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之芳令记》沈沉心

104、104 灭顶之灾

　　“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峨眉朝至尊。”一边啃着鲜甜的水梨，一面在脑中自行念出了这首诗，芳贵妃不知道自己该幸灾乐祸还是该叹气。
　　闯宫的事已经两个多月了，为了显示自己受到惊吓身体抱恙，芳贵妃可是净饿了好几天装病，养了这两个多月才养回来，宫里对各宫娘娘的用度有定例是有定例，可是谁能真卡住后宫中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芳主子呢？芳贵妃几乎是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连带着珊瑚都胖了几斤。
　　芳贵妃自己知道自己是在装病，她更知道令皇贵妃那边恐怕是真病，但皇帝给她们两个的待遇就是不同啊，这两个多月都过去了，自己的“病”已经痊愈，令皇贵妃还不见起色，皇帝赐下了两幅画。芳贵妃这边是一副宫廷画家画出来的大幅装饰画，上面是她平日喜欢的兰花怪石之类，用笔精细是上上之作；令皇贵妃那边皇帝撒下的是大手笔，是一副宫藏名画《虢国夫人游春图》。
　　这幅画可了不得，虽然原画早就没办法找到了，但是宫里藏的也是宋朝的摹本，芳贵妃一时还有些不解，明明宫里人都知道，芳贵妃最爱书画，令皇贵妃不过是略懂而已，赐予名画给妃子本就少见，为什么还赐给一个不太懂的人？
　　直到珊瑚打探到，令皇贵妃那幅画是一副宫廷画匠临摹的作品，芳贵妃才慢慢琢磨出来一点味，然后想到了那首最脍炙人口的关于虢国夫人的诗。
　　皇上的好恶很直接啊，大概是查到那一步了，开始怀疑令皇贵妃是在利用病态想做一些不可告人之事，淡扫蛾眉的虢国夫人至少恣意本色，淡扫蛾眉一脸病容的令皇贵妃就难说了。对芳贵妃来说，令皇贵妃篱笆扎得不牢，就不要怪自己被暗算，没人会有心情在战斗时同情你死我活立场上的竞争者，何况真正无辜的并不是她。
　　也许，没有人真正无辜。
　　乾隆皇帝在上书房里，翻阅着关于夏紫薇之死的种种资料，一直到眼睛发红，然后狠狠地将拳头砸在了龙书案上：“福尔康！你太令朕失望了！”然后站起身看着一直匍匐在地已经两个时辰的那人，颜色稍缓：“来人，给和珅赐座。”自有小太监拿来了凳子，扶着已经跪僵了的和珅起身坐下。
　　和珅已是满身汗透，有冷汗也有热汗，但在坐定的那一刻，他明白他的前程已经是一片光明。
　　不到半个时辰之后，福尔康的府邸已经是被大内侍卫和官兵团团包围，一片肃杀之气弥漫，整条街上的人都不敢走动。
　　慌乱，这是必然。福伦、福伦福晋、福尔康乃至福尔泰此时都正在福尔康府中，他们突然有被一网打尽的感觉。不得不说，这是个误会。福尔康娶的晴格格是亲王之女，又被太后恩养过，几乎和公主无异，虽然没有单立公主府，但是她和福尔康也是单有府邸并不和福家住在一起，他们全家这次集齐了在这里，是因为福家目前的独孙，紫薇留下的东儿生了重病，没想到被皇上一下子全围在了这里。
　　这是怎么了？皇帝或赏或罚的旨意迟迟不下来，福家人一边担忧东儿，一边愈发焦躁。
　　晴格格守在福东儿身边，右边眼皮一直在跳，她是亲王之女，功臣之后，除了造反欺君之外什么都不用在乎，但是她今天就是觉得福家要有灭顶之灾。
　　亏心事？晴格格自认并没做过。唯一可能良心有愧的就是夏紫薇的死，可那也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爱自己心切的太后所为，她这些年给夏紫薇不知道诵经多少遍，还像疼爱自己亲生儿子一样疼爱她留下的东儿，不知道挡下了多少福尔康妾室给东儿的冷刀冷箭。看着福尔康和他的父母等人的不安，晴格格给东儿额头上换上新的湿手巾，然后慢慢捻着佛珠，自顾自地诵经。念了一段百字明之后，晴格格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一些事，心头一轻，低头看看昏睡不醒的东儿，轻轻叹气。原来夏紫薇死后，那个有着鲜活情感的福尔康早就已经死了，大难临头，连夏紫薇留给他的东儿生病都不再关心，还要自己这个外人一直看顾。
　　晴儿也明白，福尔康这几年在朝堂上红得发紫，百官争相结交但同样政敌不少，一旦有事福家祸福难料，家中逐年添置的奢华之物和频频送进来的珍稀礼品都不可能是当官能赚得到的，没有了夏紫薇的福尔康也就没了柔情，只剩下本能的政治抱负支持着活着，不择手段......
