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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吃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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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辉干完了一周,跟着宁瑧又干了一周,一周完又是一周,干过去了梅雨季的一月连阴,又干过去了秋老虎蹿来热死牛。
汗水越出越少,肌肉越动越紧实,他也学会用了巧劲,俨然变成了一位老手。他的这份毅力,都是靠到手的钱支撑的。
裴辉比之前更发现了,宁瑧是那种特会过好每一天的人。
裴辉来此干活,想的是什么都不要计较、什么都不要去多想,一切都速速了结,等待日暮降临,他就熬完了一天最艰难的时光。
而宁瑧与他不一样,宁瑧是真正觉得干活是一件不值得放在心里的事。
裴辉是挺纳闷的,宁瑧的心里明明那么单纯,但是是怎么做到能容纳那么多好的坏的的。
宁瑧会很有精力的去找玩闹。他用竹竿子、风筝线和铁丝扭了钓鱼钩,休息的那十几分钟里,他就去最近的一处野塘子,随便甩两杆子,或者奔跑着去海边,用哈哈的大笑声作为饵料,去钓白花花的海浪。
宁瑧还会带上捡来的便签本,随手画两下,又随手丢一边;他还会买一瓶吹泡泡液,坐在海岸边休息时,对着大海吹泡泡,喊着:“小美人鱼化成泡沫了,她回家了。”
要是遇到猫儿狗儿耍闹,宁瑧最是稀罕的,他会什么贪玩的都放弃,专心地蹲着看猫狗打斗的“战争大戏”。
那猫猫狗狗怪得很,对待旁人都张牙舞爪,唯独对待宁瑧格外很亲厚,从没见哪一只闹脾气抓咬宁瑧一下。
裴辉原先还害怕宁瑧会被咬了,注意到这种情况,只交代宁瑧别太好奇,故意把手往狗嘴里伸。
宁瑧从来都不会叫裴辉跟他一块这样玩。跟裴辉相处的时候,宁瑧时而会表现出这种界线感,但不会让裴辉感觉难以接近他的内心,因为他的内心很好懂。
宁瑧在某些方面很敏锐,晓得裴辉对这些玩闹事不感兴趣。宁瑧也知道,虽然他叫裴辉跟他一块玩,裴辉是会答应的。
裴辉坐在劳累的工人堆里吸着烟,一副衰败又满足的常人状态,他有的时候看宁瑧,觉得宁瑧真的是有福,且是知福的人,仿佛永远都不会被生活打垮。
裴辉想跟宁瑧一起发疯,但他做不到,他感觉他好像很累了,连叹一口气的力都没有,周围的人也都是这样,做不到一种随意自在的玩玩闹闹。
但有些玩的,宁瑧倒是会找裴辉。宁瑧什么也不说,雪白的巴掌摊开到最大,跟一块雪米饼似的,往裴辉身上一拍,再笑吟吟地向哪儿一指,裴辉就知道宁瑧在邀他去要热闹了。这多是在吃过晌午饭的时候,因为时间多。
他俩结伴同行,一前一后,穿街过巷去找一杯解暑清茶喝,或者去棋牌室,嗦着绿豆棒冰,哗哗啦啦地玩上几局老虎机。
裴辉每每看到这样溺于玩闹的宁瑧,都有些自责和阴暗,要不是他,宁瑧说不定会有很多朋友一块玩乐,但他肯定不会放手,这辈子就这样拖着宁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狭窄过着了。
裴辉也交了一些朋友,都是一些“定时”朋友,干活的时候会聊,聊得火热的,最亲密的朋友也就是这样了。但一下班,谁也不认识谁的样子,偶然在路边见到了,都一定打一声招呼。
*
裴辉干了四个月,宁瑧比他还要多干半月,两人的钱加起来能有万把来块钱了,一台好电脑的市价三千来块钱,能买得起。
裴辉就跟宁瑧商量商量,再干最后两天,把最后一周的工钱拿到手,就换一份舒服一点的干干。
宁瑧数着一张张崭新的红票子,开心地望着海鸟儿直哼歌,裴辉说什么他都乐呵地点头,裴辉都不知道宁瑧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夕阳光下,桔红的砖瓦红得剔透,快要碎掉一般。脚步声飘荡在空洞的沿海大街上,一道道人影毫无令裴辉留恋的特点。
“卧槽!火烧云。”俩小朋友吆喝着。
宁瑧听到了,去看了天边两眼,然后没兴趣地低下头,一脚踢飞路上的烟盒子,配了声咻的音。
他还学着望流沙河的孙大圣,抬手在额头前搭个阴凉棚,看那飞出两米的烟盒子的神气,像飞了十几万里一样。
裴辉正笑他好玩,他更好玩地一卷上衣,掏出两把贴着肚皮插腰带里的塑料扇子,递给裴辉一把。
“小辉,给你一个。”
裴辉转着扇子把问:“哪里弄来的?”
“商场开业发的,给了我一个。发扇子的人好说话,我又给你要了一个。我们俩的一样,一对儿的。”
“这扇子扇着凉快,得劲,比折的纸扇子好使。”裴辉说,“下一年的夏天用。”
“天还热,还能扇两天的。”
孙健开着一辆二手的三轮电动车,冲到两人面前来,问:“扇风呢。”
裴辉摇着扇子,斜着眼问:“遛弯呢?”
