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之四：回宫记（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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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杯过盏，惬意之后，皇后大悦，提出要与三位爱卿同去官舍走一走。皇帝默许，皇太弟踊跃赞成。遂，献辰权力中心的君臣六人轻车简从，来到位于皇城正门之前的六部官舍。
六部官舍由六座相邻的殿阁院落组成，既自成一体，又各具特色。礼部飞檐楼阁庄重端方，遍植芳芷兰草，所以静美；吏部楼台斗角重叠，间或竹林长青，所以典雅；兵部大殿威武气派，长廊中摆满军器助势，所以恢弘；户部两座十丈高楼，独立在林木花草之间，所以出尘；工部院落宽广水渠密布，俨然全国水道之势，所以热闹；刑部殿堂紧连，草木稀疏，一览无余，两个巨大的鼓立在主堂前，所以谨肃。
这其中，礼部人最少，只得五六十，若非典礼宾客之日便是常年人烟稀少；吏部人最多，有三百之众，镇日忙忙碌碌，造册拟档，门庭若市；兵部也只百人，个个文武双全，将军们也常来往，于是长廊中随手便拿起兵器比斗之事时有发生；户部亦有二百余人，文书累牍，算盘响声不绝，个个眉飞色舞；工部百余人，文牍事余，不是商讨兴造与技艺，便是镇日对着院中水道计量推算，或又是铺开地图比量；刑部二百人，足不出户，审议判案，若非朝夕闻鼓进出，便肃然如无人之处。
帝后曾十日一视，对这些都再了解不过。然，自从洛自醉出宫之后，帝无极对他事兴致缺缺，也便再未过来。今天顺道来瞧一瞧，亦是应该。
“陛下。”宫琛在户部官舍前停下，躬身行礼。
洛自醉朝里头望了一眼，纵然秋风萧瑟，松柏竹依旧葱茏，掩去了些高楼的形姿。“有宫卿在，户部也没什么好瞧的。”
宫琛微微笑起来：“陛下是夸赞臣御下有方，还是针砭臣不知变通？”
洛自醉双眉轻挑：“早晨给了宫卿那么多器物，爱卿道是赞是贬？”
李丞相与成御史俱笑起来。
“那么皇嫂要去何处？”帝昀四望，笑问。
洛自醉神色依旧浅淡，目光投向吏部，道：“往人多的地方去罢。”
帝无极闻言，淡漠的表情更添了几分寒意。他明白爱人选吏部必有用意，想到这个上任五年无甚过错的吏部尚书，相关事宜都迅速地在他脑海中一览而过。吏部统管全国文官的选拔、升迁、考评，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稍不注意，便会兴起大贪大腐之事。前几个吏部尚书便是抵不过诱惑，纷纷落马。帝无极并非不现实之人，很理解水不能过清的道理，也已经两度升俸以供人欲，然人心不足，贪欲无节，做得过了，当然便不能放过。御史台与监察御史、暗行御史也不是放着给人看的。
六部除了宫琛、礼部尚书、兵部尚书一直稳当之外，吏部、工部、刑部却是换了一批又一批。究其原因，其一是这三个官位不好做，很难让两位陛下满意；其二是这三个官位诱惑太大，时有把持不住的事情发生。
因此，洛自醉提到吏部，帝昀、宫琛、李丞相、成御史的神色也都严肃起来。
洛自醉瞧了瞧他们，笑了笑，便与帝无极一同走入吏部官舍。
吏部人多，早就发现了两位陛下，纷纷出来相迎。
“都回去做事。”帝无极声调平平的一句话，让人潮又退了回去，就留下了吏部尚书与两位侍郎。
早上还听说圣上染疾，眼下却同许久不见的皇后陛下前来官舍，其意味非比寻常。在两道冷淡、两道平和的视线中，吏部尚书和两位侍郎额角渗了微汗，忙不迭将两位陛下、皇太弟殿下与三位大臣迎入主殿内。
落了座，沏了茶，帝后轻品。
“这茶，是庄爱卿家乡贡州产的雨雾茶罢。”皇后陛下笑着放下茶盏，和颜悦色。
众人却瞧见，那些笑意都未及眼中，仍旧是疏离冷淡。
献辰元朔帝登基以来，两位陛下共同执政，主持改革事宜。帝皇行事是雷厉风行毫不容情中又有细致妥帖，皇后行事则是祥和平缓之中隐含疾风骤雨。一位主要问责工部、户部、兵部，另一位则问责礼部、刑部、吏部。前几任刑部尚书、吏部尚书可都是这位看起来无害淡然的皇后陛下亲手罢免问罪的。
皇上的心思几乎猜不出来，皇后的心思亦不好猜。但，皇后陛下高兴的时候却绝非这种神色。因此，这个表情，令在座的人都不由得谨慎起来。
吏部尚书汗湿重衣，忙作答：“是。此茶味道沉郁，亦作贡茶。”
洛自醉侧过脸，笑对帝无极道：“这贡茶产处，我也曾去过，都是庄爱卿家的封地呢。风景亦是极好的。”
“是么。”帝无极道，又啜了一口，“不错。市值几何？”
“贡茶哪能出市？不过也有一等、二等、三等之分。一等雨雾，一钱茶叶一钱金，还是有价无市，等闲人喝不起。”洛自醉晃了晃茶盏，笑道。
吏部尚书摸不清他的意思，垂着首没有说话。
世族所有田地早有法令规范，祖传土地皆为合法，这一点上他没什么错处。家世丰饶，更不是错处。
“贡州稍远的前州，亦有一处产茶之地。味道虽比不得这雨雾，却也是不错的。”洛自醉轻声向吏部左侍郎说了几句，又笑道。
“皇嫂可有带回来？”帝昀接道。
“改日再说罢。去的时候没料到茶叶会如此合心。”
帝无极听到“改日”二字，眉头一皱。虽然他也知道，洛自醉必然还会出宫，但这两个字还是怎么听怎么刺耳。
君臣又言笑了几句，左侍郎呈上几份文书，洛自省拿起来，翻了翻：“庄爱卿，产茶之地都富饶，不论是贡州还是前州，均是繁华之地。不过，在前州，我却听到了一些传闻。”
吏部尚书脸色一白。
“两年前，各州遍举孝廉二人出任县令。贡州举的，似乎便是爱卿的爱子罢。”
“是……”
“暗行御史、监察御史访查之后，也均认为他性情纯善，举荐适当。此后，他便被安排在前州一个产茶县里任县令，虽然政绩平平，却也无功无过。”
“……”
“不过，我去那里看到的人，可不是什么性情纯善之人。”
洛自醉说罢，合上文书，眯起眼睛。
吏部尚书跪倒在地，叩首道：“微臣知罪！”
“你有何罪？”茶已经有些凉了，洛自醉没有再饮，帝无极给他斟了茶，依旧默然不语。
“罪臣……以权谋私，教子不严……”
“爱卿。”洛自醉打断了他，“我好奇的是，占取茶田的手段，他是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耳濡目染？”
吏部尚书伏地不敢再语。
帝无极立起来，道：“此事大小，交给刑部衡量。”身为吏部尚书，串通地方官吏，扰乱举荐制，与随意占取土地一样，是令人无法容忍的事。考试选拔官吏监督严格，便有人从举荐官吏入手，防不胜防。
“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出了吏部官舍，三位重臣纷纷请退下，帝昀见帝后神情不似方才轻松，也回了东宫。
帝无极与洛自醉在官舍附近缓缓踱步，不知不觉，便靠近了城门。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之四：回宫记（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