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星》炽水渔舟

15、秋雨

　　他们折腾半天，回家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半个身子了，向池被留下来吃晚饭。

　　吃到一半外面突然下起了雨，轰隆隆的满天闪电，雨点到处乱飞，窗边顿时起了一片白雾。

　　这是这个秋天的第一场暴雨。

　　“小池啊，你要不等等雨停了再回家吧，到时候让小帆送你，不急的。”

　　李奶奶正在收拾碗筷，对正要和余闻帆上楼的向池说。

　　“好。”

　　他没有犹豫，这么大的雨，确实回不去。

　　余闻帆洗澡的时候，向池就坐在房间那扇大大的玻璃窗前发呆。

　　从这里望出去就是后院，正好能看见几朵盛开的玛格丽特和一颗高大的香樟。

　　香樟叶子很大，在风中被吹落哗哗作响。雨还是很大，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

　　“还生气呢。”

　　余闻帆从身后走来，冰凉的手指短暂地贴了一下向池的脸。

　　他以为向池还在想自己抽烟的事，当时他心情烦躁，没想太多，有人递他就接了。

　　向池微微偏开脸，余闻帆的手太冰。

　　“没……头发湿着会感冒，去吹。”

　　向池看余闻帆刚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湿着，毛巾随手一擦就丢了，坐在向池身边的时候发丝还在滴水，忍不住提醒道。

　　余闻帆仰头靠在椅子上：

　　“我身强体壮，没那么容易感冒。”

　　他前额湿着的碎发都被抓到脑后，有几捋不听话的发丝贴在额头，干净的眉眼间还是带着消散不了的傲气。

　　他就这样和向池面对着雨天的院子看了很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向池：“今天开始戒烟。”

　　余闻帆：“我本来也没烟瘾啊，就抽过两次。”

　　向池：“以后不能抽了。”

　　余闻帆：“哦，你还想管到我成年啊。”

　　向池：“不可以么？”

　　余闻帆沉默半晌，他没想过以后的事，从来没想过。

　　但向池的问题让他不得不思考一下。

　　很久很久以后，他们还是像现在一样吗。

　　关于以后，关于他。
　　有太多未知。

　　这是余闻帆第一次，把一个人和自己的未来联系在一起。

　　余闻帆很久没回话，这让向池感觉自己抛出了一个敏感的问题，他刚想说自己开玩笑的，就听见余闻帆认真道：

　　“可以。”

　　向池眨眨眼，故作镇定：

　　“哦。”

　　余闻帆想起向池今天在车库看他的眼神，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

　　“向池，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这样的人？”

　　向池先是下意识回答：“不讨厌。”

　　片刻又反问：

　　“你这样的是什么样？”

　　“就，不学无术，天天惹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反正我好像，一直都挺招人讨厌的。”

　　余闻帆盯着窗外的滂沱大雨，声音低低的，几乎要和雨夜融在一起。

　　向池在余闻帆的话里听出了他几乎从没在外显露的一点点失落，心里好像有快地方被人用锤子轻轻敲了一下，“咚——”的一声在脑海里响了很久。

　　向池不动声色的离余闻帆近了一点，在哗啦啦的巨大雨声中找到自己的声音：

　　“傻逼，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不学无术，你是很麻烦但是你跟其他小混混不一样，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不讨厌你，你也不招人讨厌。懂了么不要恶意揣测自己。”

　　余闻帆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薅了薅头发，他没有告诉向池，这些都是他从别人那里亲耳听到的。

　　以前他不懂，现在他才愿意相信——

　　被人安慰的时候心里是真的会回温。

　　房间里安静下来，余闻帆突然起身，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翻了一会，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奶白色的mp3和一条耳机线。

　　他递给向池一边耳机，向池刚带上就听到了伴奏声。

　　是周杰伦的七里香。

　　向池左耳是歌声，右耳是雨声。眼前有花，身旁是他。

　　明明是很宁静温暖的氛围，向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会跳得这么快。

　　所以他没有细听歌词，一首歌播完他才回过神来。

　　余闻帆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楼下就传来一阵乒呤乓啷的响声，像是碗筷落地摔碎的声音，动静很大。

　　这个点还在楼下的只能是李奶奶了，余闻帆顿感不妙，立马起身下楼。

　　动静从厨房传来，玻璃碗碎了一地，冰箱门半开着，李奶奶晕倒在地上。余闻帆和向池把她送到了医院。

　　李奶奶躺在病床上的时候醒了，被确诊血管迷走性晕厥。

　　她面色苍白还叫着让余闻帆送她回家，余闻帆感觉自己要吐血了。

　　“我服了你……医生说今晚可以在医院观察一下，问题不大明天再回家。”

　　“小舟呢？”

　　“他今天去上学了。”

　　李舟正好今天返校，李奶奶就不用担心他在家没人照顾了。

　　“那就好……你回去吧。”

　　“我今晚睡这，万一你半夜出什么事呢。”

　　医院这段时间人比较少，李奶奶住的是单人病房，旁边有一条长沙发。

　　余闻帆就坐在那条沙发上，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那小池呢？”

　　余闻帆愣住了，连忙走出病房。

　　向池站在门口低头回信息，脸上神色淡淡，带着掩饰不住的疲倦。

　　余闻帆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背：

　　“行了，奶奶没事，你回去吧。”

　　向池收起手机：“你呢？”

　　“我今晚不回家了。”

　　向池盯着他的手腕：“你还没换药。”

　　余闻帆动了动受伤的手腕，骨头隐隐发痛。

　　向池不说他都忘了。

　　“没事，明天再……”

　　“我去买。”

