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轩辕冥歌

47、噬心之毒，若我死去

　　鞭子呼啸的声音再次响起，易远兮曾经给秦世仇包扎过的伤口再一次被撕裂。他嘴角噙着笑，略带不屑地扫视着星云宫的每一个人，总有一天，他要让他们付出代价，而这一天，不会远了。
　　落月站在一旁，嘲讽地看着僵直身体的紫萱，他今天未经任何人同意就偷偷带走了紫萱，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让她亲眼看着那个人备受折磨，这样，秦世仇才会痛苦，因为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露出卑微的一面，是每个男人都不愿的。可是，他并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秦世仇嘴角含笑的样子，依旧是睥睨众生的天神，气的他几欲暴跳如雷。
　　一个狱卒在落月耳边说了几句话，落月听后，立刻来了精神，问道，“真的？”
　　“是，小的带来了。”狱卒跪下，呈上一个精致的锦盒。
　　“好，下去吧。”落月似乎得到了什么重大的宝贝，笑的嘴都合不拢。
　　“是。”狱卒迅速离开，离开时，他回头看了看牢中的情形，仍然快步地走了出去。

　　天牢门口，易远兮洁白的身影孤傲地伫立在假山后面，仿佛遗世独立的仙人。
　　身后脚步声响起，易远兮冷冷地问。“交给他了？”
　　“是，三皇子殿下。”刚刚从大牢出来的狱卒，已然跪在易远兮面前。
　　“下去吧，要是跟任何人提起，我要你全家的命。”易远兮收起平日的温柔，那样冷漠地表情竟然越看越像秦世仇。
　　望着狱卒落荒而逃的背影，易远兮阴冷一笑，炎日，威胁别人，耍阴谋诡计，我也不是不会，等着看好了，你们星云宫，一定要为我，世仇，紫萱，以及孩子所受的苦，付出代价。
　　落月，那包药，你很高兴吧，那可是，我从陌尘公子那里辛苦得来的，等着瞧吧。

　　大牢中，落月露出一个充满邪气的笑容，看向秦世仇的眼神，更加怨毒，嫉妒，是的，他嫉妒他。凭什么，一个败军之将，一个阶下囚，凭什么可以凌驾在他之上。他就是要让那个人遭受痛苦，遭受折磨，要磨去那个人所有的光辉，慢慢把他折磨死，以泄心头之恨。
　　“二皇子，你想做什么？”紫萱看到落月的神情，便知道有些不寻常的事情要发生了，联想到刚刚狱卒递给他的东西，她就一阵不安。
　　“舍不得你的旧情人？三弟妹，你已经是冷星的人，可别这么贪心。”落月也学着秦世仇那不屑的笑容，那嘲讽的眼神，虽然有些生硬，但是，原来这样看人，真的很舒服。
　　“你不要胡说！”紫萱红了脸，无名火起，美人就是美人，就算发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我是不是胡说你很清楚啊，三弟妹！”落月故意将最后三个字咬的很重，既是说给紫萱听，也是说给秦世仇听。
　　“你！”紫萱并非气量狭小，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背后射来了两道锐利的目光，她能感觉到，这是秦世仇的眼神，她轻轻一颤，心中的怒，让她一刻也不想多留，咬着唇，满眼是泪地跑了出去。已经出了地牢，她发泄一般的，举起小拳头锤着高大的树木，眼角的泪固执地不肯滑落。
　　云紫萱，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你为什么这么生落月的气，你真的是在生落月的气吗？不，你不是在气他啊，你是在气你自己不争气！你生他的气，不过是迁怒而已。他的话，是对是错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为什么，秦世仇那个畜生对你好一点你就心软，为什么！云紫萱，你这是在作践自己吗？你忘了他是怎么羞辱你，怎么糟蹋你的了吗？你这个软弱的性格，为什么不能改一改！你为什么就这么轻贱你自己！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为什么我偏偏是你！
　　温暖而宽厚的手掌自后面抚上她的肩，随后充满戏谑的声音响起，“我听说落月弄到了噬心散，就算秦世仇真的中毒，他身边还有个陌尘公子可以救他，你也不用气成这样吧。”
　　“你说什么？”紫萱震惊地看着身后一袭明黄色锦袍的炎日，声音紧张的都有些发抖，噬心散，虽然她不懂这些药，但是隐约能猜到这是什么。
　　“噬心散，就是一种毒药，发作起来如同心被毒虫噬咬一样痛苦，被施毒的人若是没有解药，每当发作，就会痛苦不堪，痛过十日，就会丧命。很多人都因为受不了噬心的痛苦，而提前选择自尽。”炎日早就听说落月想要对秦世仇用噬心散的消息，但是他并没有打算阻止，反而来告诉紫萱，就是为了让秦世仇在紫萱面前毒发，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在心爱的女人面前露出最脆弱最可悲的一面，秦世仇一定不会想让紫萱看到他痛不欲生的样子，所以，他一定会签下降书。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对他这样啊！他也是个血肉之躯，他怎么受得了！”紫萱全然忘了刚刚的自责，心底不断的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快去看看秦世仇，一丝丝的恐惧想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秦世仇，会因为承受不住，而自杀吗？不，秦世仇，你，你不能死啊。她拨开炎日，不顾一切地冲进地牢。

