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命数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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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岁月之中，曾一度掀起轩然大波的事儿最终都如同没入沧海中的微末一粟，即便当时闹得沸反盈天，也只是昨日黄花，时至今日连临安城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排不上了。
时序渐入孟秋，夏暑之炎热还未褪尽，细细算来老天师悄然下山已过了三年。暗娼运还未发力，伴随而来的副作用已经显现，令万钧山上的众人有些坐立难安。
“弟子心意已决，还望师叔成全！”
跪在地上的小道长就是在这样的光景下吵着要下山的，只见他生了一幅玉面狐狸的俏皮囊，配上那一身青色道袍也有几分脱俗的气质。
可如今他一双丹凤眼中目光灼灼的望着上首，这种意境便全然消散了。
“小裕清，人生在世譬如草木之遇春，各有其时，也各安天命。如今你那两位师兄尚未回转，许多事物还需你们一同分担，何必急着下山去？”
坐在上首的老者长得像位老顽童，纵使他一直都是这幅笑意盈盈的模样，可周身强大的气场是盖不住的，叫在场的其他人不敢插话。
“师叔有所不知，我今日下山确有要事。”白裕清也不退让，他又看了其他师兄弟，然后说道，“观中有师叔您掌管，又有各位师兄弟出力，还请师叔容我下山去。”
白裕清咚得一声给守琛道人磕了结结实实的一个响头，这一举动让面上波澜不惊的老师叔都止不住跳了挑眉，
“你那师父是什么样的人物？他若是想让人寻着还能三年无一音讯？”
“莫要强求他人的因果，反倒害得自己劳心费神，你是个伶俐的孩子，不该在找人这事上多费口舌。”
“啊？我没说要去找师父呀。”白裕清自知此计不通，于是心下又生一计，脸上挂着笑说道，“他老人家是有大神通的，我这半吊子那能找到。”
“也怪我没和师叔您说明白，这回下山时去寻我的一位小友，十年前我与他定下盟誓，近几日掐指算来也到了赴约的时候，山高路远总要早些启程。”
他这话说的是言之凿凿，理由编的是滴水不漏，可在座谁能瞧不出他这点小心思？说到底还是要下山的。
“既有所约，确实不可失信。”守琛道人捋着胡子轻点了点头，思索片刻之后说道，“你这十年之约到也是来的巧。”
白裕清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应和着说道，“天下之事绕不开一个巧字嘛。”
“是巧，是巧！不如你也与师叔我约法三章，今日我便放你下山去。”守琛道人瞥了一眼跪着的倔小子，问道，“如何？”
“约法三章并不难，只是可否请师叔告知所约何事，也好叫我斟酌一番。”
白裕清看着他那和蔼可亲的老师叔，话虽这么说可心里是门清的，这老顽童扯皮耍滑的本事无人能敌，恐怕是要在这儿给自己挖坑呢！
“哦？要斟酌一番。”守琛道人吸了一口气，“那想必你与那小友的约定也不过三两重，不打紧，不打紧。”
他这会儿作势要起身离去，脸上端得是“日后再议”四个字，可白裕清今天是铁定要下山的。
“师叔您总是这样难为我，您说就是了，若裕清能做到，定不会多说什么推脱的话！”
“也不是难事。”守琛道人呵呵一笑，他心下暗想这小子火候还是不够，稍微激他一下便满口答应了，待我使些手段探探他的虚实，好叫他死了这条心。
“映宣呢？平日里他来的最积极，今日兄长都要远行了怎么连人都见不着？”
“阿鑫师弟上月给他带了不少话本子，昨晚听说是看到了精妙之处，生生是熬到了天亮才睡去，恐怕这会儿还没醒呢。”
白牧尘是诸位师兄弟里最年长的，平日对这位小师弟也多有关照，故而十分了解，他听这老师叔话里有话，于是问道，“可要遣人去叫他来？”
“不必了。”守琛道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去惊扰了那小子的好梦。
“且让他再瞌睡个一时半刻，到时候叫裕清带下山去就是了。”
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出来，惹得在座的各位将嘴里要说的嚼了又嚼，愣是不知道怎么劝好。
老师叔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却还是让一旁的童子拿出纸笔将这第一条记下，省得白小子翻脸不认账，“你应还是不应？”
“师叔这是同我开玩笑吧？”白裕清眨巴眼睛看着老师叔，他心下窃喜，原来老顽童要在这儿做文章，就别怪自己搬救兵了！
“这映宣师弟下山与否，您说了不算，弟子我应了也不算，家师早早立下的规矩，裕清不敢不从，还请师叔换一个吧。”
“年纪轻轻怎么可如此死板嘛！”守琛道人却不紧不慢，“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又什么敢不敢的。”
他了解这小兔崽子自要插嘴辩驳，于是捏了指诀封住了那张巧舌如簧的嘴，“他当家作主的时候，破了规矩带映宣上山，我也不曾多说什么，可算来我那师兄一去三载春秋，现下是你师叔我当家，这规矩自然也可破得。”
白裕清这会儿张不开嘴，心里默默说道，“你这把我嘴都堵住了，我还能说什么？是叫你是我的好师叔呢？”
