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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来,我教你如何系好衣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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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蜿蜒,古木参天,马车缓缓前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声响。
释瑜本与阿绪相约同乘一辆马车前往京城,然而,当他看到阿绪身旁多了一个谪仙般的男子时,一股莫名的烦躁瞬间涌上心头。
他看着阿绪,难言的醋意在胸口处盘踞。
“怎么,刚回去一趟,就勾搭上了年轻俊郎?”释瑜紧紧地握住藏在袖下的拳头,指节泛白,胸腔里怒火翻涌。
难怪阿绪要在最后一日才前来赴约,二人指不定在那些天里早已暗生情愫。
阿绪脸上带着歉意和尴尬,毕竟自己没来得及打声招呼,就多带了一人乘坐马车。
“忘记介绍了,这位叫漱窈。”
她转过身,对着漱窈说道:“这位是释瑜。”
阿绪解释道:“漱窈他暂时还不会说话,还望公子见谅。”
“哦,是个哑巴呀?”释瑜笑了笑。
生得如此俊美,又是哑巴的话,也不是不能理解为何会同阿绪在一块了。
毕竟她这人就是太心善了。
释绪眼眸微动。
“我会治好他的。”阿绪说道。
释瑜撇过脸,冷哼一声,眼中带着别样的情绪,不再看他。
反正到了京城中,她便知晓该讨好谁了。
阿绪初入京城,眼前的繁华景象令她不由得感慨。
车水马龙间,红尘滚滚,行人熙攘如织,街市之上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各式店铺鳞次栉比,朱墙碧瓦,映衬得京城愈发璀璨夺目。
安顿妥当后,阿绪方才知晓自己竟居于将军府之侧。
那是一个经典雅致的小宅邸,院落虽小,却清幽雅致。
临别之际,释瑜靠近阿绪,唇角微扬,语带轻挑地在她耳畔低语:“看你的表现,再给你换个大宅邸。”
话语刚落,他挑衅地望了漱窈一眼,眼中尽是傲然与不屑。
阿绪对于大宅邸并无执念。
当她步入小宅邸时,依然忍不住感叹:幽静宜人,环境虽美,可终究令她感到些许不适。
她的心仍恋着那间简单的木屋。
宅邸内诸多新奇摆设令阿绪略感无措,她明白需要些时日慢慢学习。
此时,释瑜在将军府中静候阿绪前来服软,因他刻意没有替为她安排侍从。
他深知,于许多器物阿绪定然不熟,届时她必会求助于他。
可没想到这一等便是一月。
闲暇时光中,阿绪教导漱窈如何穿衣、写字、步行、说话。
阿绪微微一笑,声音如溪水般温柔:“来,我教你如何系好衣带。”
她轻轻地拿起那素白的衣带,指尖细如兰花般巧妙,一点一点地示范着。
漱窈低头凝视,看似是在学习,却不知觉间心头一暖。
“不必紧张。”阿绪抬眼,眸中满是鼓励。
漱窈专注地看着她,眸光中泛起不易察觉的涟漪,似是对这贴心关怀的回应。
当练习写字时,阿绪从背后稍稍俯身,手把手教导。
漱窈静默,感受着她的温度,心底那本应属于树妖的清冷,悄然被一种莫名的暖意侵染。
在阿绪的耐心指点下,他用墨笔在纸上勾画出一个个生涩的字。
纸上写着歪歪扭扭的漱窈、阿绪四字。
一时间屋内只闻屋外雀鸣,仿佛世间的喧嚣仅存于此刻的安宁。
步行之时,阿绪轻拉着他的手,像是在引导一个孩童走向世界。
漱窈的步伐稍显笨拙,但在阿绪的宽慰轻声中,仿佛那些步履渐渐有了生机。
在一次跌落时,他不经意间反握住了阿绪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心悸如细波荡漾。
“别怕,我一直在这。”阿绪莞尔,轻声安慰。
每次看到漱窈,阿绪就会想起自己。
当年她也同漱窈一样,什么都不懂,害怕周围的一切。
是姥姥耐心一遍遍教导着她。
如今,她自然也要将姥姥那一份对世间的温暖流传下去。
漱窈看着她,眸中爱意更深。
这些天好似回到了从前,她替自己遮风挡雨的时候。
而释瑜终究是忍不住,为阿绪安排了繁重的学堂课程,意欲占据她全部的时间,不让她过多接触漱窈。
阿绪对要去学堂倒不拒绝,如今漱窈也能独立许多。
她珍惜着难得去学府学习的机会,希望有朝一日能以所学治愈漱窈的哑疾。
随之而来的忙碌让她和漱窈见面的时间渐渐变少。
漱窈则在府邸中静静地等待着,犹如巨树耐心地期待着春天的到来。
他知道阿绪在忙,那他便不会打扰阿绪。
不久后,阿绪被召入宫中担任御医。
初入宫廷,御医中唯一的一位女医花绮对阿绪流露出几分好奇,尤其是见她与释瑜一同前来,不免心生猜疑。
待释瑜离去后,花绮迫不及待地问起:“你同他是什么关系?”
阿绪微愣,本想说是军友的关系,却想到女将军的嘱咐,临时转念,答道:“好朋友。”
花绮撇撇嘴,明摆着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切,好朋友?那位如冰似雪的人物会交朋友?该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阿绪疑惑地眨眼:“那种关系?”
花绮嘴角勾起玩味的笑:“你侍他欢,他授你权,这不是戏本中老套的故事么?”