　　落月幸灾乐祸地看着紧紧按住心口，全身冷汗淋漓的秦世仇。他承受的住所有的酷刑，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住噬心散的痛苦。
　　胸口源源不断地传输着剧痛，就像无数的虫子噬咬着他的心脏，将他的心分食，他紧紧咬着牙，再痛也不吭一声，努力地扯出一丝笑容，绝对不可以在敌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就算他此刻多么狼狈。他紧攥的拳头已经渗出了丝丝的血迹，他甚至大力地去拉头发，妄图用别的痛苦，掩盖胸中的绞痛，可是收效甚微。
　　剧烈的痛楚让他的双眼渐渐模糊，冷汗渗入全身的伤口中，带来沙沙的刺痛，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他仍旧努力的想要摆脱这痛不欲生。
　　忽然间，一双瘦弱但温暖的双手将他的上半身从地上抱起，紧紧地拥到一个充满栀子花清香的怀抱中，带着那个少女特有体香的拥抱，依旧让他无比安心，无比疲惫，仿佛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他惨淡的一笑，带着无尽的悲伤与欢喜，这个他最眷恋的港湾，他终究还是回来了。紫萱，你终于还是肯抱着我了，你还是爱我的对吗？你明明这样爱着我，为什么不肯承认？

　　叫醒秦世仇的是面颊上滴滴答答的水滴，他不悦地想着，是谁扰乱了他的梦？似乎是在梦中，自己痛的要死，那双瘦弱的手紧紧抱住了他，淡淡的栀子花香仍然萦绕在心间，他不由得笑自己，她真的抱起自己了吗？那是不是代表，她原谅他了？是不是就代表，她愿意接受他的爱？还没等他问出结果，便被叫醒，真是扫兴
　　他勉强睁开双眼，那个扰了他美梦的罪魁祸首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紫萱那张梨花带雨的面孔，她正在盯着他看，目光之中不再有厌弃，不再有恨意，有的只是惊喜，随即精致的嘴角带着一丝放心的笑容。他明白，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她心中只有自己的一刻，虽然付出的代价惨了点，但是他终于等到了不是么，她心中再没别人，只有自己，这泪，这笑，都是为自己。
　　“别哭了，”他伸手，想要拭去她的眼泪，他想她快乐啊，为什么她总是流泪呢。胸口仍然有着丝丝痛意，他从无痕那里学过一些医术，不由得感叹道，这个药对身体损伤的剧烈，竟然把他活活疼晕了过去。
　　“我以为你会自尽，这样生不如死的痛苦，我以为你受不了。”紫萱见他醒来，心头满是止不住的惊喜，他昏迷了大半天，她几乎就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竟然醒过来了。
　　曾经，有一个人就是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她而去，从此山高水长，再也没有他的消息，让她，孤寂了那么多年。
　　从那以后，她真的，好怕有人再次不声不响地离开……