“一来映宣本无道缘，何必在这山上耗费青春，不如放他下山去，没准是个可用之才。”守琛道人假装瞧不见白裕清那不服气的样子。
“二来你此山高路远，现下并不太平，他那一身本领还算看的过去，你师兄弟二人一路上也好有照应。你意下如何啊？”
等白裕清点头认了这一条，守琛道长才解了他的口，知道这回真是铁了心，后面两条也不再为难他，“这条应了，后面两条也不难办。”
“师叔说便是了，弟子无一不应，”白裕清也意识到之后两条恐怕是拉来凑数的也不慌了。
“你此番行径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既然是逆着师门的意思，往后惹了什么官司琐事，也莫要提我万钧山的名字。”
“师叔放心，弟子在外一定小心行事，绝不给诸位添麻烦。”白裕清爽快的应下了第二条。
守琛道人这时候才长叹一口气，重新露出来长辈的模样，“所约之事了解后，速速归来，绝不可多有停留。”
三条约定已成，小童子收了笔又急忙忙的吹干了墨，呈到二人面前过了眼这才烧在祖师爷跟前，敬天告地三证灵盟。
“你此番下山匆忙，师叔送你一卦，此后谨言慎行，莫生事端。”
守琛道人示意另一侧的小童子递给白裕清卜算的铜钱，一卦起，三钱落。可奇怪的是其中二枚铜板早已落定，唯独这一枚像是被什么牵扰着迟迟不停。
“想必成事在人，催我早些启程去。”白裕清瞧着卦摇摆不定，又看时间将近，索性站起身来与诸位道别。
“裕清此去恐怕年前来不及往回赶，只望师叔和各位师兄弟多多保重！”
这厢屋子里的人各怀心事，那厢院子中三四个小童正围着个少年嬉戏的正热闹，白裕清推开门便站在廊檐下看这他们玩耍。
那少年正是大师兄口中尚未转醒的白映宣，该说不说这个小师弟有一幅连白裕清都要称赞一番的好皮相，想必书中所说的男生女相就是他这样的。
端看之下面庞中暗藏着小女儿般的秀丽，可那如画的眉眼却又有着少年郎的英气，两种相融相合反倒出奇的好看。
白映宣看到他那师兄正瞧着他呢，连忙和那些小童子说了几句匆匆的走了过来，白裕清暗暗叹道，“就算是这幅皮囊，今日也叫我欢喜不起来了。”
“阿兄你可算出来，咱们这就启程吧，不然可就赶不上乔老爹的船了。”
白映宣还不知道他这师兄今日生的哪门子气，只当他是被师叔耽误了时辰有些不快活了，故而将二人的行李都背在了身上。
“真是个呆子，山上的清闲日子过腻了，偏生下山去找蹉跎。”
白裕清自然不可能叫他一个人背行李，接过自己的行李后就领着师弟赶路走出了道观。
“阿兄，师叔和你说了什么？你今日的脸比包青天还要黑上两分咧！”白映宣虽然平时都呆在山上，可也不是个榆木脑袋。
“哎，就是关照了几句。”白裕清瞥了他一眼，心想暗戳戳的挤兑他几句，今天这事要说这呆子不知道，他可不信！
“不过我听师叔说了件趣事，想不想听？”
白映宣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他连连点头催促着白裕清快说。
“说是杭州城的一户人家嫁女儿，硬是要女儿带个陪嫁丫鬟去，可那姑娘说什么也不乐意，他父亲便说‘你要是不带这丫鬟去，也莫想见你的好郎君’。最终还要很那姑娘约法三章才肯放她成亲去。”
“你说这事奇不奇怪？”白裕清用手肘顶了顶他那认真听着的小师弟。
“确实少见。”白映宣听完这故事还沉思了片刻。
可这事你越咂巴越不对味，他反应过来有些怨气的说道，“师兄，分明是你同师叔说山高路远要有个照应才安心，怎么现在又说我是那个多余的陪嫁丫鬟了！”
“难不成你此番下山不是去找师父，反而是去找什么劳子郎君去的？”
“你呀。”白裕清这下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他这乖乖巧巧的好师弟也学会骗人了，感情是被师叔这个老顽童摆了一道。
“天天看话本子，把师父的话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难怪人家说我们观里留了个只会看话本子的小呆子，果真是个呆头鹅！”
“哥哥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你八岁就跟着师父下山历练了，如今我都十八了，去山下历练历练有什么不好的。”
白映宣也不示弱，说到底他现在已经踏出了门，就没有回去的道理。而就在这时，白裕清只觉得周遭的声音都消失了，唯有一声不知哪里来的脆响，打得他头皮发颤，头皮发麻。
“离在上，坎为下！这是水火未济，离火之卦！”屋内几位师兄弟围着三枚铜钱看了又看，“若是对上这暗娼运，恐怕是携风带雨，烽火家人！”
乱乱糟糟的声音充斥在白裕清的脑海之中，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关进了一个纯白的房子里，既看不到前路也看不到来途。
“阿兄？阿兄！”白映宣看他有些回过神来，这才松了口气，“今天的太阳毒辣，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白裕清就是被师弟这一声声阿兄唤回来的，当视觉归拢后，他才缓缓的开口说道，“你先去和乔老爹打声招呼吧，省得他等急了。”
“那你缓一缓再过来！”白映宣是个做事的好手，他看白裕清脸的好转了，这才大步流星的往站在埠头的老船夫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命数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