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邬姒

1、顶级变异兽232

　　“最新消息，232仍在大古驻地附近徘徊。请各外勤队不要回城……”播报声响起，没有带来好消息。
　　“原地待命，风聆歌。”副驾上的女人双手抱胸，冷静地下达命令。
　　新诞生的顶级变异兽。两小时前出现在大古驻地第四城城外，在45千米线外嚎叫了几分钟后消失。又出现在第三城外，穿过森林后在第八城城外发出凄厉的哀鸣。
　　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不断地绕着大古驻地的八座城池奔走。
　　受它影响，所有完成任务的外勤队伍都不能返回到各自的城池。风聆歌所在的外勤小队，携带的作战物资即将耗尽。
　　“这畜牲究竟要做什么？苏木。”主驾驶位上的女人烦躁极了，一拳打在方向盘上。
　　“谁知道呢，希望它早点消失。张华章。”
　　“注意警戒。风聆歌。”两人的交谈被打断。风聆歌时刻保持高度警惕，她们还在危机四伏的外域。
　　十九年如一日的小心谨慎，使风聆歌在执行任务时如同一台永不出错的机器，让三位队友心安。
　　她时刻留意车载移动终端上显示的数据信息：
　　现在是12024年8月17日中午12点51分；车辆周边阴云状态稳定，环境评估安全；距离第八城C座防御塔47千米。剩余能量5%。
　　风聆歌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小队四人执行任务时一直紧绷神经，持续五天的任务结束后，她们都筋疲力尽。然而因为232的缘故，她们迟迟无法返回第八城。
　　“这次任务1000功勋点，今晚九点庆祝一下？苏木。”
　　“看队长。张华章。”
　　所有人每句话说完后都要在句末加上自己的名字。不然就会被当作变异兽击毙。
　　风聆歌听着她们的动静，伸手敲了两下车门，发出咚咚两声。意在提醒队员不要放松警惕，转移注意力。
　　四人正处在大古驻地第八城11点钟方向外的一片荒原上。这片荒原绵延千里，中部有一带密林。密林以东只有低阶变异兽在其中繁衍生息。
　　密林以东的平原被人们称为8号缓冲带。平原地势平坦，起伏不大，沙土遍地，扬尘随风而起。缓冲带内没有一棵树，除了裂谷多了点，对于异能者来说安全系数算得上高。
　　她们在返回第八城的途中收到第八城防战局的紧急通知，之后四人一直原地待命。
　　风聆歌的视线一刻不离显示屏，不知怎的，她今天心里一直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车厢外232发出的动静挑动每一位外勤队员的神经。
　　突然，车辆自动熄火，发动机进入停车状态。四人的作战终端也自动关机，成为没有存在感的死物。
　　车辆已经自动发出遗言。“编号C14583，全员阵亡。风聆歌，苏木，张华章，张耀祖。感谢赋予我等生命的双亲与养育我们成人的社会。愿明天是晴天。”
　　意外来得太突然，变故发生在一瞬间。苏木的双手还都搭在方向盘上，她头脑空白，不知道这种事要怎么应对。事实上这种事也没有什么应对措施。
　　车厢内鸦雀无声，车内四人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232，到她们附近了。
　　风聆歌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极力控制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她看见苏木双手攥紧方向盘。
　　车后座的情况风聆歌不得而知。车辆没有玻璃和后视镜，外壳由同一种合金焊接而成，四扇车门一边两个，将车辆分为前中后三段：前段为驾驶室，中段为两人座，后段全部用来存放样本。
　　中段的两个座位和主驾与副驾背对背。和她们面对面的，是一堆存放在各式器皿里的生物样本。
　　一些活体样本被顶级变异兽的威压直接吓到心搏骤停原地去世。她们四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心跳加速，血压升高，耳畔清晰地传来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声。
　　四人的心率趋于平稳，风聆歌估摸着时间，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不能再耗时间了，必须想办法自救。
　　之前驻地没有对232采取行动，是因为它一直在移动，并且没有进犯驻地的意思。考虑到击杀成本、命中率和击杀可能性不成正比，驻地才放任232在周边游荡。
　　如果第八城从确定232停下后就给导弹充能，那么不超过十分钟，她们四人就要和232一起被导弹轰成渣土。
　　风聆歌右手食指搭在开门键上，推演可能发生的事件，比较各个选择可能导致的后果和利弊。
　　“你是第八城的天才，你的异能有特殊赋能，上面不会不考虑你的安危。苏木。”
　　由于232就在附近，苏木没有出声，而是先碰了碰风聆歌的肩膀，向风聆歌比画手语。她知道风聆歌想做什么，苏木担心风聆歌一开门就被232注意到。
　　风聆歌扭头看向苏木，没有回答她。过了两分钟，风聆歌下定决心打开车门。
　　232在半小时内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车外是什么情况。她们根本没有选择，不想毫无价值和意义的死在荒原上只有下车求生一条路。
　　如果自己是防战局的长官，顶级变异兽旁边哪怕是四个四阶异能者，为了城池和驻地的安全，也依旧会按下发射导弹的按钮。
　　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这是母亲常对自己说的话。风聆歌不能赌别人的想法。