　　唤来随身伺候的嬷嬷，晴儿交代了几句，嬷嬷抱着昏迷不醒的福东儿出去了。怎么说晴格格算是半个皇家公主，虽然独立的公主府没有，但这府中还是有个单设的独院连额驸都不得擅入。晴儿唯有希望自己还能保得住福东儿一命，留住唯一能让她想起她喜欢过的那个福尔康的东西，虽然那样的他只属于夏紫薇。
　　“你干什么！”晴格格在屋子里呆坐了一会，就听见院子里自己刚刚派出去的嬷嬷乍声大叫，她急忙冲出来，险些绊脚，远远地看着，是福尔泰拦住了嬷嬷。
　　“是我让她把东儿挪到我的院子里。”晴格格高声对福尔泰说道：“东儿病得这么厉害，要是有官兵进来怕惊着他。”
　　福尔泰盯着晴格格的脸孔看了几秒，然后想到了个中缘由，放下拦阻的手臂让嬷嬷抱走了福东儿。什么惊着？福东儿根本就是昏迷不醒，何谈惊吓。福家今日是大难临头之相，福尔泰也是乱了方寸，晴格格这时候有心保住福家这唯一的男孙，他也应该感谢。福尔泰这些年子嗣方面不如意，娶的福晋倒是出身高贵，可是无子善妒，耐了三年之后才允许他娶了几个妾，可惜如宫里那位芳贵妃一般没有运气，他的妾室们也给他连生六女，现在眼看福家可能大难临头，福尔泰也不指望自己家中还有孕的那个妾能平安生个儿子下来，他只求，要是死，就死个痛快，留下福东儿一条根就成。福尔康也给弟弟分析过当下的状况，也是直到今天，福家才发现，一直顺风顺水的福尔康居然可能有这么多潜在的敌人，各个敌人都可能有办法让福家满门抄斩，福家就算有还手之力，却没办法及时知道对手是谁然后见招拆招。福尔泰到现在也算是明白一切都晚了，他的好大哥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有理由对付福家，福家里到处都是来路存疑的东西，福家全家把这些东西都吃着了、喝下去了、收起来了，当热火烹油家族鼎盛的时候这些都是体面的享受，现在样样都是杀人的刀，谁也跑不了。
　　和珅捧着圣旨，奉命骑着马出宫，一路上他的心也被马颠地起伏不定。
　　“不要变成第二个福尔康。”这句话很早之前就有人告诉过他，但那时候福尔康是他的目标之一，直到今日，他才庆幸自己还记得这句话。
　　传旨意完毕，和珅带人查抄福尔康府邸，自有别人带队抄查福伦家府上。
　　晴格格没有在被绑之列，但她的院子也在查抄范围内，她没有被允许带走福东儿，直接被扶进了和圣旨一并来到的马车，带着自己的嫁妆细软迁往一栋空出来的公主府，直到数月之后福家满门抄斩才解除了她的禁足。
　　福家被围了抄了，这些都在芳贵妃的意料之中，就算没有推波助澜的许多安排，福尔康如今的地位也足以让许多人有对付他的理由，只是她万万想不到，居然会收获那么丰富。
　　姚芳芳当年告诉过芳贵妃，她上上辈子完全没印象的和珅，到最后会贪污到一笔足以让皇帝“吃饱”的巨资。而如今福家抄家的结果，居然让不得干政消息闭塞的后宫都翻了天。虽然抄家出来的东西应该不会比历史上的和珅多，却有很多珍贵的东西是连和珅都没有的。诚然，福尔康事实上并不够历史上和珅一样的贪，福家原本也是家财丰厚，但无论有多少理由让他解释，他也抹杀不了家中资产能折合一笔足以让包括乾隆皇帝在内的人震怒的巨财——五亿五千万两白银！那是一座山了，以大清国现在的人口来说，一人手里拿二两银子还有剩。
　　在这样的巨款面前，没有任何理由还能救得了福家，尽管福尔康并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弄来了这么多资财，但是他也不是没伸过手，官场旧俗他只要想往上爬施展抱负就不能不沾染。可是怎么就这么多？他想解释，可是当下狱之后，他只是口渴喝下了一碗水，就全身无力，连提笔写字都做不到，张开口想喊人，却发现嗓子已经哑了。
　　“哑了？连字都写不出吗？”芳贵妃想不到福尔康会这么惨，想来他得罪的人比她想到的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