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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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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跟水龙头和花洒跟现代的还有点细微的区别,但主要构成已是非常相近。
两根水管是半透明的,颜色橙中带黄,非要比较一下,它有点像水里某些鹅卵石的颜色和纹路。
花洒的位置太高了陆揽月看不到,水龙头开关也很亲切,旋转调节大小。也许是考虑到有人会想洗衣服,水龙头位置不算太高,陆揽月努力了一下还是自己打开了。
出的水温度不太稳定,一会热一会温的,好在这天气不要紧,陆揽月终于洗了一整个月的第一次澡。
没有洗发水和沐浴露,但是水管够,又发了一块略粗糙的小麻布,使劲洗就是了。
冲这个浴室,她已经非常想留在这座城里了。
即使在陆家的时候大多不是她自己动手烧水洗澡,但她也真切觉得有些不便,水还要家里人抽空从溪中井里一趟趟地运,看着就累,能偷懒她当然想偷懒啦。
全身洗干净之后她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把换下的衣服什么的捏着拿到稻草屋群中央的空地上,跟其他被守军指出来不能留的东西一起烧成了灰。
出山时身上带的药草什么的,药效不明不说,也早就干枯了。既然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也就不再留着了。
她站在火堆旁,看着火苗吞噬那件破旧的小衣服,终于感觉把写满了痛苦的过去抛下了。
今天起,她就是小六了,一个被毒哑的可怜幼儿。
守军们提供的饭菜很是不错,不过陆揽月人小胃口也不大,过去的一个月又饿得狠了,对食物的需求大幅降低,只打了些容易嚼的豆腐之类泡饭吃。
只有去除了身边的危险因素,她才会猛然意识到她这辈子其实只活了短短的一年多,她的牙都才长了八颗,这一个月却上蹿下跳的。
陆揽月边吃饭边想,也许那座山林并不算大,只是她人小腿短还走得慢,才走了一个月。她还记得有些坡比较陡的,她要试好几次才能翻上去。
如果以后有机会,她应该会回来看看这座山的。
吃过饭就是分配床铺睡觉的时间。
比起难民队伍里其他人拖家带口还带着不少家当的,登记和洗漱花去不少时间,她这边要快得多。
比起“我是个女孩”这种高难度表述,“睡觉”只需要双手合十往脑袋旁边一贴,易做又易懂,被她拦着问的守军看过她的身份木牌,就把她带去了一间大通铺。
大通铺这种东西,陆揽月只在电视上见过一眼,小说里的描述都是拥挤,没有隐私空间。但陆揽月躺在上面,却只觉得心安。
再怎么拥挤的床铺,也比湿冷的地板、扎人的草地和充满腥味的山洞好多了。
这一觉,陆揽月睡得很安心,只是清晨醒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抱着自己的膝盖睡。
*
第二天一早,就有守军来看他们了。
这一次的主事人是一个带胡子的中年男子,清瘦但并不虚弱,讲话中气十足。他拿着登记的册子,带着人,按顺序去找登记的人。
陆揽月坐在饭厅门口抱着比她手还大的馒头在慢慢地嚼,好奇地看着他带人来回走动。
偶尔他会走出她的视线,不过一会而之后他又回来了,跟陆揽月不远处的另一家人争辩起来,因为两边声音都不小,很快吸引了包括陆揽月在内不少人的目光。
“凭什么那个人就能进饭馆工作,轻轻松松的,我还带着孩子和老人,却要我去下地?”
说这话的是穿着麻布衣的难民之一,他身边确实挤着两个半大的孩子,都还没有他的药高。
出声的男子身后还有一个面色蜡黄的老者,同仇敌忾地瞪着守军。
“就是,我女婿不容易,我女儿早早没了,他又是照顾我又是带孩子的,十分辛苦。难道不应该得到优待吗?凭什么直接安排他去开垦田地,那无牵无挂的人却能进饭馆,做那等轻松的工作?”
主事人并不惯着他,面无表情地让人把他拉开,厉声反问,“你女婿的不容易是我造成的吗?人家能做伙计自然是人家的本事,城中好心为你安排活计只是为了你们能活下来。既然你们不满意,那删了你们名字就是。”
“严宽,划了他的名字吧。”
旁边手执册子的小官闻言立刻把册子打开,那根看似铅笔的笔往上一划,“好了大人。”
陆揽月在心中呱唧呱唧的鼓掌,怼得好,这种觉得世界都该围着他们转得人是该吃点教训。
那家人自然是不乐意的,立刻就要闹起来,主事人手一挥,就有人把他们带离了这一片,也不知道会带去哪里。
陆揽月眼见得他们又去找了几人,最后来到了她面前。
这时她的馒头还没吃完,太噎了,只吃了一半。
面对陆揽月这样年幼的孤儿,主事人就要温和多了。
他的目光在“小六,男,三岁,面黄幼小,无亲无故,中毒失声”上扫了一下,眼里就有了些怜爱。
“你叫小六是吗?”
