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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不是寻求单一的拯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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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的产物会做梦吗?
在潜意识中构建出的对象,兴许是对自己心怀不轨的潜在敌人?
掌握着好牌的他,终有一日会全部打烂?
由充溢着铁锈味的怪梦苏醒,中原中也在睁开眼的时刻,头脑风暴,对应了幻梦与现实里的人物。
眨眼的功夫,梦境里的种种全数遗忘,他敏锐地察觉到醒来后胸膛的某处曾经发生塌陷。
心口处传来空落落的感知,鼓动着他得尽快地找到某个人,救助她,保护她,为其抵挡外边的荆榛满目,阻止一切延续的苦难,偏偏在对应到的时分,忘却了那个人的面目。
游戏厅叮叮哐哐的噪音不绝于耳,变种的轮盘机启动,亮起五光十色的荧屏。
夏夜的知了聒噪个不停,高温的季节连晚间微风都携着逼人的热意。中原中也胸口回荡着难以言喻的焦躁,宛如理智与情感、过去同现在执行着激烈地撕扯。
胡乱地擦了把额头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热出来的汗,中原中也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名字,一张脸,继而萌生了迫切地想要见到世初淳的念想。
他告诉自己只是闲得慌,抽空见见早晨方才见过面的少女,而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否真的在那玄乎其玄的梦里,见过了有关那个人惨不忍睹的场景。
去确定世初淳的安危,好平复跌宕起伏的心脉。
打定主意的少年,坐起身。
他掏出手机要联系世初淳,翻找整页通讯录到末尾,划到空空如也的第二页,方是后知后觉地认知到,对终日朝自己嘘寒问暖的少女知之甚少的事实——
他甚至没添加世初淳的联络方式。
意识到这点的中原中也,俊俏的脸蛋黑如锅底。
“我有时会觉得,在此间驻足的我,是个实打实的谬误。类似程序出错了,需要被纠正的代码。”
织田家的养女姿色纤秾,好似山泉溪涧洗炼过的容颜仰着,萦怀间自带郁色。
她的眉目深远,宛若静谧的幽谷沉眠,一颦一笑皆是委曲的情意。
“何至于此……”坂口安吾喃喃自语。
世初小姐的想法,他大体是能琢磨出的。
她活得比大多数人认真、勤勉,达到有些苛责自身的地步。和永远处于彷徨之中的太宰君,存在异曲同工。
即使她总否认两人的相似性,自认为愚笨蠢顿,而太宰君是慧极必伤。
然,探寻生存意义这种东西,怎么能以聪明程度轻巧地划分?
坂口安吾以为,友人太宰治的确是少年英才,天纵之资。
他深谋远虑,每次出手均能为港口黑手党带来巨大的收益。
可太宰君终归是人,不是神,再算无遗策,也总有出现错漏的节点。只是不晓得维持平衡的天平产生倾斜之际,两端摆放上的代替砝码为何。
是他自身期待消耗的寿数,亦或者旁的他不能承受的代价。
世初小姐不同。
她知晓自己的寻求,求而不得。知晓生命的答案,没有答案。除了继续得过且过,苟且偷生,难道要痛痛快快地一死了之?虽然时常陷入惘然,但是活得比谁都切实。
她确切自己的懦弱,认识生命的渺小,考虑当下的不足,肯定未来的迷茫,这般勤勤恳恳地度日,不伤害他人,也努力地回避可能受到的伤害过活。
如此,怎么能算是一种谬误?
“您没有出现在我的噩梦里。”世初淳冷不防地说。
几乎所有的梦,在清醒的一霎开始飞速遗忘。
宛如大脑为了保全心理的健全,督促着世初淳要好好活在当下,前程往事莫回首。或者是天神的仁慈,大手一挥,抹去历经的悲恸,接着扭转时空,重启尘世。
可高频率的惊吓,总会有几秒钟的恐惧留下。
无法躲避恶梦,就得学会和经受的惊恐和解。
世初淳有本黑皮包装的笔记本,专门记录关乎疑梦的零散词汇。或是人名,或是地点,或是死亡成因……此中由头至尾,从来没有出现过坂口安吾的名字。
女生掐了下指尖,凹陷的肉感提醒她正保持着清醒。
不会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波及,在无人问津的破败废墟里躺到咽气,也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拿小刀耀武扬威,顺带切掉她的手指头以示惩戒。
“什么?”坂口安吾没能反应过来。
“关于比起太宰老师、芥川,更青睐坂口先生的回答,您刚才不是这么询问吗?”世初淳按住发抖的手掌,往锅里加了勺盐。
啊……好像一不小心下多了。
没关系,家里的人都重口。
开口后莫名觉着羞人的坂口安吾,捂住脸,“抱歉,忘了它吧。”
他忽地想起什么,“那织田作先生呢?”
