林秀茗就上来神秘地拉着苏小墨到一边去,“干吗?”苏小墨直觉是跟八卦有关,林秀茗才会那么积极。
“爆炸性新闻。”林秀茗略带兴奋的说,果然被她猜对了,苏小墨也被挑起兴趣:“什么啊,你快说?”,“你猜猜啊。”林秀茗卖起了关子。
苏小墨此时肚子咕咕地叫,她急着去吃早餐,没那个耐性:“你不说我走了哦。”,“等下,你看。”苏小墨顺着林秀茗的手所指的方向,就看到那里围了一拨人,里面是什么都看不清,刚想对林秀茗一大早无聊的举动发飚,人群散开了。
苏小墨看到白芷源,她静若处子般坐在那里。刚开始她还以为是萧暮雨,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白芷源。如丝般柔顺的黑发用透明的发带系了,在脑后梳成一个马尾,刘海修剪成写意的倾斜向下型,遮掩住半边眼眸,不似以前的细碎,带出一股少女的妩媚来。本来就纤长的身材穿上一件深紫色的韩版高腰束身式大衣,更显亭亭玉立,还有那大红提花围巾,映得她肤白如雪,眉目如画。苏小墨好像被人迎面重重打了一拳,身子打了一个激灵,脑子里嗡嗡乱响。
今天的白芷源已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衣饰简洁朴素,爽朗清澈的女孩了。一直以来她的中性装扮,让苏小墨模糊了她的性别,甚至有时把她的气质当做接近于男生的帅气来看。原来她一直沉浸在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不曾醒来。但是这一刻,虚幻的梦境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眼前淑美秀雅的白芷源,让苏小墨觉得是那么难以接受。看到她束起的乌发,精心的装扮,如花的脸庞,无一不在提醒苏小墨,她是女生!到了这一步,她终于清清楚楚地明白,她是和她有着同样性别的人。那么她的感情,她心里的恋慕,她喜欢上的这个人,竟是同性!这叫她情何以堪!本来是单纯的爱恋,此时要带上性别的镣铐,何况她从来也没接触过同性的恋情,更别提现在,她纯属一厢情愿的暗恋。这样的不伦之恋,不是她这个花季年华所能承受的。
苏小墨对自己刚刚明晰了的感情迷茫了,不知该何去何从。那盏冥冥中指引她的灯熄灭得毫不留情,她沦为找不到出路的困兽。
看到苏小墨眼睛发直的样子,林秀茗得意道:“你看是不是爆炸性新闻?白芷源今天太惊艳了吧,你都看得呆了。”,“喂,”看她没有反应,林秀茗用手在苏小墨眼前晃过,“醒醒啊你。”苏小墨这才清醒过来,“有什么大不的,依我看你是少见多怪!”故意嘲讽林秀茗,掩饰着心中的翻天覆地。她接着说:“以后这种无聊的事别找我了,你知道我没你那么八卦。”找个借口,苏小墨远远逃离那里。
在女生厕所的洗手池边,苏小墨一遍一遍用冷得刺骨的水冲洗着自己的面颊,企图让高热的脑袋冷静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不就是因为,自己喜欢上了不该爱的人。这个人不是不该爱,是她的性别,错了.......错了!命运的阴差阳错,为什么要苏小墨这个卑微弱小的灵魂来背负。如果当初不相遇,不做同桌,不动情动心,那么这个人永远和她苏小墨没有瓜葛,最多是大街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而已,自己不是没挣扎过,还是踏入了这个万劫不复的糖衣陷阱,现在还能全身而退么?
抬头注视镜中的自己,长发上、衣服上,都是水珠,双手搓得脸颊都红肿了,颇为狼狈的样子,苏小墨忽然很想笑,不是她亲手把自己弄到今天这步田地么?又怎能怨天尤人。
刚巧碰到萧暮雨来洗手,看到苏小墨满身的水滴,红肿的脸颊,萧暮雨带着几分关切的问她:“你还好吧?”,“还好。”怎么可能还好?她的出现委实是个变数,本来想要深埋的情意,也因为萧暮雨的原故一次次激起。那种酸痛的感觉,只会让苏小墨更深的铭记。
撇过头去,不想理她,萧暮雨却递上一张纸巾,“拿去擦擦吧,要上课了。”,“谢谢你。”苏小墨也不想以这副样子回到教室,也许感觉到萧暮雨的好心,苏小墨对她的态度也和缓了一些。
为了打破僵局,苏小墨随口找了个话题,不小心又扯到了那个人身上:“今天你同桌那身......”还没等她说完,就被萧暮雨打断了,她很少这么失礼:“是啊,你也觉得我选的衣服好看,对吗?”一丝欣喜浮上她的眼底,原来萧暮雨是急于向她展示自己的眼光,看来女生对衣服的看重程度是一样的。没有因她的无礼不悦,苏小墨震惊的是她所说的话:“你说什么?”
萧暮雨有点羞涩的解释道:“呵呵,这衣服是上周我们一起去逛街买的,我劝了她好久,她才愿意换一种风格。是不是很适合她?”