　　风聆歌回想着在外勤人员教育中心学到的遇到顶级变异兽时的自救指南。真没想到这玩意儿居然有用上的一天。
　　“顶级变异兽感知能力极强，如果收到终端警报，闭眼装死是唯一可行的方法。同时终端会自动关机，成为毫无存在感的死物。确定顶级变异兽离开后重启终端联络防战局接应分局。”
　　风聆歌小心翼翼地动作着，尽量不发出一点动静。下车后迅速俯卧趴在地上。四人生怕看见顶级变异兽。
　　大地一阵颤抖，它行动了。
　　风聆歌在心底不断祈祷顶级变异兽忽视她们放过她们。都希望它往别的方向走。
　　地面抖动几下就没有动静了，风聆歌咽了咽口水，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深呼吸几口，接着在心里默数。
　　1000,1001,1002
　　说不定走了呢，再怎么样也要看一眼，死也要死个明白。作战头盔的收声显像设备收录的声音和画面都会同步录音录像传输回驻地。
　　它走了最好，没走的话如果能录上它的外形资料，也是为人类群体作出了卓越贡献。风聆歌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外勤人员的作战头盔都配备了先进的视觉辅助设备，全彩，分辨率高，能通过透明障碍物看清目标。
　　风聆歌缓慢地翻身，然后坐起身子。她睁开眼，视觉辅助设备里传来的画面比平时亮了几倍。
　　阴云不知怎么，以顶级变异兽为中心消散了一部分。高空的阴云依旧盘踞弥散着，遮挡住太阳的光芒。
　　风聆歌一抬头就看见那只巨大的变异兽就在她们面前二十米左右。风聆歌想，她应该很快就要进这变异兽嘴里了，不知道到它胃里时自己是死是活。
　　但它迟迟未动。
　　风聆歌观察着它，它双瞳紧盯着风聆歌。
　　它一整只趴在地上，就能看见个头。五颜六色的长毛覆盖整个面部，只有两颗圆形的，蓝紫色的，瑰丽又诡异的瞳孔像镶嵌在面料上的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它的瞳孔反射出诡异又柔和的光线。风聆歌观察着它的眼部结构：瞳孔的直径少说有一米并且看上去很像狼的眼睛。
　　由狼变异而来的吗？那自己似乎还不够给它塞牙缝的。风聆歌一边观察232一边思考。
　　瞳孔的中心点离地面至少有十米。它的头颅有十七到二十米那么高。风聆歌根据这点估算变异兽的体型。
　　它就在风聆歌眼前，占据了风聆歌所有视线。让风聆歌记录外形的打算泡汤了。
　　风聆歌想，这家伙体型真大啊。抬着头看它几分钟，脖子都酸了。她们与它就像是蚂蚁与人一样。
　　临近死亡，风聆歌反而出奇的冷静，她意外地发现这只变异兽的瞳色居然和自己弟弟的瞳色一模一样。
　　它停止呼吸和动作，视线明晃晃地落在风聆歌一人身上。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风聆歌。
　　通过设备，风聆歌看到它在流泪。是荒原的风吹痛了它的眼睛吗？不知道。风聆歌只知道，她们都要完蛋了。
　　这么大体型的怪物，一定是简讯里提到的那个顶级变异兽。
　　人类在遇到自己完全战胜不了的存在前其实毫无斗志。风聆歌深刻理解了这句话。她现在只求自己能够留个全尸在荒原上。
　　风聆歌与它就这样无声对视。
　　在对视过程中，风聆歌流泪了，原来自己也是怕死的吗？不甘心啊，不想就这样死去啊，明明前途坦荡，明明未来光明，再努力几年就能升职，解锁更多权限，从而增加找到弟弟的可能性。
　　从心底传来的哀伤挥之不去，令风聆歌泣不成声。
　　对不起啦，妈妈，我要走得比弟弟还早啦。
　　三人听见队长的哭声，都明白232就在几人眼前，她们不再沉默，纷纷说了遗言。
　　“别伤心队长，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们很开心。张耀祖。”联络器里传来张耀祖的声音。
　　张耀祖一般不说话，她不喜欢她母亲给她取的名字，这太让张耀祖感到羞耻了，由于规定说完话一定要署名，所以张耀祖几乎不开口。
　　“是啊，队长，它早就盯上我们了。苏木。”
　　顶级变异兽都有类人的思考能力，它有意控制速度和动作幅度，近乎开了隐身一般蛰伏在她们身边。
　　它一动不动地等猎物下车，等自己睁开眼睛去看它。是为了欣赏猎物临死前的绝望吗？风聆歌想它的目的达到了。
　　好似经过了漫长岁月，它竟然自己离开了，一下子凭空消失，没有带起一丝气流。
　　四人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她们不知道它为什么走了，就像她们不知道它为什么来一样。她们也不知道它怎么离开的，最后去了哪里。
　　“怎么回去？张华章。”由于232可能折返，四个人逃出生天后不敢说话，比画着手语。商量着该怎么回到驻地。
　　“确认基因纯度后向接应分局发送求救信号。风聆歌。”死马当活马医吧，总要挣扎一下的。风聆歌低着头，摆弄着基因检测仪器。
　　“幸亏离外城不远了。苏木。”
　　苏木的话没有活跃气氛，没人接话。四人都清楚驻地派人来救她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异能者近距离接触顶级变异兽后有很大概率发生越级变异。假设她们都没有变异，耗费人力物力去救她们又能得到什么。投入与收获不成正比。
　　“所有人，进行自检。风聆歌。”风聆歌没忘记履行自己身为队长的义务，指挥队员相互检查基因纯度。
　　全部达到及格线后，重启作战终端，向第八城接应分局发送求救信号。
　　风聆歌伸出手，按下终端的某个按键，头盔里传来报时：现在时间为下午1点51分。
　　居然才和它对视了四分钟吗，真漫长啊。
　　至少自己现在还活着，还有看见“晴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