陆揽月一边点头一边心想,这么严肃的男子竟然也会夹起来?
“你的情况我们这边都了解了,一会你去把自己的东西带上,我们顺路送你去慈育院。明白了就点点头?”
收到满意的回应之后,他抚了抚陆揽月头上不长但浓密的头发,让身边一个人跟着陆揽月一起去收拾东西,自己带着另外的人离开了。
陆揽月没什么好收拾的,最值钱的除了五个铜板就是手上的馒头了,到外面把毛巾一收就算是收拾妥当,别的什么也没得带,就这么上了马,被人抱在怀里一路到了所谓的慈育院。
*
慈育院是一座很大的庄园,如果不提前说明这里是收养孤儿的慈育院,陆揽月会以为这是哪位富人家的院子。
慈育院的院墙颜色跟城墙很相近,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同一来源。这么看来至少这个城的管理者很重视这一块。
要知道,临时安置难民的住所可都还只是稻草搭起来的。
陆揽月最后他们被交到了慈育院的副院长手里。
慈育院的副院长是个圆脸的老太太,看起来和蔼可亲,陆揽月要称呼他为杜院长。不过因为她同时也负责幼年孩童的开蒙,所以也可以叫她杜夫子。
陆揽月是新来的,即使是要下马威也得过两天,所以第一天陆揽月就了解了一下慈育院的时间安排,比如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读书什么时候吃饭,随后被辗转交到了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手里。
这就是主要负责引导她的学长魏安宁了。
魏安宁看起来就温文尔雅,相处过后陆揽月才发现他确实就是那种,对面暴跳如雷开始骂他,他还能微笑说“别急,别气,喝口水”的神人。
作为被带领的“学弟”,陆揽月很喜欢他这种性格。她太爱这种稳定的情绪了。
经历过陆家那个高压锅,她现在只想跟情绪平和的人相处。
知道陆揽月不会说话,跟他接触过的人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强求她立刻回应某一件事,通常是他们叭叭叭地说,陆揽月安静地听。
也许是因为陆揽月很乖不作妖,还能耐心听他们吐槽,还不会说出去,慈育院跟她接触过的孩子都挺喜欢她的。
陆揽月也喜欢这样,这至少保证了她在这里的日子不会特别难熬。
魏安宁是一个很好的引导者,他是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了被抛弃的,慈育院曾试图出面跟他家人沟通过,最后结果是他母亲写了断亲书,把孩子交给了慈育院。
如此,他就成了慈育院的孩子。
大概是被抛弃过一次,且被抛弃的时候他五六岁,已经记事了,他很感激慈育院,也真心地把每一个被送进来的孩子都当成自己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
他热心地引领每一个进来的孩子。
院里的人发现了他这个特点,等他十五岁后干脆就把他留下来,成为慈育院工作人员的一员,每月发薪。
如今他十七了,这种对慈育院的爱和感激也没有减少,对陆揽月也和颜悦色。
这两天带陆揽月熟悉过慈育院,他提到了陆揽月的喉咙问题。
“虽然你这个毒不太好治,但是医署那边有交代过,慢慢治疗也不会太影响。反而有些药药效峻猛,得等你大一点才能用。”
“慈育院只是保证我们这种被遗弃或者失去亲人的孩子能活到自己能养活自己的时候,你这种不太影响寿命和生活的问题还需要你自己去解决。”
“以后等你学成了,你可以做很多事,为别人挑水啊搬砖啊,或者做账房活计,厨房伙计之类,就可以赚钱去治病。
至于现在么,你就安心吃喝玩乐,好好学习,好好长大。”
魏安宁怜悯地摸摸这个叫小六的孩子,真切地希望他能开心一点。他在慈育院十几年,很少见到一个孩子的眼里能装栽化不开的忧愁。
他在忧愁什么呢?
魏安宁什么也不知道,不过他也不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如果他的陪伴能让这个孩子慢慢适应这里,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就太好了。
陆揽月被他温柔地注视着,一直惶恐的心忽然就平静许多。
她点点头,冲他露出了来到这里之后第一个放松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