是你,呵呵,难怪白芷源愿意穿成这样。为了你,她其实怎样都可以接受,还会在乎这点小事?我算什么?呵,你们一起去逛街,真是好到极致的朋友啊!忽然觉得自己好傻,傻得可笑,苏小墨又露出那种假悻悻地笑来,除了这个面具,她不知道,怎么再在萧暮雨面前延续下去。“我觉得她原来的衣服太男孩气了,这样还原本色不好么?......”后面的话,苏小墨一句也没听进去,只会间或应声:“恩。”,“哦。”之类。
回教室的路上,脑子彻底冷静了下来,空空如野,仿佛什么都不曾留下;又像混乱过后,那些杂乱的东西都被清除掉,思维明晰得让人不敢思考。
才刚上课,窗外就开始落起了雨,是这个季节的第一场雨。很多人都在下面悄悄抱怨没带雨具,要不就是郁闷快要降温天气更冷了。苏小墨没有说话,拿着笔,装成认真听课的样子。耳边却是听着那雨一滴一滴的落到窗台上,滴答、滴答如同落进她心里。
一滴泪落下,需要多长时间?一次泪流满面,又要耗尽多少感情?这次的她没有哭,不是不痛,不是不伤,她只是不想再放纵自己沉沦。放手吧,你怎么比得过萧暮雨?就算没有萧暮雨,你这样的畸恋也不会有结果,到头来还不是苦了自己。苏小墨埋头抄着黑板上的笔记,一笔一画,力透纸背,那划在纸上的深痕,又怎敌得过心上的伤口。
周末到了,林秀茗打来电话约苏小墨出去玩。苏小墨懒洋洋的窝在被子里提不起兴致,当林秀茗说到要去剪刘海时,苏小墨突然来了精神。两人又东拉西扯了半天,才进入主题,就像菜市场大妈买菜一样,又讨价还价半天,才约定好时间、地点。李玉屏在一边终于忍不住了:“墨墨,你有完没完啊?电话费不要钱是吧?”,“行了,不和你说了,我妈催我。”挂了电话,苏小墨白了老妈一眼。“是她那边打来的,又不要钱。”李玉屏彻底无语了。
苏小墨慢腾腾地爬下床,胡乱套一件棉衣,穿上牛仔裤,连头也没梳,就出门去。等她蓬头垢面地站在林秀茗面前的时候,着实吓了她一跳,以为哪来的乞丐讨钱。苏小墨没心情理她,“去不去啊,你叫我出来的。”,“去。好不容易把你骗出来,那哪么容易放过你。”林秀茗拽着她,直奔美发店。
呵,这家店的名字还挺艺术的叫做“暮青丝”,林秀茗不知听谁介绍来的。看店里装修时尚,灯光闪耀的样子,技术应该不会太差吧。两人推门进去,立刻就有发型师上来招呼:“欢迎光临,两位。请问是要剪头发吗?”,“不是,我们剪刘海。”林秀茗回答,“那请先去洗头吧。”带领她们到洗头区,发型师就离开了。
躺在洗头床上,苏小墨略带迟疑的问旁边的林秀茗:“你说我要不要剪刘海?”,“额,你自己决定罗。”林秀茗一般在这种问题上是毫无意见的。“我的刘海不长,上个月校庆才剪过。”苏小墨回想着,突然冒出个想法:“不如我剪个短发吧。”,“什么!我没听错吧?”林秀茗意外道,“没有,出来之前,我是有想过的。”之后是冲洗时间,两人不能说话了。
等苏小墨吹干了头发坐在镜子前的时候,发型师问她:“美女,剪刘海吗?”刚想回答“好的。”看到镜中的自己,一头披肩长发,憔悴萧索的模样时又犹豫了。
从小到大都是留长发,因为妈妈觉得长发好看,可以给她扎小辫,带蝴蝶结,充分满足自己给女儿打扮的欲望,所以这个形象一直不变,还从来没剪过短发呢,短发会不会干净清爽一点?
在那天决定结束这段暗恋的时候,苏小墨就想给自己一个了断的形式。现在就用这三千烦恼丝来祭奠这段情殇,剪了发之后,自己就从头开始,重新做一个了无牵挂,无忧无虑的苏小墨!
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的说;“帮我剪成短发吧。”,“你确定吗?”最后一次挽回的机会,“确定......”苏小墨的声线都有点颤抖。闭上眼,把那人的音容笑貌最后一遍在脑海里重温,下一秒就听到剪刀咔嚓,咔嚓......剪断的青丝随着发型师的动作缓缓落下,仿若一个特写拉长的慢镜头,不断飘转、纠缠、难舍难分,在炽白得惨烈的灯光下,那一缕缕触目惊心的黑,最终不甘落地。
睁开眼,脉脉注视着那满地流逝的青丝,苏小墨心里闪过白芷源还没有束发的样子,那个明澈的女孩,从此以后退出了她的世界。
斩断的情丝,似水的年华......
青春,不过是一场没有落幕的独角戏。一滴泪还是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打湿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