　　向池转身就走，余闻帆皱眉跟上，在医院门口拉住了他。

　　现在已经很晚了，买完药回来估计都要12点。

　　向池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高中生，半夜游荡街头……

　　余闻帆都不敢想。

　　“真不用，我好着呢。”

　　余闻帆抬了抬自己受伤的手：

　　“少擦一次药能咋的。”

　　向池看他一脸轻松，知道自己劝不动他，只好妥协。

　　“那我明天早上来的时候给你带药。”

　　“好，注意安全。”

　　直到向池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余闻帆才转身回医院。

　　他在病房的沙发上睡得很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奇怪的梦。

　　—

　　“昨晚没睡好？”

　　向池把病房的窗帘拉开，一边问余闻帆，他注意到了这人眼睛下面的一片乌黑。

　　清晨亮眼的阳光倾泻到室内，病房里一瞬间暖融融的。

　　余闻帆伸手挡了一下眼睛，随口答道：

　　“是啊，做噩梦了。”

　　“梦见什么了？”

　　“忘了，好像是我欺负你”

　　向池手中的动作停住了，有些纳闷：

　　“那为什么说是噩梦？你怎么在梦里都想着欺负我……”

　　余闻帆走到老太太床边，笑道：

　　“谁知道呢，反正挺可怕的。”

　　向池没有说话，他觉得余闻帆简直莫名其妙。

　　余闻帆和医生谈话的时候向池突然想起这人昨天没擦药，医生离开后他立马把药递给余闻帆：

　　“你该换药了。”

　　余闻帆嘴里还叼着半袋豆浆，没有伸手去接：

　　“你帮我呗。”

　　“……”

　　向池捧着余闻帆的手给他上药的时候他就懒懒靠在沙发上，眯起眼一副马上就能睡着的样子。

　　李奶奶看他这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小帆呀，你自己没有手吗？怎么让小池帮你擦药？也就小池惯的你！”

　　向池也跟着附和，手上动作不停：

　　“是啊，余闻帆你没有手？”

　　余闻帆仰靠着的头歪了歪：

　　“没有。”

　　向池冷笑一声，转身去找纱布。

　　余闻帆的电话铃声在此刻响起，他接起电话后听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老师，我现在没空。”

　　“真来不了……”

　　“什么叫必须？非得今天么？”

　　“好吧，几点？”

　　余闻帆挂电话后就一脸悲壮，突然转头定定地看着向池。

　　向池奇怪：“怎么了？”

　　“李舟早恋被叫家长，等会11点必须到学校，女方家长已经答应了……奶奶等下就要出院，我走不开，你能不能替我去一下？”

　　“……我替你？不好吧。”

　　“放心那老师没见过我，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你到学校里听老师讲话，给人家道个歉，顺便帮我骂两句李舟，告诉他好好学习，谈恋爱伤身体。”

　　向池愣愣地听着，点点头：

　　“就这样？那我去了…他学校在哪？”

　　“长北路八号。”

　　余闻帆出病房去办手续，向池揣着一颗忐忑的心来到了李舟的学校。

　　另一边。
　　明耀中学。

　　一个男生经过办公室时趁机朝里张望，和里面的李舟对上视线。

　　男生用口型告诉他：

　　“我看见你哥了，贼帅！”

　　李舟：“快滚。”

　　“李舟，你哥说他到了，我怎么没看到？”老师发话了。

　　李舟朝门口看了一眼：“他来了。”

　　向池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老师好，来晚了抱歉，我是李舟哥哥。”

　　李舟：“？？？？”

　　我哥原来是他吗？

　　但他转念一想，这确实很像他哥能干出来的事情。

　　但是现在揭穿他对自己没有好处，李舟顾全大局只好被迫接受这个新哥。

　　“李舟哥哥？进来吧。”

　　向池一进门就看见一个中年女人高傲地盯着他，应该是女方家长。

　　老师先是讲了一堆早恋危害，然后开始批评李舟，问家长平时怎么教育的。

　　向池对这种教育感言类的东西还是很熟悉的，毕竟经常上台演讲，他一番高深莫测的语言把老师说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干脆改变目标去批评女方家长。

　　向池认出来了，那个女生就是上次来馄饨店找李舟的。

　　她一直在哭，泪眼朦胧的根本没精力去注意这个“李舟哥哥”是不是正牌。

　　最后老师嘱咐让家长在送孩子回班的路上好好教育一下。

　　女生哭得很惨，对比之下李舟就要淡定得多了。

　　向池把他拉到一边，掏出手机：

　　“你哥有话要跟你说。”

　　他点开一段语音，余闻帆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李舟你胆子肥了啊！！打架不够还谈恋爱是吧？听哥一句劝，早恋伤身体，你现在就要好好学习知道没？哥哥有事没去，但不代表我会放过你……”

　　李舟黑着一张脸被迫听完了五十多秒的语音，向池在一旁憋笑得辛苦，末了又补上一句：

　　“现在谈恋爱确实早了，你哥用心良苦，你以后就别惹事了。”

　　李舟迈开腿往前走：“你又不是我哥，管不着我。”

　　向池站在原地没动，片刻李舟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回到向池跟前，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所以你和我哥到底什么关系？”

　　“…你觉得呢？”
　　向池反问。

　　“反正肯定不一般……我哥狐朋狗友多的是，但能被他带回家你还是第一个；他对你和对别人也不一样，你骂他他居然会笑，换作别人早就被揍死了；我从没见过他对谁…这么温柔。”

　　李舟越说越小声，向池竟然在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丝羡慕。

　　“不管你对我哥是什么感情，给我哥下了什么迷药让他对你这么好，我要告诉你，我哥不会喜欢你，他喜欢的是女生。”

　　向池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