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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汉女只能为妾 ...

  •   子瑞手脚很快,与即墨一起,将这一地一身的凌乱迅速收拾好。又匆匆找来新的杯壶,重沏了一壶茶,在托盘上摆放停当。
      平复了呼吸,即墨轻叩门扇,款款而入。
      书房内,大约七八个蒙古贵族,皆坐于其中。
      宁远议事向来便是这样,从不像以前,皇上站着,臣子们俯首立于边上。
      记起即黛所说的话,他们是蒙古人,习俗与汉人不同,她并不完全了解。
      小心从背后绕过那一众蒙古大臣,想要去宁远桌边,却看到不远处的苏赫巴鲁正狠狠瞪视自己,“可汗,这次的事情,若不重罚,难以以儆效尤,恐怕,让其她那些汉人女子学了,还会愈演愈烈。”
      低下头,装作乖顺,并不理睬苏赫巴鲁的眼神。这蒙古老头子,从来都讨厌即墨,连带着,也讨厌所有的汉人,可算是个顽固至极的家伙。不过,却在蒙古老一代的人中,说话极有分量,颇有点一呼百应的架势。宁远对他,也一直是礼让三分的。
      他口中说的要重罚,还牵涉到什么汉人女子,究竟是什么事情?
      宁远坐于案上,眉头深皱,见即墨正给他倒茶,抬头深深看她一眼,随即撇过头去,看了其他的蒙古大臣:“你们说呢?”
      所有人全部皆是点头,赞同苏赫巴鲁的意思。
      “哼!”宁远冷笑,往椅背上一靠:“行!那就罚!你们告诉我,人都死了,怎么罚?!”
      因那一句,即墨心中一惊,仿佛刚才茶壶碎裂一刻的不祥又涌了上来。
      她托起盘子,分别给其他蒙古贵族一一奉茶。
      一旁的布日顾德站立起来:“可汗所言不错,穆家剩下的,的确只有那个女子,她刺死阿木尔,而后自裁,若要追究,是追无可追。但若不找些人出来重裁,那其她汉女若对主子又有一个不满意,也效仿下去,这样的惨祸会再三出现!”
      穆家的最后一个女子?!
      静彦么?一直温婉若水的静彦,刺死了将她讨去的阿木尔?
      布日顾德的一席话,即墨终于听出了事情的缘由。可~~~怎么可能。
      她抬头望向宁远,一脸惊愕地询他的肯定。宁远给他一个眼神,示意她没有猜错。
      即墨惊立当场。她知道,当时静彦被要出宫去,当了别人的妾氏,是拂了她本人的意思的。她那样的女子外柔内刚,看来温婉柔弱,实则心里却是刚强的。
      她竟然刺死阿木尔,而后自裁,当时必是被迫得无路可走了。
      可竟然,连自裁之后,那些蒙古贵族都不愿放过,就不曾想过,静彦临死前,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致如此的么?
      “啊!”正思索间,手腕被人狠狠捉住,拉了过去,手中托盘飞出,落在地上,杯盘纷纷碎裂,如一地白玉。
      静彦~~~当时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怀着这样的心思走上绝路的么?
      侧头看着拉她的布日顾德,眸子中尽是仇恨凶猛:“如果可汗真要重罚,以儆天下,便应捉几个前朝地位相当的汉人女子,诛于大家眼前,让她们也知道,若敢再犯,可不是一命赔一命这么简单!”
      案上的宁远豁然站起,满面怒容:“放开她!”
      那声吼,前所未有地怒气,他不是随便发火的人,若发起火来,样子骇人,即便是在座的大臣,多有身经百战,也不禁悚然。
      感觉狠抓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些微一颤抖,布日顾德尴尬立于当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即墨轻声说:“布日大人,您且息怒,可汗必然是会妥善处理此事的。”
      见布日顾德转头,看了即墨一眼,眼神中仿有疑惑,又有些迷离,犹豫了片刻,轻轻将她放开。
      即墨不再看顾任何人,低头去捡地上的碎瓷,因着别人看不见她脸上忧伤神色。静彦~~~你最后在阿木尔家中,过的是何种生活?以至于要弃一切于不顾。那样的悲催日子,必然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吧。还不若当时留于宫中,即便苦些,还至少能互相照应。
      转念一想,当日静彦离宫,可有多少选择,即便一百个不愿意,也无能为力了。
      众人纷纷落座,宁远也似渐渐熄了怒火,重又回到位置上。
      他皱眉思索半天,淡淡开口:“这样吧,从此之后,蒙汉不得通婚,汉女但凡嫁与蒙古族人,只能为妾,不得为正房,也不得与丈夫同塌而眠,以免再出祸事。”
      即墨抬头,望进他眼底,可知他这命令断绝了多少后路。那双眼却幽深如深潭,里面多少讯息,她读不懂。
      苏赫巴鲁坐于位置之上,似是有些满意地往后靠了靠,若有深意地看了即墨,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可汗,若是当年您父汗,可会下更加狠厉的命令,光是蒙汉不得通婚这项,彷如隔靴搔痒,能起多少作用,又能让多少蒙古勇士心服口服?”
