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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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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日后,直到二人离开寨子那日,也未有机会等到。
渐行渐远,端午回头看着站在寨门送别的二人,阿木尔亲昵的搂着夫人,虽是看不清夫人表情如何,可明眼人一瞧便知,定是面若桃花,娇俏怡人。
深吸一口气,端午转头看向茫茫群山,群山叠翠此起彼伏,看得人也心境豁然开朗。人活在当下,告诉夫人从前过往又如何?不告诉又如何,臻其一生,所求不过平安幸福,如今,夫人找到了,就不必再结了。
万事自有天注定。
回到王府,卫几行问起阿依的去处,李路面上露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异样,说:“阿依小姐说今日不准备回寨子。”
他听了没什么表情,也无可与不可,只吩咐李路尽力照顾,不要出岔子。
而从密卡族村寨回府后,端午才迎来真正的王府女主人的日子。
几乎每日,她都能收到大大小小各路官府女眷的宴请,不是今日赏花,便是明日品茶看戏,话里话外不过都是为丈夫能在王爷面前留得一个好印象。
可惜这些夫人女眷都打错了算盘,且先不说对方都是高门大户出身,再不济也饱读诗书,在席间一通交流下来,就少不得消耗端午大半元气,又从早到晚梳妆打扮忙个不停,回府后,别说为她们丈夫在王爷面前美言,她累到连去卫几行书房的路都懒得走。
而他又在外,不在府中的日子多,两人连面都极少见。
久而久之,端午学会推脱,直言王爷不在州府,一切待王爷回府再议。她拿卫几行当挡箭牌,一众夫人哪还敢再发帖邀约,只说不敢耽误王爷正事。
清静下来,端午只觉心舒体畅,连树上蝉鸣也不觉得吵闹了,夜夜好梦无忧。
眼看着卫几行忙前忙后,整日不见人,她有心关怀,可常常是在做些无用功。譬如等到深夜回府,见他疲惫不堪,端午早拿出熬好的薄荷鸡蛋银耳汤,楚州相较于京城,入夏早,此时喝这个最为解暑。
她满心欢喜见他浅尝了两口便放下了,不解问:“王爷,可是不好喝?”明明她先尝过味道,又反复煮过几次,才拿来的,可是见他表情不太欢喜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失望。
卫几行见她眼神中闪烁着落寞,又拿起喝了两口,笑笑对她说:“味道不错,你有心了。不过今日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往后也不必做这些,此等闲杂之事自有婆子操心,你早些去睡。”
端午笑笑应下,按捺下心中空洞感,见他事务繁忙,站起身:“那不打扰王爷了,王爷也要早些歇息,切勿操劳过度伤了身子。”
等回到自己床上,翻来覆去,原本一贯好眠的她,今日却是如何都睡不着。
脑中闪现一些悲春伤秋的念头与情绪,复又坐起,拥着绸被,侧脸放在膝盖上,静静地望着窗外明月,此刻的她,内心只有空荡迷茫和不知归去。
脑中一遍遍思考今夜卫几行说的话,解暑汤自有府中婆子备下,州府事务也有八斗之才顶着,官员女眷那也话不投机疲于应付,一切都显得她在这陌生的地界闲散度日,空耗年华。
在如此平常的一个夜晚,她的心有些动摇。
卫几行在府中没待两日,便又要出门,临走前,特意嘱咐端午:“府中无聊,若是想出门,切记不可独行。”
见端午点头,他才调转马头放心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漫天尘埃中,端午生出一股强烈的空无感,勉强压下,可诺大的王府,她找不到一个知心能说话的人,于是当即叫来小厮,只道要出府。
临行前,一通乔装打扮,拿来寻常百姓的衣裳换上,今日,她不想做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侧王妃,只想做回纯粹的自己。
楚州府与京城风土人情很是不同,沿街铺子多是沿着河边廊道蜿蜒几里展开,所卖的也大多是当地特色时令,极少数店铺掺杂在其中,贩卖些药材料子与金银,与京城并无一二。
听着耳边人群嘈杂,鲜活而又充满烟火味道,端午这才好像脚才在了实地,而王府的一切都宛若梦境。
逛了一个时辰,身边的小厮两手空空,见她并未采买什么,只是沿街东看西瞧,疑惑地问:“夫人,咱们不买些什么吗?”
连女人家最爱的金银器物她也显得意兴阑珊,真是奇怪。
端午摇头,只道:“回府吧。”
又过了几日,卫几行终是回府,端午见他神色并不如上回紧张,愁眉不展,于是端来一碗小吊梨汤。
“王爷,您尝尝这汤,可和京中味道一般?”
