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崖顶断肠，生死相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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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情崖顶，无数的尸体已经被打扫干净，空气中仍然留存淡淡的血腥气。
秦世仇抱着紫萱，呆呆地坐在崖顶。残阳如血的色彩笼罩着他宁静如长夜的背影，似雪的银发被镀上一层诡异的红。
他怀中的女子，秀美的娥眉还在微微聚拢，璀璨的双眸已经被眼皮覆盖，只剩下浓黑的睫毛像两只脆弱的蝴蝶，，小巧的瑶鼻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失血的嘴唇苍白的像一张白纸。
她只是睡着了，她一向喜欢这样吓唬他的不是么。
“紫萱，醒醒啊，不要睡了。”秦世仇的心因为悲痛到了极致而麻木，平日意气风发的眸子里也不再不见一丝光彩，干涸的眼角没有一滴泪水，悲痛到了极致，是哭不出来的
她的身体，已经变得僵硬冰凉，那样的温度，几乎冻伤了他。曾有那么多日日夜夜，他紧紧地抱着她，用她的体温，来温暖自己，可是今日，她冷透的身体，比他的温度还低十倍百倍。
有一种悲伤，叫做麻木，有一种痛苦，叫做求之不得……
无可救赎的痛苦，将他的灵魂搅得粉碎，他再次问自己，失去紫萱，要以什么样的借口再活下去？谁能给他一个活下去的借口？或者，他早该死了……
唯有死了，他才能从这痛不欲生中解脱，不用再拼命地想活着的借口，不用再疲惫地承担沉重的责任，不用再痛心地看见手足的背叛。
忽而，天空飘下了一片白色的小花，落在他冰凉的脸上，那股寒意，竟然渗入了他的胸口，冷意蔓延到五脏六腑，直到将他的心脏冻结。
下雪了？易远兮惊愕地看着天空飞舞的白花。本是暖意融融的春日，竟然下了雪，难道，上天也在为世仇的情而悲伤吗？
秦世仇虚弱的笑着，收紧自己的手臂，柔和地对她说，“你看啊，下雪了。难道上苍还有眼睛吗？还在看着我们这些卑微的人类吗？”
苍白无力的笑容下，隐藏着铭心刻骨无穷无尽的伤痛
春日飘雪，这，算不算一个奇迹？算不算上天对他秦世仇的怜悯？
若是，真的有奇迹，那么，为什么不让他怀中的女子恢复呼吸呢？
三天三夜，积雪三尺有余，秦世仇一动不动地抱着紫萱，无望地等待，到底是为了什么？还在奢求，上天垂怜？
他早已经被上苍摒弃，是一生一世都要遭受到诅咒的人吧。
否则，自己所爱的人，在乎自己的人，又怎么会，接连不断的，离他而去？
奇迹没有出现，就像上次他在断情崖无望的等待一样，明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可是却固执的不肯面对，懦弱地去逃避……
那漫山遍野的大雪，是上天对他心爱之人的祭奠，也是上天对他最后的怜悯。
望着身体已经变得僵硬的紫萱，秦世仇明白，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已经失去的，毕竟是失去了，永远都，回不来了……
回想着他们两个过去的时光，苦多乐少，那一幕幕的场景，都透着狰狞的血色，他给她的，是哀伤，是痛苦，是血腥，甚至是绝望。就算是那一个月的幸福，也带着深深地恐惧。他不能，给她一个踏实的肩膀，不能给她一个温暖的家，不能给她一个坚实的依靠，不能给她幸福的生活，可是，他却，自私的不肯放她走……
可是，这不就是人性吗？谁愿意把心爱的人拱手让人呢？
那些或美好或伤痛的过往，化作无数的利刃，狠狠地割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的心，彻底碎了，碎的鲜血淋漓，碎的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会哭了……
他明白了，幸福，与他无缘……快乐，与他陌路……温馨，与他殊途……
爱与被爱，都是一种资格，可是上天不给他这种资格。
能陪伴他一生的，唯有痛苦，孤寂，落寞……
忽然，他笑了……
笑声凄凉绝望，似乎这笑声的主人历尽沧桑。随着雪后的寒风，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除了笑，他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表情。