      宁远冷冷一笑,缓缓开口,语气不轻不重:“当年父汗对汉人实行的铁血策略,在座的几位老将军都还是记得的,就为着汉人地位实在过低,蒙古将士可随时侵犯人妻女,抢掠汉人财物马匹,将人拉来充当奴隶。最后但凡有汉人居住的边关城池,蒙古人不敢单独出行,只因不知何时,就会有人在背后偷袭。连主妇在集市买肉,都要将买下肉菜购于何处记录在案,以免误食汉人下毒的猪肉,以至毒害全家。要不是后来安抚汉族,将之前所有不公政策予以废除,并重用一批汉臣,还不知会有什么结果。各位还记得当时茶价飞涨的那段时日吧!若然还想这样,各位便忙着恢复父汗当年的所有政行好了!”
      苏赫巴鲁拉长了脸,微颤了胡子不好再说话,当年的事情,他也记忆犹新,那时的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在刚征服的汉地反应得尤为明显。
      不得不承认,的确也是由暴政所致。
      “既然定下蒙汉不得通婚,为何还要开道口子,允许汉人为妾?”一旁的另个即墨不太认得的大臣问。
      “布赫大人,您已过花甲,许是忘记年轻时候的事儿了。”宁远侧头看着布日顾德:“就我们这里的布日大人,还正值壮年,你可问问他,是否愿意将府里的那两个汉人妾氏送出去,从此不再见面。”
      布日尴尬侧头,不敢再看他人,也就灭了气焰,不再说话了。
      又是冷笑:“即墨,你过来。”宁远叫住正要出去换茶盏的她问:“当年留在掖庭的贵嫔帝姬,如今还剩在宫里的,还有多少?”
      即墨点头,答得清朗:“当时充入掖庭的有一百三十二人,如今剩下的约八十七人。”
      “你倒记得清楚!”他微微一笑,笑里隐藏着些许深意:“那些都去了哪里?”
      “大多被蒙古大人们用各种方法带去,充当府中的妾氏去了,如穆家的静彦妹妹一样。”即墨说着,大约能明白一些宁远的意思,无论如何,她不愿看到汉人的地位越见低下的场面。
      “在座的大人,以及大人们的亲眷子嗣中,就没有汉人妾氏?若我真将最后那道门给堵死,才会被众多蒙古勇士恨死吧。”他说着,揣度人心的本事一流。
      “那勇士们心中便不会有忿恨么?”依旧是苏赫巴鲁,“低阶的兵士们,可没有能力娶个汉人贵嫔回去,他们只知道,好好的阿木尔,身中十几刀,惨死于自己府中,这个仇恨,若不寻个通道宣泄,怕也要出事啊。”
      宁远微微点头,他心中亦承认,这事儿不会那么简单过去,连这些贵族们如今都个个义愤填膺,底下那些兵卒,也少有心中没有怨言的。
      他看着即墨,眼神中露出些许阴狠骇人,淡淡说:“苏赫大人及各位在座的大人们。于这事情,总要拉个人出来受死,才能平抑各位心中的怒火,给我两个月时日,我必然会给全国的蒙古将士一个交代,各位现在请回吧。”
      苏赫巴鲁站起身来,深深鞠躬:“可汗,请一定记得您今日所说,全蒙古的勇士们都看着您呢!”
      一回身,他首先迈出书房,其它蒙古贵族也纷纷跟随,直至全部离开。
      子瑞进门,接过即墨手中的托盘,默默不语的退了出去,将门从外关牢,只留他们二人于房中。
      即墨微皱眉头,独自矗立于门边:“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是么?”