她仔细打量阿绪一番,微笑道:“不过,你这模样,若他真有此意,恐怕佳人自会如云。”
阿绪轻咳一声:“你想多了。”
花绮见状,收起打趣的神情,正色道:“若真如你所说,记得别轻易招惹□□,那可是你应付不过来的。”
阿绪不禁好奇道:“□□?”
“你和释瑜一起,我还以为他告诉过你。”花绮浅笑,解释道:“御医府中存在三派势力,□□依傍贵妃,释瑜与之有亲,□□则是皇后所建,至于中间派,则是不问世事、专心医术的群体。”
阿绪闻言,微微一笑,郑重道:“那我便是中间派,只愿专心用医术救人。”
权谋如同边关的战争,阿绪知晓自身渺茫,她阻止不了一二,只想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默默奉献一些力量。
花绮似被她的单纯天真所触动,意味深长地摸了摸她的头,轻叹道:“小阿绪呀,从你踏进御医府的那一刻起,你的想法或许就身不由己了。”
花绮不再说多,而是带着阿绪熟悉御医府。
仅仅两月,阿绪明白了花绮当初那番话的深意。
最初,她因接触□□而收到一些所谓“秘制肥料”,被要求洒于宫中的牡丹,以便促进花草生长。
阿绪初入仕途,起初对这些要求并未多想,顺从地履行了任务。
不料某日,御医府中忽传出一桩大事:有人密谋加害贵妃,称北苑花园的牡丹被下了剧毒,花绮被牵连其中,遭到扣押。
□□中的老医们,不禁暗自得意。
花绮作为中间派的代表,乃是百年来首位女御医,然而在派系之争中,她的中立立场仅惹来更多敌视。
出人意料的是,阿绪站了出来,直言不讳地承认是自己所为,无意间将花绮置于险境。
幸好□□有人及时阻止,刑罚之人亦是同派,才未让事态进一步恶化。
贵妃得知阿绪几乎坏了大事,心中怒火如焚,威势逼人,几欲将其处置。
大殿之上,阴云密布,桀然之气如箭在弦。
阿绪不卑不亢地面对,即便知道这可能是生死攸关的一刻。
让她做那等残害无辜之人的事,她做不到。
幸而在这关键时刻,释瑜及时赶到,才将阿绪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
贵妃目光在阿绪与释瑜之间流转,不由得讥讽冷笑,命她另行一事,若再失手,必置其于死地。
后来,释瑜用尽温言软语,耐心地规劝数日,惟愿阿绪能乖乖照做。
可阿绪心志坚定,对阴谋之事断然拒绝。
她失手并不是疏忽,而是不愿做这些事。
她坦然地接受了貴妃的怒责,鞭笞数十,划破衣衫,也划破理应畏惧的心。
贵妃目睹此情,不屑地瞥向释瑜,冷声道:“若不是看在释瑜的面子上,这女子十条命都不足偿本宫的怒意。”
他身披华贵金装,眉目间锋芒毕露,眸光透射出绝不轻饶的狠辣。
“是,贵妃娘娘。”释瑜沉稳地称是,仍旧跪于殿中。
贵妃见未曾在他面前低头的释瑜如此,气也稍消,道:“罢了,起来吧,省得你阿父又为你来叨扰本宫。”
他挥手令众人退下,语声中夹杂无奈:“本宫乏了,退下罢。”
在这威严华丽的殿堂内,释瑜扶起顽强的阿绪,退出殿堂。
月色黯淡如沉,夜风轻拂,二人静默地走在宫道上,不曾想,这份沉默竟深如夜色,难以剖析。
释瑜搀扶着阿绪,心中翻涌着一种无法言明的委屈与辛酸。
不由自主,声中带着淡淡沙哑,他问:“为何?”
“什么?”阿绪微微抬眸,不解其意。
“阿绪,为何要忤逆我?”释瑜停下脚步,双眸中写满了怨恨与无奈。
“你乖乖的听话,不好吗?”
阿绪静静地望着他,似乎第一次看不清他的脸,反问道:“听什么话?听从他们的命令去伤害无辜的人吗?”
释瑜心中一震,冷笑却带着莫名的痛楚:“无辜的人?这满宫之中,哪里有无辜之人?不就是个生死对弈,赢的才是无辜的。”
阿绪轻声道:“随你怎么想,那不是我的选择。”
她知晓这争论不仅无益,更无解。
释瑜被她的淡然刺痛,心微微颤抖:“随我怎么想?你可知我——”
释瑜顿了顿,他终究未能将心中压抑的苦涩倾诉出来,那层层包裹的不仅是自尊,还有那未曾出口的承诺。
为了她,他放弃了边关峥嵘的梦想,甘愿困于这繁华却无情的京城。
他压下所有情绪,冷声说道:“不许再有下一次。”
随即收回支撑她的手,脸上寒意渐浓:“今日你惹我不高兴了,你便自己走回去罢。”
看着她缓缓地、一瘸一拐离开,他的心中一片冰冷却又如火般灼痛。
只要她稍稍示弱,他愿意抛弃一切骄傲,任由心意再一次软化。
然而,阿绪无言,只是默然地继续行走。
释瑜默然注视着她远去的身影,眼尾渐染红意,轻声冷笑掩饰心底的酸涩:“你爱走,便走罢,走死了最好。”
话音未落,心底的绳索已然断裂,他转身离开,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