胸腔里传来了翻涌的痛苦，似乎有什么在挣扎着想出来，喉咙的甜腥之气让他一阵眩晕。温热的液体从口中流出，喷溅在雪白的大地上，刺目的让人心惊，就像地狱中摇曳生姿的曼珠沙华，妖异美丽。
你说过，要陪我去郊外盖一间茅舍。你说过，要陪我过男耕女织的平民生活，你说过要陪我看星星喝酒说故事，你说过，要给我生几个孩子享受天伦之乐……
这些还未实现，你怎么，先走了……
原来，这些，不过是些不能兑现的诺言。原来，这些，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的谎言。原来，这些，不过是我做的一场白日梦……
是我，太自私了吗？是我，求的太多了吗？是我，妄想了不属于自己的幸福吗？
易远兮痛到无以复加的眼神悲痛的锁着秦世仇，哑声道，“世仇，你振作一点，不要这样。”
他甚至为秦世仇请来陌尘公子，生怕他有个万一。
可是，他又不敢带人靠近秦世仇……
白雪皑皑的大地，反射着淡淡的日光，温柔的映在紫萱与秦世仇身上，那么安静的画面，却带着无声的悲痛，莫名地让人肝肠寸断。让谁也没有勇气去打破它的平静。
易远兮第一次懦弱到这种地步，竟然不敢去看秦世仇与紫萱一眼……
生怕一看，就会被万劫不复的痛折磨的生不如死。
秦世仇的心，悲伤到麻木，麻木到绝望，绝望到心如死灰。翻涌的悲痛，归于死寂
如果自己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他是不是真的能获得幸福和爱？
如果不是自己当初一时的冲动与嫉妒，她是不是仍在温顺地对待自己？
如果自己当初肯放紫萱走，是不是两个人就不会这样阴阳永隔了？
如果……
如果，这些如果可以成真，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可惜，这不过是自己的为自己开脱的借口，不过是自己为自己的痛苦在找虚伪的弥补，这不过，又是他又一个不切实际的妄想罢了。
紫萱，你虽然，言而无信，可是，我也愿意和你，同生共死
我说过，你生是我的人，你死，我也要追你到地狱里去，占有你的魂。我一向，言出必行！
黑衣如夜的身影，消失在断崖上，他抱着她，万劫不复地坠落下去。
莫失莫忘，莫离莫弃，生则同生，死则同穴
就让我们，摔的粉身碎骨，就让我们，化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让我们，一起永远沉沦下去，无论怎样，我们永不分离。
听说，地府里很黑，我记得，你怕黑，不要怕，我这就来陪你
“世仇！”耳边是谁悲痛欲绝地嘶吼？
“城主！”回荡在山中的是谁凄厉的哀嚎？
易远兮不顾一切地扑到山崖边，奋力的伸出手去拉他们，可是终究晚了一步，他的手指，在接触秦世仇衣袖的瞬间，与之相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纵身一跃，疯狂地跳下山崖，追逐着那个急速坠落的身影。
秦世仇唇角勾起一丝倦怠的笑容，抬起手掌，凝聚了全身的力气，向易远兮劈出，他的身体，却因反弹力而坠落的更快。
易远兮被秦世仇一掌击中，送回了崖顶，他发疯一样的大吼起来，作势要再跳下去。
“远兮！”柳无痕死死地拉住了他，琉璃一般的眼中满是忍到冰凉的泪水。他不能让易远兮去送死，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最好的兄弟，不能再失去易远兮。
“松开我！”易远兮一拳打在柳无痕脸上，巨大的悲痛让他失去理智，满心的悲愤无处发泄，暴风雨一般的拳头落在他身上，只把柳无痕当做出气筒一般。
不是说过生死与共吗？不是说过不离不弃吗？不是说过要雄霸天下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跳崖自尽！你怎么不想想我的感受，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
柳无痕生生地承受着易远兮地拳头，凭他的武功，想制服易远兮易如反掌，可是他不想，因为他知道此刻易远兮是什么心情，就跟他，一样。他只跟了秦世仇五年，就这样痛不欲生，易远兮，他整整跟了秦世仇十年，一直情同手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自尽，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是一种比灭顶之灾更让人痛苦的折磨。
“易将军！”晚秋他们亲眼看着秦世仇跳崖，自己却无力阻止，这种无力感折磨的他们生不如死，见到易远兮失去理智的样子，他们强压心头的悲痛，以手为刀重重砍在他后颈上。让他暂时昏迷，唯有这样，他才不会继续做疯狂的事情。