卫几行端起喝了两口,点头攒道:“确实不错。”但仍是喝过两口便放下了。
端午见状笑笑,如绕家常般问:“王爷可是不爱甜食?”
他奇怪地抬头看她:“何处此言?”
她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像陷入了回忆:“奴婢小时候家里没什么吃的,门前有棵老梨树,结出的果有时很涩,可是一入秋,还是满眼盼着果熟。后来到了京城入了张府,府中嬷嬷便拿吃不完的梨做成小吊梨汤,”
说到这,她想起那味道仍觉得甜丝丝的,“奴婢头一回喝甜汤,问嬷嬷竟是梨做的,奴婢当时心里只觉得原来家门口的梨树也可以做成这般甜蜜的汤,自此以后便爱上了这味道,可又不好意思求着嬷嬷常做,于是自己便学着做。”
说完,她看向卫几行,目光闪烁,突然问:“王爷,您之前说的若是奴婢随时可走的话还作数吗?”
卫几行闻言心下诧异,不知她为何突然要问这话,又潜意识里不想去猜她心底的谜团,有些慌乱,又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两人对视片刻,端午先笑笑,似若无其事,轻松道:“王爷,这段时间奴婢想了很久,想平哥儿,想夫人,原本说好的找到夫人后一切尘归尘土归土,现在平哥儿远在京城,有皇上护着,平安无忧;夫人在密卡寨有阿木尔寨主,大家都找到了好的归处。”
说着,她语气感慨,又带着坚定:“奴婢想,与王爷扮演假夫妻这幕戏也该就此结束了。”
卫几行听完只觉得喉咙干涸,像是遭遇了大旱,忍着千言万语,他只问了一句:“可是本王哪里做得不好?”
端午似没想到他会这般问,有些诧异,摇摇头,说:“不,王爷待奴婢已是不凡,若没有王爷,此刻如何能坐在这如此畅快,奴婢很感激王爷的帮助。只不过,既然原先问题已解决,奴婢没有脸面再赖在王府。”
想了想,她继续道:“若是宫中不好交待,王爷自可编造些理由,譬如说奴婢离世,以绝后患。”
他沉默,脑子似被糊住,只听她一人嘴张了又合,又见她连理由都替他想好了,也不知在心底打算了多久,一时胸腔又充满愤慨。
强压着心底脾气,他尽量将声音放平,如往常一样,“那你要去何处?”
“奴婢也未想好,不过如蜉蝣沧海一粟,日后去哪也不会有人认得,王爷尽可放心。”
见她误以为自己不放心她的行踪,这种被人毫不信任的感觉令他更是满腔怒火,失去理智。
“既如此,那便如你所望。”说罢,立即提笔,洋洋洒洒写下和离书一封,递给她。
端午结果,只随意看了一眼,便放心的按下手印。
见状,卫几行更是怒不可遏。原本以为她会犹豫,会不舍,会难过,可在她接过和离书的那刻,他在她眼里看到的只有释然,像是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难道这个人人羡慕的遥不可及的侧王妃的头衔在她眼里竟是负担吗?头一回,他才察觉自己从未认真看清过她。
从前温柔又都赋予了谁?
冷脸接过按上她鲜红手印的和离书,看着刚刚自己亲手写的白纸黑字,他恨不得一把全都撕碎,于是用力攥紧一边,似要捏碎它。
“王爷放心,明日奴婢就收拾东西搬离王府。”端午见他沉默不语,默默地交代最后的行踪。
“知道了。”眼看她如此决绝,他在她面前也不欲多说什么。
事已至此,二人俱是无话可说,于是她起身,郑重道:“既如此,那奴婢先回了。”
等脚步声走远,卫几行将视线放在桌上喝到一半的、早已冷却的小吊梨汤,皱着眉又喝了一口。
片刻,屋内传来震天的碗裂声。
回到屋中的端午关上门,长叹了一口气,独自静坐,待到黄昏,橘黄的日光倾斜着闯入屋内,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回过神,又默默开始收拾明日离府要带的东西。打开柜门,俱是华美富丽的衣裳,又坐在妆台前,金银首饰琳琅满目,突然,她笑了一下,眼神无奈。
又起身,拿出进府前就带在身上的几十两银子,又拿出前几日出府穿过的衣裳,预备明日换上,再环顾四周,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才放心照常一如既往地吃饭沐浴睡觉。
第二日一早,她去书房找卫几行辞别,可没成想,扑了个空。下人只道昨夜侍卫传有紧急要事,于是趁着夜色,王爷带着一行人便出府打马向西而去了。
端午没想到竟然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心中有些不舍,片刻后又自我释然,幸好昨日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那些多余的情绪也都可以全数留在府中,如她来时一般,孑然一人。
于是背着小小的包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