　　秦世仇苍白的脸上，挂着未消退的冷汗，一头的银发，散乱陈湿，十分狼狈，狼狈的，让她的心微微一酸。理智在骂她，自作践，但是情感上，她却停不下这份心酸。甚至，他的手指触碰自己的脸颊的时候，她也没有去躲开
　　听了紫萱的话，秦世仇嘴角勾着温柔的笑，他轻声地说，“生不如死，也是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这是他的至理名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将敌人踩在脚下。活着，才是生存的法则，一旦命没有了，还谈什么报复与抱负。死，可以明志，而生，却可以践志，生的意义，远远大于死。
　　这种身体上的痛苦根本算不了什么，心灵的创伤才是真正的痛苦，可是真正的生不如死他早已尝过，他想不到世上还有什么能让他去泯灭所有希望。
　　生不如死，也是活着？紫萱惊诧的呆住，看着面前全身是伤，却依然保持着笑容的秦世仇，他到底经历过怎样惨痛的过去，才可以笑着说出那种话。
　　“你也要记住这句话，别总是拿自杀来开玩笑。”秦世仇略带恼火地提醒着她，每次这个小丫头受不了痛苦的时候总会寻死，每次都吓得他魂飞魄散，要是这一回可以回到血夕城，他一定得好好地培养她。
　　“哦。”紫萱低下头，沉声答道，秦世仇提到了自杀两个字，她不禁想起在血夕城的几次自尽，都是因为受不了面前这个男人的折磨与迫害，想起了以往的痛苦，她的心也慢慢地变得复杂，他给自己这么大的伤害，这么大的痛苦，怎么自己对他的怨恨，那么轻易的就土崩瓦解了。她有些看不起自己，真是不知羞耻，作践自己。小腹上，传来一阵轻轻的痛意，是孩子在踢她？想到孩子，她脑海中立刻幻化出了那个血肉模糊的尸首，让她的心，再次被刺痛，孩子……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轻微地痛哼，紫萱猛然回神，看着秦世仇紧皱的眉头，汗水顺着他的面颊迅速滑落下来，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争先恐后地没入牢房黑色的土地上，直到消失不见。
　　“秦世仇，你怎么了？”紫萱恐惧地问
　　秦世仇按住胸口，压抑着翻涌的痛苦，嘶哑着嗓音，沉痛地问她，“为什么，这样生疏地叫我？难道，你还不肯原谅我？难道，你还不肯相信我对你的爱？”
　　听他提到爱，紫萱更是生气，他给她的，叫爱吗？那分明是太多太多承载不了的痛。“你不配说爱，”
　　“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爱你？”秦世仇紧紧地捏着胸口的皮肉，似乎想挖开那里一样
　　“死也不相信。”紫萱努力冷起脸，硬起心，站起身欲推开牢门。她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能心软，不能动心，秦世仇是一簇毒火，靠近他，永远不会有好下场。
　　“若我真的死了，你会爱我吗？”秦世仇的眸间闪过一缕犀利的光芒
　　“不会！”想起曾经死在自己面前的无辜子民，想起死在自己面前的孩子，紫萱的心，就再也无法柔软下来，生命中那些不能承载的痛苦，全都是身后那个男人给的，她不可以，不能再对他心存感情，不可以！
　　秦世仇惨痛一笑，刚刚明明感觉她对自己有情，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噬心散又一次发作，秦世仇的双手紧紧地攥住衣襟，勉强抵御着胸中的剧痛，仿佛整个胸腔都给人撕裂一般，剧痛与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紫萱，你没事吧。”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秦世仇勉强睁开双眼，模糊地看到易远兮将紫萱揽在怀中，紫萱那样温柔地靠近他的胸膛。
　　不！秦世仇充满了痛苦的双眼紧紧锁住紫萱，她怎么可以靠近别的男人的胸怀，她是他的爱人啊……一瞬间，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竟让他承受不住。