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晚上，只有七岁的易远兮孤零零地缩在一棵大树下，狼嚎声不断地灌入他的耳朵，寒风不断地透过他薄薄的衣衫游走全身，他又是恐惧又是寒冷地瑟瑟发抖。
他被逼离开星云宫已经三天了，他开始怀念在哪里的日子，虽然那个地方没有人疼，没有人爱，可是那个地方毕竟有饭吃，有被盖。不像现在，荒山野岭，举目无亲，以后该怎么办，他真的走投无路了。
突然间，一个小小的人站到他面前，被光芒拉长的身影全部覆盖在他身上,挡住了月光。他惊恐地抬起头，甚至忘记擦去脸颊上的泪珠。
面前的那个人，穿着蓝色的布衣，有些破旧，但是穿在他身上却不显得狼狈，他全身都散发着一股慑人的气势，在月光下，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掩不住的高贵。
“跟我走吧。”这是那个男孩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易远兮点头，跟在了他身后。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只知道，从见到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后，他心底莫名地出现了一份坚定地信任。
就这样，那个孩子带着自己，来到了一个古怪的营帐，那里面全是与他年龄相仿的孩子。从此，他过上了与从前全然不一样的生活。
在这里，靠着可怜和卑微并不能吃饱，在这里，不去厮杀不去争夺就没有生存的机会，在这里，没有同情没有可怜，有的只是残酷的竞争，适者生存。
他害怕，他胆小，他不敢争，所以，他成了全营帐人欺负的对象。就在他饿得只剩下半条命的时候，一块干硬的馒头递到了他面前。
他再次看到了那张冷漠的脸，那个人的额角不知为什么破了一个大口子，正在往外流血。饿极的他不敢去想别的，只是艰难地噎下那块馒头，虽然干硬又冰冷，但是却是他此生吃到的最美味的东西。
此后，那个冷漠的人，成了他的保护伞。每当他饿了，那个人总会给他许多吃的，每当有人要欺负他，那个人总会挡在他面前。
他看到那个冷漠的人，一脸不屑的将全营帐的孩子放倒在地，大摇大摆地走向餐桌吃着最好的食物。他看到那个冷漠的人，面无表情的将欺负他的人打的头破血流，盛气凌人地踩在别人脸上冷笑。他看到那个冷漠的人，镇定自若的将所有人的头毫不犹豫地砍下，若无其事地拍拍手将营帐付之一炬。
在冲天的火光和浓重的血腥味中，那个人把手伸向自己，在冷风中用更加寒冷的声音说道，“愿意跟着我吗？”
他想都没想立刻点点头，在他心中，那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就像传说中的天神，可是他不知道，那个人从前也是被欺负的对象，在他出现之后，这一切才改变了。
“你叫什么？”冷漠的人问他
“冷……”他胆怯地回答，声音小的可怜，“星……”
对方显然没有听请他说的是什么，“西？西什么西？”
他一愣，才反应过来对方听错了，不过，他又一想，反正星云宫是回不去了，又何必在叫那个名字。西，那个音同意不同的字让他想起了，涴溪，这是他母亲的名字，他想了想，答道，“远兮。”同样是音同意不同，就用这种方式永远提醒自己，自己在星云宫所受的屈辱吧。
加起来只有十五岁的两个孩子，艰难地开始行走江湖。他知道了，那个冷漠的人叫做秦世仇，知道了，那个人悲惨的身世，知道了，那个人心中的仇恨，知道了，那个人报仇雪恨的坚定信念。
在深山老林中，他们恶斗过群狼，在滔滔的江水中，他们曾与鳄鱼搏斗，在大街小巷中，他们制服了全部妄图欺负他们的人。看着兵荒马乱，哀鸿遍野的景象，秦世仇年幼地脸上出现了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霸气
他说，远兮，我报完仇后，一定要统一天下，一定要让所有的百姓都过上安定的生活。
他不知道秦世仇为什么敢说出这样一番话，但是他相信他一定能做到，因为他是那么的出色。
那一年，秦世仇九岁，他八岁。
他带着他，走向了景云城以前的盟友营帐里，请求帮助，结果被那个旧友冷嘲热讽，甚至把他们赶了出来。当时，秦世仇冷冷地回头看了那个营帐一眼，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杀机和森冷，他年幼的脸上，竟露出了无比的寒意。
