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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一世的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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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勒格坐在一排长长库房前的长廊里,默默地给自己沏上一杯铁观音。虽然,他是蒙古族人,却在汉地待了太久的时间,有时,常会忘记,还以为自己就是个汉人,连带饮茶习惯,也如汉人一般无异了。
今日,又是可汗的五日一次的早朝。每到这个时候,即墨就会来看他。她每次来都会说:“必勒格大人,最近有什么消息?”
必勒格笑笑,他觉得,即墨不光是来探听消息的,也是来这里沉淀心绪的。
在蒙语里,必勒格的意思是智者,不过,他当然不是,也不觉得自己真有多智慧,但他喜欢和即墨说说话,讲讲过去、聊聊将来、吃点小吃、消磨时间。
只因这丫头有些东西难能可贵,以前并未发觉什么,某天突然顿悟,她很勇敢,兼且执着。若是这样的性子生在草原男子身上,是可以成就一番大事业的。
听脚步声,渐行渐近,如他预料一般准时而至。
可汗去上朝了,即墨便来了。
这些年,他常侧耳去听每个人的脚步声,人会隐藏表情、语调、甚至是身体的动作,但脚步声却不,这个藏不了。
例如,可汗的脚步在这三年多近四年的时间里,愈加沉重,仿佛是挑了千斤担子的人在艰难前行。即墨的步子,却是愈加收敛,越来越稳、更加扎实。
必勒格抬头,怂了怂眉毛,笑呵呵的将一卷册子推到前面,向着即墨道:“即墨公主,不用问了,您要的都写在这里呢。”
她低头,看了看,是必勒格用在细作互通讯息时所用的暗语写成,她曾经花了许多时间去学习这些,如今,也会自己写上一些。
坐到必勒格对面,即墨将一块寿山石置于茶几之上:“前日整理父皇的遗物时发现的,知道您喜欢,就顺带取了过来。”
必勒格笑了,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知她是存心贿赂他呢,不过投其所好,只要投得对,总是能收货颇丰的。
即墨也不说什么,只是展开册子,细细低头看着。
“这名单即墨公主就留着吧,我看呢也就八九不离十了,多也多不出谁,可汗发了话,选妃不要太多,因此但凡是些不重要的都给剔除出去了,少估计也少不了,八大部族中,多少处心积虑地要将女儿们送进宫的,且有这能力的,哪个都不会善罢甘休。”必勒格解释着,他话说得算是满,不过以他对形势的了解,错不了。
即墨皱眉,这一个个的名字,是她要一一应付的,哪里不是得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除非,她想将自己的男人推给她们,不然,在这些妃子们进到这皇宫来之前,都得先一个个研究透了。
纤长手指指在两个相似的名字那里,淡淡问着:“琪琪格和琪木格是姐妹俩?”
必勒格点头:“老布赫大人的两个孙女,同父异母,所以性格也不太一样,妹妹琪木格性子软弱些,姐姐就相对而言,更咄咄逼人了,你该小心琪琪格。”
“是么?”即墨低低叹息:“咄咄逼人的常常性子急些,有的也不过是明枪;至于那些温柔软弱的,才真让人害怕,且不说背后暗箭。就那样子的女子,哪怕是百炼钢到她那里,还不成了绕指柔。”
必勒格细细抿了口茶,似是安慰:“这个即墨公主不用担心,一些背地里的小伎俩,如今的您对付起来,也不会太难,许多事情,或者说类似的戏码,您自小在宫里见到大。况且,可汗是个软硬不吃的人,性子还逆了这么点。他父汗不喜他,就因每次指东,他都向西。别人安排给的女子,他躲都还来不及。”语毕,又抿一口茶。
即墨执起茶壶,给必勒格将杯子蓄满,看他高凸的脑门一眼,心想,这老头子总结得还真对,如此这般的宁远被他一句话给概括地清清楚楚。不过,她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姐妹俩争一个男人,终究是可悲的。”
必勒格眯起眼睛,似是随口:“怎知她俩就会争呢?毕竟是亲姐妹,在宫里结成盟友的机会多些。”
“不会~~~”没有争执的意思:“后宫里,从来不会有永远的盟友,只有一世的敌人。”这个,她明了,名单上的每一个女人,从她们跃上纸面的那一刻,就是即墨的敌人。
努力摇了摇头,挥去一众情绪,翻过一页,“塔娜是布日顾得的远房表妹?”