　　炎日和落月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了牢房，看着秦世仇痛不欲生的样子，炎日心中，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易远兮拥着紫萱，凶狠的目光狠狠射向落月，语气森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冷星，你没看到吗？你当个宝贝的女人心里没有你。”落月肆无忌惮地挖苦着易远兮和紫萱，他看到了紫萱冲进牢房的表现，看到了紫萱为秦世仇落下的眼泪，心中对紫萱的蔑视愈加严重，一个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真不知道这两个人都看上她什么了。
　　“你……”易远兮的眼眸瞬间充满了杀气，他懂得这份暴怒的来源，是他心底最不愿意承认的挫败。
　　“你们两个能不能别一见面就横眉竖眼的。”炎日对这两个弟弟真是束手无策，一见面就像针尖对麦芒，不吵架誓不罢休，让他这个当大哥的头痛不已
　　“哼，”易远兮冷冷地看着炎日，目光中的杀机浓重的让人恐惧，耳边若有若无的粗重喘息让他不由得扭头去看，秦世仇全身都痛的痉挛，在地上几欲打滚，一张完美如天神的脸颊已经被剧痛折磨的扭曲。
　　感觉到易远兮的目光，秦世仇努力抬头迎上去，那目光中包含了太深的复杂，让外人一时难以解读。
　　“紫萱，你先回去。”易远兮不忍善良的紫萱看到秦世仇倍受折磨的样子，名义上，他是顾及紫萱的单纯的心，实际上，他也在害怕紫萱的善良会让她对秦世仇心存怜惜。他也，有自私的一面
　　“嗯。”紫萱顺从的点点头，不愿再去看秦世仇一眼，只是默默地向牢外走。
　　单薄的背影，却是那样坚毅的绝情，秦世仇的目光，恍如夕阳西下最后一刻的绝望，他的心隐没在了黑暗中，再也见不到一丝希望，紫萱，你真的不愿回头看我一眼吗？
　　易远兮渐渐向他靠过去，低声询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秦世仇抬眼看他的瞬间，嘴角扯出决绝的笑容，带着无尽的狂热与向往，他的目光锁定在易远兮腰间别着的匕首上。
　　“冷星你退后！”在炎日爆出这句话的瞬间，秦世仇痛的脱力的手臂竟然举起向易远兮腰间一拂，闪着寒光的匕首出鞘，在虚空中幻化出刺眼的光芒，刀刃向下，直直地坠落。
　　“别让他自尽！”炎日冲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是为什么，只是心底的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能让秦世仇死
　　七寸薄刃，闪烁着凄冷的光芒，瞬间没入秦世仇的胸膛，锋利之极，竟然一滴血都没有流出。
　　几乎所有的人都彻底僵住，眼睁睁的看着秦世仇倒地，他望着紫萱微微一笑，笑容里饱含了太多太多难以言说的情愫，他那双璀璨的蓝色眸子，在不甘与无奈中，缓缓闭上。
　　紫萱早就被嘈杂的声音惊的转头，恰巧看到匕首刺入他身体的一幕，他的笑，虚弱，无助，甚至是凄凉。一瞬间，她彻底惊呆了，那个男人，刚刚还在告诉他别拿自杀来开玩笑，刚刚还在跟她说生不如死也是活着，那个男人，刚刚还在问她怎样才能相信他的感情。可是现在，他竟然自尽了！他再也，不会折磨她了，他再也，不会抱着她了，他再也，不会和她讲道理了！
　　泪水不自禁地滑下她呆滞的面颊，她甚至没有去尖叫，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呆呆地看着秦世仇，看着他了无生息的身体。
　　这一瞬间的回眸，却仿佛定格了千年
　　脑海里仿佛幻化出无数的声音，
　　她问过秦世仇，要纠缠她到什么时候，他说，“纠缠到死。”他真的，纠缠到死了，他们之间的纠缠，唯有一个死了，才能罢休
　　秦世仇悲痛的问她，“若我真的死了，你会爱我吗？”她那般绝情的回答不会，她是怕他真的去死才那么说的啊。可是，他还是自尽了？他真的，因为她的冷漠而死了？
　　心中仿佛梗阻着千万个后悔，竟让她喘不过气。她相信他的爱啊，她是信他的啊。只是她无法放下曾经的痛苦。可是这些，她却再也没有机会和他说了。
　　秦世仇，你怎么这样自私，你怎么能这样自私的把一切的悲伤都留给我，秦世仇！你怎么可以……
　　小腹的剧痛唤回了她的理智，她按着小腹痛苦地跪在地上，温热的液体，正从她的□□流出，孩子，孩子，连你也要惩罚娘吗？连你也要离开娘吗？
　　耳边若近若离的响起沉痛的呼唤，“紫萱，你醒醒啊！”
　　好累啊，是那种发自心底的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