“遛弯可遛不到这里,找你们来了。”
“啥事?”宁瑧踮踮湿了的鞋尖,仰着下巴问。
“好事啊。走吧,小辉哥,大瑧子,去中央街吃个饭去。”
“那你来得时间巧,再晚一点我就跟大瑧溜远了。”
孙健笑着说:“巧个屁,我等半个多小时了。你俩有够磨叽的。”
裴辉问:“你今个儿捡钱了?请我俩吃饭?”
“小辉哥,应该说专门是请你的。我给我介绍的汽车修理厂的学徒工不错,老板是个耐心教我的。我这都做了四个多月了,升职成能动手的操作工了,算是稳定下来了,这阵子凉快食欲好,想着答谢你吃个饭。”
裴辉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孙健又说了几句,说是在哪个哪个汽贸城,紧挨着物流中心站的。裴辉脑中想起了那个地方,但还是没什么给孙健介绍工作的印象。这都是过去一辈子的事了,他有印象才奇了怪了。
孙健比划着说:“汽车修理厂的老板裤子老爱斜着穿,腰带松垮垮的,都能打提溜玩。没印象吗?”
“啊……有点印象。”裴辉含糊道,注意着孙健蹭上机油的裤子,“嘿,你这跟你老板混,你的裤子也斜着穿了,松松垮垮的要掉了。”
孙健苦笑道:“老得蹲着,裤腰不松垮点不行,紧绷绷的不好蹲下。”
“哎……那倒是。”
“不说那么多了,反正我能当学徒工,都是你的功劳,请你吃个饭是要的。”
宁瑧来了点劲儿,摇着扇子说:“孙哥,你长本事了,能把我的汽摩改造改造吗?”
孙健挠挠头,去看停在路边的破汽摩,说:“我先学的是汽车维修,汽摩改造我不会。”
裴辉提起了心,扭头问宁瑧:“汽摩改造干嘛?”
宁瑧乐呵呵地说:“开得更得劲啊。”
裴辉问:“那么得劲干什么?”
“年轻就是要得劲啊。嘟嘟嘟。”宁瑧做出拧动摩托车的手势,嘴里模仿着发动的声响。
裴辉拍了他的后脑袋一巴掌,“别犯愣。不可能给你改造的,不安全。”
宁瑧呼开裴辉的手,抱怨道:“你也别瞎弄,我精致的发型都被你拍乱了。”
“就你拿梳子,随便梳的那两下头发,叫什么精致的发型?”
“叫啊,特精致啊,精致的都成精了,都梳了好几下呢。”
之前宁瑧都是随便抓抓头发,根本不带梳的,与之前对比,那他梳几下头发,真可谓精致了。
裴辉被逗笑了,再抓了抓宁瑧的头发,“给你再精致精致。”
“精致过头了,我就成秃子了。”
孙健拧着眉侧过眼,催促地喊:“行了,行了,吃饭去吧。”
*
孙健开着嘎嘎嘎乱叫的三轮车在前面带路,宁瑧开着汽摩载着裴辉跟着赶。
餐馆的名字是“刘大哥烧鱼”,听名字就知道鱼是这家的特色。牌匾火红火红的,边缘不太整洁,沾了许多土黄色的油烟气。
人很多,掀开软门帘一进去,闻到的都是烟酒和饭菜混在一起的味儿。吵吵嚷嚷的,小孩的叫声和大人的喊话声杂在一起,一下觉得人更多了。
孙健提前订了包间,在二楼,楼梯的灯泡不太亮,要摸点黑,走得慢点才能上去。二楼就安静多了,隔音效果不错,一关门就听不到一楼吵嚷的大动静。
空调开着,天气还不够凉爽的。正中的桌子是带转盘的玻璃圆桌子,空空落落的,本是十几个人的座位,三个人坐略显大了些。
宁瑧率先进去,往靠墙的内侧拱,占据了一个座位。裴辉坐在外侧,方便接大盘子。
孙健与裴辉隔着两个位置坐,指着铺开的菜单说:“我先点了三个菜:香辣鱼肉片,毛豆炒肉,还有一锅海鲜汤,你俩再点几个。”
“先来米饭,累了一天了,必须要点扎实的。”
“饭不用点,送的。有米饭有馒头,看你们想吃啥了。喝的也不需要,我要了几瓶冰镇的黄河啤酒,还有一大瓶的汇源桃汁。”
“大瑧,你不想吃辣吗?要个麻婆豆腐行不?”裴辉点着菜单问宁瑧。
宁瑧玩着放在他面前的青瓷花杯具,眨眨黑眸说:“不要!想吃辣的肉,不想吃辣的素。”
裴辉张嘴就骗:“麻婆不就是人肉嘛,带点肉气的。”
“那我还不如吃你了,我才不想要老老的麻婆肉。”
孙健掀了个菜单的页,翻到都是肉菜的,说:“想吃肉就吃肉,要豆腐干啥。都点爱吃的。大瑧子,你看想吃啥?”
裴辉抖抖宁瑧跟牛嚼过的衬衣领子,说:“快看,你想吃啥?”
宁瑧瞄了眼菜单,闷闷不乐地小声说:“好多字的笔画好乱啊。”
裴辉一哑,顿时明白了,菜单上的字是繁体字,宁瑧脑瓜子不会转,有点看不懂。他和孙健脑瓜子会转,则能大差不差的猜出来。
“那你想吃什么肉?”裴辉靠着宁瑧的耳边说。
宁瑧咬咬白牙,瞟了眼孙健,说:“没吃过牛肉,想吃吃。”
“好。找找看看。”裴辉对孙健笑笑,低头看菜单,寻找着价格低点的牛肉。
孙健豪爽地挥挥手说:“那给大瑧子来个辣牛腩煲吧。”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