“是!”必勒格看了看册子一眼,大约知道即墨看到了哪里,“她可是蒙古族的第一美人,多少勇士魂牵梦绕的女子。”
微微一笑,轻轻“哦”一声,即墨从来是不信什么第一美人只说的,美貌是好,至于美到一定程度时,不光看外表了,不知这个背上蒙古族第一美人称呼的女子,是否有这体认,还是将这名头冠在自己头上而沾沾自喜呢?
再翻一页:“哈斯?莫日根族族长的孙女?”
必勒格一个惊讶表情:“即墨公主之前用了不少功,莫日根族从不参与关内的政事,一直都只顾着草原上的那片事情,却不想也将族中女子给送了过来。”
“不参与,不代表不想染指。关内这一片大好河山,怎么都强过草原,不然,你们蒙古人也不会心心念念机关算尽地打进来。”语气好不客气,丝毫不介意必勒格,随即又愉悦地笑了笑:“莫日根和布日族可是世仇呢!不好好利用,怎么对得起自己呢。”
抬眼看了看必勒格,笑着问:“他们嫁女孩儿给可汗也是存着这个心吧。”
“对,即墨公主记得好好利用。”
即墨轻轻挑起一侧的眉毛,听出必勒格口中的暗示,也不理会:“后面些个名字旁边做的记号是什么意思?”
“这些可选可不选,即墨公主若不喜欢,全数挡回去也行。”
即墨终于认真地开始读这里的每一个名字与后面的相应讯息,许久,才悠悠道:“人与其它东西不同,有时候,并不是多一个就不好、少一个就少麻烦的。端看是否能将这些人给用好了。您说是不是?”
必勒格咽下一口茶,面无表情。心里默默同意了即墨这句话,寻思着这丫头又长进了一点。也许,并非她长进,而是从小在宫里长大,早就明白这道理的。
“找个安分的。”闲散地口气建议她。
“嗯~~~不光要安分,我还要能进能退。”
“进了宫的女人怎么退?”奇怪地问。
“就她了。”即墨指着一个不起眼的名字,别必勒格用眼角余光撇到一个名字,心下有点了然她的用意,但又不太苟同似地摇了摇头:“选她为妃,恐怕张大人未必高兴。”
眸子里闪过一道光,淡然又坚决地合上簿册:“就因她与张大人的关系,才选她。我想,成良对她用情,也不会太深。”
必勒格正了色:“张大人对于谁看上去都不会用情很深,但那只是表面,若超过他心里那条线,可就不好说了。”
即墨沉默下来,思索良久,最后终于作了决定一样:“那就不要超过他心里那条线,我们尽力,凡事总要赌一赌。不然就没了胜算,至少,短期内,我是需要有人压制前面那四个。”
必勒格双手置于案上,偏过头,认真地注视了即墨良久,问:“要我约张大人见个面么?你直接与他说,我不好开这个口。”
略略点头,问:“铺子那里张罗得怎么样了?”
“一切都还顺利,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去看顾着。”他复又放松,悠然回答。
“我看上个宫女,名叫宝儿,手巧、人聪明。”终于执起杯子,指尖在杯口勾画,一圈又一圈:“大人您烦劳帮我查查她吧,还有她身边的人,最好背后干净的,别添什么麻烦就行。”
必勒格不语,静待片刻:“若是约张大人,就在铺子里也合适,即墨公主也可以亲自去看看。”
是的,她的心血,至今还没进去看过。
捧起茶杯,让水汽氤氲到鼻尖,湿湿热热地,捧在手心暖手。
“该去看看了,大人您定时间吧。”
必勒格仔细看了看即墨,问道:“为了可汗,公主可以走到哪里?”
一抹笑意上了她的眼眸:“能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
“值得么?”
“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