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失败的一百种死法》照花影

14、师徒三人迟早要疯掉

　　老师不愧是老师，谨遵师德，连非教学时间都在随机提问。

　　“太宰老师为什么总是在伤害自己，为什么喜欢和织田、坂口先生一起喝酒，为什么从事现在的工作，为什么踏上如今的人生……千百个疑问，对应各异的理由。”

　　乖巧回应的学生，自顾合拢小型医药箱。

　　“而我仅仅是此时此刻，我的心让我选择为您施救。”

　　阳台培育的花草枝节横生，世初淳拿着小剪子修剪，听到织田作之助说给她报考了个学院，名字叫做并盛中学。
　　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在学校读书。

　　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世初淳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熟人的面孔。

　　太宰治、中原中也，以及羊组织的成员们，真要计较起来，全部比她小。可他们全都经历了生活的拷打，在要么被迫向世界低头，要么绝不臣服之中，挣扎着寻求生存。

　　用系在腰身的云朵样式围裙擦手，世初淳示意养父往前走几步，弯腰低头。
　　织田作之助不明所以，依旧听从了孩子的要求，而没有询问缘由。

　　这个男人收养着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几乎对她的需求做到千依百顺。

　　为了一个或许落不到实地的理想，宁可干远比早前艰苦百万倍的活计，也要放下施行了千百遍的拿手行当。

　　有着过分出色的身手，打出名堂的一方天地，仍然拿得起放得下，绝不为过去而停留。世初淳捧着领养人的脸，纤细的指尖描绘着他下巴新长出的细小胡渣。

　　“胡渣冒头了，请问父亲等下有时间吗，我替您修剪下。”

　　“原来是这样，我没有注意到。”

　　织田作之助摸了把下巴，确乎是碰触到细密的小刺头。他正要直起身，表示自己可以空出手修饰，一双眼睛就被柔软的手掌覆盖，脸颊落下了温软的热度。

　　他收养的孩子用终日洗衣做饭的双手，遮住红发青年双眼。

　　在遮蔽他视线的时刻，于他沾满风霜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世初淳亲完，立即轻轻推开养父胸膛，假装是被胡渣扎到了，借此掩饰自身的唐突。

　　“谢谢您。”

　　眼前重见光亮，织田作之助后知后觉地摸着似乎残留着余温的脸。
　　在“天衣无缝”的加持下，一次体验，双份满足。心口的位置又痛又痒，好比被沙漠中神出鬼没的蝎子尾巴蛰了口。

　　“太宰君，你要出门了？”

　　到访的坂口安吾刚抵达住宅，在玄关往鞋柜处装鞋子。

　　少年沉默地经过他，周身黯淡的轮廓与格格不入的尘世清楚划分出界限。没有任何的人、事、物能填满他内心的空洞，在人生旅途的尽头，也只有宽恩的死亡会容纳他的寂寞。

　　太宰治、坂口安吾和织田作之助合得来，三人常常会在幽静的酒吧相聚。
　　在织田作之助收养世初淳后，其他两人偶然一次到织田家蹭饭，酒吧三人组闲暇时分就会在织田家相聚，倒也算得上是阖家欢乐。
　　顺利考进并盛中学的大龄学生世初淳，以超龄的年纪就读中学。

　　尽管太宰治事先给学生的大脑，加塞储备了本国中学生相关的知识点。真落实到正儿八经的书本，考核到与霓虹国有关的习俗考点，世初淳仍是感到万分地吃力。

　　幸好她有个绝顶聪明的家庭教师——太宰老师兜底。

　　就是教导她的过程，对方常常报以笑面虎的架势，笑眯眯地拍着她的脑袋瓜子，似乎想剖开脑壳，看看里面装的什么垃圾边角料，让她频频联想到杀鸡焉用牛刀的词汇。

　　讲解疑难问题的太宰治，会很有礼貌地叫着“世初小姐”、“世初小姐”，当她犯下书写、口语错误时，则猛然板起脸，冷声训斥，骂得人猪狗不如。

　　心灵承受能力稍差的，不到一分钟就会被骂得当场打开窗，跳楼自杀八百回。

　　世初淳终于明白，优秀的太宰老师为何手下学生寥寥，可能是抗不过去的基本都死了。
　　不是承受不了高频率的打击自杀，就是被他视作废物，干脆利落地铲除掉，眼不见为净。

　　好在介于织田作之助的关系，在她触碰到不可饶恕的界限前，太宰老师会看在为数不多的朋友的面子上，留她一条性命。
　　织田万岁。

　　太宰治是名格外严厉的教师，特别在对待另一位学生——和她一样黑发黑瞳的芥川龙之介时尤甚。

　　语言奚落、拳打脚踢屡见不鲜。

　　禀报应敌情况的黑手党成员芥川龙之介，时常吐着血趴在地上，再强迫自己直起身，向他万分尊敬的太宰先生一五一十地汇报完毕。而太宰治冷漠地跨过他，对学生拼死收集的信息不屑一顾。