      宁远起身,走过来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在额头狠狠印下一吻:“不全是冲你来的,我也不会让他们伤你分毫。”
      彷如无意般,即墨推开宁远,抬头凝望他:“我在你身边,已成众矢之的。就如你以前曾告诉我的,我是前朝公主,蒙古贵族是容不下我的。现在,他们来了,你能保我多久?”
      宁远垂了眼帘,又将即墨拉回怀中:“若我做出一些狠厉手段,只为保住你在我身边,你会恨我,对不?”
      “有多狠厉?”将脸枕在他胸前,听他有力心跳。
      宁远身体忽然一僵,“狠厉到你也许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能告诉我么?”她问着。
      宁远的眼中再次闪过阴冷,让人不寒而栗,即墨注视他的脸,那张曾经俊美有余的脸,如今,归于刚毅,甚至冷酷。
      两人僵持片刻,都在揣测对方的下一句话,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他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柔声问:“刚才去哪儿了?担心了你半天。”
      “呃~~~刚才么?”对了,他寻了她几次,本来是再想与他谈一次即黛的事情,如今,这蒙汉关系,即墨想了想还是先不讲的好:“去看了看即黛,崔嬷嬷说,即黛近日身体不是很舒服。”
      嘴角微扯,那笑意在宁远脸上并不自然,他依旧是不喜欢即黛那丫头,虽然很少提及,仅一次,即墨便知道他的态度了。
      “即黛怎么了?”
      “哦~~~一点小伤寒,不碍事儿的。”说完,抬头看他,却见宁远一脸冷然。
      他眯起眼,粗粝手指抚上即墨光洁脸颊,流连不去:“小即墨,你知道么?你从来都不会说谎。机灵点的,一眼就能看穿。”
      她匆忙低下头,不知自己如何泄露了心思,自以为还掩饰地很好,还是逃不过他的眼么?
      宁远不再继续下去,对于即黛如何,仿佛全不入心,他放开即墨,回到案上,伸手无意识地整理着奏折书册。
      “穆静彦这女子性子太烈,表面看来柔弱,实则很是硬气。阿木尔对她诸般凌虐,她都忍了,不想这人却当众侮辱她父兄,终于忍无可忍,当夜以匕首刺死阿木尔,身上刀伤共一十七处,其中四刀致命。最后,穆静彦以那匕首自裁于当场,一刀穿胸,直刺心脏。”他皱着眉,将事情原委细细描述,即墨站在远处,强抑胸中气血翻涌,望着他冷静陈述。
      蒙汉之间,仇恨积年已久,渐行渐深。他曾与她说过的话,渐渐变成桩桩血仇,展现于眼前。
      “阿木尔因其死相太惨,被其家人置尸体于宫门前,全家哭天抢地,悲怆不已。蒙古各部大人能聚过来的,刚才都聚过来了,除了巴图鲁未言明态度外,其他都恨得牙根痒痒。这事,如果没有人命相抵,很难就此平抑下去。”宁远手指划着杯口,淡淡诉说,并未抬起头来看即墨一眼,只有眼神里的深深忧虑。
      即墨渐渐步上前去,欲要握住他手,却怎么都提不起劲儿:“可汗~~~您可曾想过,静彦她一个柔弱女子,要致阿木尔于死地,而下手如此之狠,其间受了多少委屈,多少凌辱?她那十七刀,在我看来,一定刀刀都有缘由。蒙古的大人们,可曾想过她呢?”
      宁远将身体向后靠去,双手捂在脸上:“蒙汉仇恨不化解,终究是块心病。就如你我,各有立场,很难说谁对谁错。”
      将手放下说:“即墨,我知道你与穆静彦间的情谊,所以让必勒格想法留了她的尸身,若你要看,可去库房看望,停尸三日,就要下葬了。”
      必勒格就是当年的鲍公公,其实,他也是蒙古人,因为地位特殊,所负责的事物又属细作密探一类,行动很是隐秘。近日回京,还是居于之前的库房卧室,只因他说,他喜欢那里,不愿住到其它地方引人注意,宁远便准了他,将那排库房的最后一间,留了给他。
      即墨点头,看他心情不好,挥手让她退开。才放轻了步子,悄悄出了门。
      门开门合,室内的宁远睁眼坐直,望着即墨离去的方向,轻轻自语:“即墨,我将件件事情都计算在内,这一件,确属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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