在世初小姐挥之不去的梦魇里吗?
汤勺搅弄的动作停滞,世初淳迟疑了会,回答:“一样的。”
心口不一,往往体现在方方面面。嘴上客套的答复与落在实际上,终归有所差别。
在意的人,和不甚在意的人伤害自己的这件事。期间的区分天差地远,甚而能达到熹光寂灭的程度。
梦里的织田作之助不是现在的织田作之助,是架完美执行杀人计划的冰冷仪器。
梦里的世初淳也不是如今的世初淳,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奈何现实实时演算总是会出现错误。
正如历史给人的教训,是人类永远无法从历史里吸取到教训。
人能栽进地棘天荆的坑里一次,积累了相同经验的情况下,也经常会糊里糊涂地栽进坑里三、五回,遑论在时光倒置,记忆清空的前提条件中。
须等到云屯雾集的横死经历,深深地烙印到灵魂内部,重置时空的次数,多到连天地也为之动容的间隙,才能略微撬动起命运无情运转的齿轮,使其出现一星半点的偏差。
时间与空间组合成连山排海的位面,上端遍布着万千节点。
每项看似豪不起眼的选择,都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每一次对弈,都处于生与死的界限,在棋盘上扣下落子无悔的一步。
失败、重来、错误、重开……
直至将纯粹的白,染上万能的岁月也擦不掉的污秽。叫那一无所知的孤魂,刻印着浓重的消极与自我厌弃。
再指引异世的迷途者,缓慢地改变行进的路径,经受肢解、背叛、屈辱、胆颤……
最终成功收获一枚纯黑的棋子。那是经过了漫无目的的跋涉,终于识别不出原本相貌的时空旅者。
太宰治自告奋勇当世初淳的家庭教师之后,她的笔记本记载的词语变了。
由原来的横滨国际港口都市,转场到全国枢纽中心东京。从被吃、炸死、血浴、囚奴等死法,变成了中毒、淹死、窒息、被捅等死法,好处是从长期折磨缩短为高效送命。
东京死亡频率之高,导致梦里毫无横滨记忆的世初淳,在认知到自己是穿越到异世的信息之时,要么是立马死了,要么是在快死了的路上。
每夜以各种离奇方式死掉上百次的世初淳,早晨醒来,最多记住三种死亡方法。
她翻过写得满满当当的书页,在某个黎明写下了一个名字——江户川柯南。
她的童年偶像。
关于东京迷梦的终结,源于炎炎夏日下的商场。
届时博物馆藏品失窃,知名男高中生侦探到访。
甜品店食客三三两两,开着散发着凉气的空调。悠扬的轻音乐缓慢,世初淳手边放着多个国家的诗歌译本。
她选择最为熟悉的语种,默读起里尔克的《沉重的时刻》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哭,无缘无故在世上哭,在哭我。
此刻有谁在夜间某处笑,无缘无故在夜间笑,在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走,无缘无故在世上走,走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死,无缘无故在世上死,望着我。”
少年体型的高中生侦探,携着空手道比赛冠军,闪亮登场。
青梅竹马,说说笑笑。
浓情惬意的画面,淡化了横滨深埋的雷区引线。周围不相干的人事,淡化成了乏味乱序的背景板。
世初淳宛然一道灰扑扑的影子,献上身为普通群众最忠实的旁观。
她投以作为路人演员最恰如其分的关注,甜腻的雪糕含在嘴里,在咽喉口融化,顺着血管冰冻了五脏六腑,拿捏住胸腔里跳动的一整颗心脏。
童年最崇敬的对象,实乃东京最为危险的象征。
他的出场宣告着姗姗来迟的杀戮盛宴,他的存在敲定了登陆地区必定发生的命案。
他致她于深渊旁跌落,炼狱里烤灼,熔浆下蒸腾,荒野处放逐。
他无数次地向她走来,每个脚步声预示着死神镰刀的逼近。
突破暴风雪的封锁,为见证事物的消亡到达此地,揭开谋杀案件的真相,切除无端屠戮的魔障。其结果,从来不是寻求单一的拯救。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该谚语用在此处不够恰当,但追根溯源,某种意义上,工藤新一确乎是间接导致无辜路人横死的罪魁祸首。
纵使这些事况他皆不明了,不出自他的本意,也不是他的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