他说，远兮，藐视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看着吧，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他不知道秦世仇是怎么做的，只知道，那个侮辱他的人突然暴毙身亡，死状极其凄惨可怖
那一年，秦世仇十岁，他九岁。
他们两个继续闯荡着，在苍天的见证下，秦世仇和他结拜为异性兄弟许下生死与共的誓言，历经磨难的他们，变得越来越坚强，越来越强大。突然有一天，秦世仇带着他，来到了一个兵营，他永远不会忘记，秦世仇是多么开心
他说，远兮，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军营，将来，我一定可以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仍不知道秦世仇是怎么做到的，只知道，他们有了自己的军队。他们的军队经过厮杀，不断扩张着势力，谁也不敢相信他们的首领，竟然是个孩子。
那一年，秦世仇十二岁，他十一岁。
终于，有一天，秦世仇眸子里充满了狂热和向往，他带着自己，和后来结识的晚秋，披上厚重的铠甲，带着属于他们的军队，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城池下
他说，远兮，这就是我几年前曾经失去的国家，现在，我要亲手把它夺回来。
他同样不知道秦世仇是怎么办到的，只知道，战争的激烈，对方的将领看秦世仇年少，大意轻敌，被秦世仇杀掉，从此，他们有了血夕城，为了巩固根基，秦世仇接回了从那场灭国战争中幸存的大伯父和那个不争气的兄长。他成了秦世仇的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时候，他虽然懂武功，可是他不敢杀人，秦世仇笑着告诉他，我们杀人只是为了避免更多无辜的人被杀，我们发动战争只是为了遏制更多的战争。从那时候，他懂得了，以暴易暴的道理
那一年，秦世仇十四岁，他十三岁。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时光将两个漂亮的小男孩雕琢成英俊的少年。秦世仇的蓝衣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衣，那双清澈的眸子，变得黯淡深沉，脸上的笑容，日渐稀少，他的性格，变得阴沉冷酷，残忍嗜血，但是他也越来越威风，越来越霸气。他们结识了陌尘公子，结识了绝刃，结识了斩霆，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每个人，都把秦世仇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他们这群人，为了保护彼此，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他们的血夕城，也日渐壮大，吞并了周围许多小国，在灰暗的世界成了一颗耀眼的明星。
有一天，易远兮目送秦世仇领兵出征，他永远不会忘记秦世仇那嗜血的眸子，那凛冽的表情。
他说，远兮，我要把我所受的屈辱十倍百倍的奉还给他，我一定会成功的。
他还说，远兮，我要让仇人生不如死，听说他有一个漂亮的女儿，我要过来，做战利品可好？
他还是不知道秦世仇是如何做到的，只知道，秦世仇复仇成功，在阵前将仇人之子乱刀砍死，逼得仇人走投无路递上降书，答应他一切苛刻的条件，包括，送公主做他的玩物。
那一年，秦世仇刚满十八岁，而他，也刚刚过完十七岁的生日。他听说，敌人送来的公主，也只有十七岁。
从昏迷中醒来，易远兮紧紧地抱着膝盖，这是个软弱的姿势，若是从前秦世仇看到他这个样子，一定会来安慰他，或者痛骂他，可是，现在……
他把头埋在膝盖中，埋的密不透风，可是破碎的呜咽还是悄然传出来。
守在一旁的柳无痕，晚秋，还有绝刃，见到此情此景，都不由得掉下几颗苍凉的泪珠。
易远兮的心已经支离破碎，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他仍是那般孤独无助，可是这一回，再也没有那个面冷心热的人来对他说，“跟我走吧。”
命运为什么对他们这群人这么残忍，命运为什么对他们这群人这么不公！难道，命运之神已经彻底遗弃他们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崖顶断肠，生死相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