　　简单粗暴得似踢开块黏人的肮脏抹布。

　　两师徒的行为活像在给人上眼药，整得世初淳终日战战兢兢，总认为太宰老师是在杀鸡儆猴。

　　严肃地纠正她的谬误，将她批得狗血淋头的太宰老师很可怕。
　　微笑地说着无用之人，理应麻溜地投胎转世给他人挪位置。或许换个脑袋再来学习，估计比现在的粗苯脑子更加快捷的太宰老师，更是可怕中的可怕。

　　乃至于有段日子，太宰治一笑，世初淳就想下跪认错。

　　在看见太宰治处置第二名学生的暴行前，世初淳单知道太宰老师的说话很重，殊不知他的下手更重。
　　重得抗压能力弱一点的，可以直接进入六道轮回。

　　她以前只知太宰老师的唇形薄，感觉摸上去的话会是冰凉凉一片，后来知晓了他的嘴巴抹了砒霜，上下轻轻一碰，就能分分钟毒死人。

　　世初淳见到芥川龙之介，才明了太宰老师下手更为狠辣，完全是冲着置人于死地去的。
　　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是芥川龙之介的本事。
　　无法做到的，就会实现□□与灵魂的双重超脱，真正达到了太宰老师要求的投胎转世的前置条件。

　　如果说，这也算作是太宰治培养下属的手段的话。

　　光是在家，在世初淳的面前，太宰治就对芥川龙之介下了很多次死手。
　　不是虚晃一枪，假模假样的假把式，而是芥川龙之介反应稍稍半半拍，就能直接入土的真枪实弹。

　　师门指导现场，凶残得像是在清理门户。世初淳哪还管得上“酒吧三人组认识时间不对，比原作提前了”、“太宰师徒结识时间不对，本应在太宰治当上黑手党干部之后”等问题。也就不会再去思考，是她的记忆出了差错，还是剧情人物自己发生了变动。

　　亦或者，在她出现之前，这个世界就已然有了同她一样，本不存在于此世的外来者。

　　灯管炸裂，石墙破洞。出租屋内，一阵闪电带火花，堪比一百只哈士奇在拆家。快产生应激反应的女学生，双腿夹着教辅资料，抱着头，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战斗的两人，势必有一方热血沸腾。
　　顽强如芥川龙之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他吐血三升，依旧坚持着接下太宰先生丝毫不留情的招数。
　　并对太宰先生的毒辣感恩戴德，日渐生出追随、崇敬等，仿佛斯德哥摩尔综合症发作的信念。

　　他越发狂热地嘶吼着太宰先生的尊称，向心目中赋予自己生存价值的人袭去。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或许是在港口黑手党保持生存率的必要操练，可在世初淳看来，压根不需要在她面前演练。

　　她不会为双方缠斗的招式酷炫而倍感崇拜，只会在芥川龙之介不要钱的吐血时，发自内心地祈求和平，看到同门弟子越受伤就越发兴奋的目光，只想送他去医院医治身体和脑袋。

　　别是打出了毛病，那可怎么了得。

　　这样下去，师徒三人迟早要疯掉一个。办理了入学程序的女学生以为，这个人会有极大几率会是她。

　　见证过黑手党的真面目的女生，兢兢战战。

　　每逢太宰老师动手，织田作之助在场，她都会缩进养父的怀抱，抱住他的左手环住自己的腰，右手盖住她的脑袋，提高自身尘埃大小的安全感。

　　全然忘却了给自己提供庇护的养父，也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之一。

　　对于太宰治的另一个学生，世初淳其实是抱有好感的。
　　原因无他，这个世界竟然有和她一样，黑头发、黑眼睛的人，实属难得亲切。
　　男孩黑发下面那半截白可以暂且忽略不提。

　　放眼横滨地区、并盛中学，全是五彩缤纷的发色和瞳孔。世初淳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熟悉的发色、瞳孔，也断绝了重新回到黑色主导人群的念想。

　　乍然见到一个主要相貌特征构成，与自己相似的孩子，油然而生的归属感，盛满慨叹，快从胸襟溢出。

　　可这样没法宣之于口的情感，在与黑发黑眼的男孩对视之际，凋零成枯萎的花瓣。
　　那双和她涂满同样色泽的眼，装载着绝对的轻蔑与鄙夷，就差在里边书写着弱者浪费公共资源的字句。

　　初次见到受伤的芥川龙之介，世初淳提着医药箱，往小自己好几岁的男孩方向走，对方的衣服立马变作黑兽发动攻击。

　　反应神经敏捷的织田作之助眼疾手快，替养女一一挡下扑向她的异能力。
　　他冷着脸，掐住好友学生的脖子抡到自家墙面上。力度之大，男孩脑袋后面的墙体滋出细碎的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