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者》山风来兮

28、温柔人夫小厨神

　　昏沉夜色，竹木台窗。
　　又是一年大雪，掩盖着一切的冷清。
　　倪远有一个秘密。

　　八岁时，有人问他。
　　“阿远，你相信命吗？”一位穿戴朴素的美丽妇人问他。
　　“命，是什么？”小倪远问。
　　美丽女人告诉他：“命就是世界为我们定下的轨道，我们每一个人驾车来到这条道路上。无论怎么选择，结果都被注定。九重天至上，或者更高的地方，有一双双眼睛在看着我们。但是，我亲爱的孩子，你不要向他们屈服。”
　　“我爱你。你不要看星星。”她一边难掩悲伤地说着，一边用手捂住他的眼睛。
　　小倪远并不能同情到母亲的绝望与悲伤，但孩子总容易会被成人的情绪所感染。因此，他也有难过。
　　后来，有人说倪远的父母疯了。
　　小倪远询问为什么。
　　他们说：“因为我们离星星实在太近。”
　　小倪远还没有学会一语双关的特殊句型，听不明白大人自以为诗意的语句。他只是认为，星星明明就离我们很遥远。
　　凉爽夜里，燎焰之势忽起，满山遍野的稻谷被颗颗火星点燃，再被撩起股股鲜红朱色的毁灭黑烟，黑色烟雾漫卷群山，小倪远的家没了。
　　这是一场血腥味的宴会，奇形怪状的宾客来到这里高举盛满红色液体的酒杯，尽欢后留下一片狼藉。
　　亲切的家乡不再，小主人作为唯一的希望在山庄仅存力量的护送下，来到人间。
　　人间很美，但小倪远不高兴。
　　成片成片的桃花满山遍野地开着，就连风中也是桃子的清香，河岸对面就是徐徐升起的墨色炊烟，在黄昏的余晖里显得无比安逸。
　　但桃花就是桃花，不是稻谷。

　　“我知道了，为保护家园的烈士们而哀悼。”还算年轻的都越牵着小倪远的手，“你们也明白，我早就离不了这里。”
　　牵着小倪远的大人叹息道：“我也只能尽我所能的护一方安宁。”
　　“真人，您已经做的很多了。”护送小倪远来到这里的黄衣女人道，“接下来，我们要回去一趟。小主人就拜托您了。”
　　她说着，将一个蓝色玉佩系在小倪远的腰间：“小主人，你要为我们报仇。”
　　都越拿着一个蓝色灵纳锦囊，牵着一个八岁小孩，看着黄衣女人御剑去往种满稻谷的家乡。
　　八岁孩子在原地哭嚎，但还算冷静，他问牵着他的大人：“为什么黄姨姨不带我一起走？”
　　“因为，”陌生男人看着黄衣女子后背布料上因锐器贯穿而深红至黑的颜色，清亮的音色再响起，“你还没有到回家的时候。”

　　夜暮缓缓笼罩住这一片土地，陌生男人对同样陌生的小孩束手无策，因此他灵活运用起世界上小孩都不能拒绝的好东西——烤鱼。
　　“我家那小孩每每怄气，只要使用这一法宝，无论天大的事情，也会被平息下去。”都越眉眼带笑地向他介绍。
　　小倪远说：“她可真好哄。”
　　“有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好哄。”都越笑了笑，“所以需要两条。来，给。”
　　接过被烤得冒着股股香味的烤鱼，小倪远看着烤鱼表面的焦皮，小心咬了一口。
　　看见小孩微微睁大的眼睛，都越就知道自己又擒获了一颗来自孩童的心。
　　明明自己也很好哄。都越笑着想。

　　溪流潺潺，明月悬空。
　　牵着都越的手，小倪远来到小都澈眼前。
　　小时候的都澈眼神里冒着未经开化的光芒，她好奇地盯着小倪远看，眼里是不加掩盖的喜爱。
　　然后，她开口：“我好像闻到了烤鱼的香味。”
　　在一旁的都越微笑：“是错觉吧。”
　　从未经历这种事情的小倪远忽然感到一阵窘迫，关于为什么都越撒谎，他不知道。因此，他也不再敢看小都澈的眼睛。
　　但小都澈可能不信，她趁着都越的片刻离开，咬了小倪远一口，留下了一个鲜红的牙印。
　　压在他心上的情绪忽然被这一口打乱，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
　　不过很快，都越回来了。
　　“因为，他看起来真的很可口。”小姑娘不知悔改，也不加掩盖地阐述自己的想法。
　　瞬间，小倪远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再也忍不住委屈与想念，哭了出来。
　　小倪远的哭很有意思，既不是放纵自己的狂哭，也不是压抑着情绪的细哭，只是自然而然的眼眶红润，泪珠掉落。他原本以为会得到小女孩的嘲笑，却意外看见小都澈饶有兴趣的眼神，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股“哭的有意思”的想法。
　　后来，两个人就熟悉起来。
　　一开始，小倪远与人间格格不入，后来走在路上，都会有小孩送东西给他。
　　而他自认为并没有做什么。
　　起了探究心思的小倪远在刘屠夫家后的小山地里终于找到了答案——
　　“真有意思，你们在我眼下，还敢欺负我的人？”脑袋上两个小揪揪被绑得歪歪扭扭的小都澈坐在一块石头上说。
　　另一个短发孩子说：“什么你的人我的人，我就是看他不爽怎么了？我明天就去打他一顿。”
　　“你是认真的？”小都澈问。
　　“对呀！”那个短发孩子说。
　　小都澈拍拍自己身上的灰：“那我明天等着你。”
　　然后，两个小揪揪一晃一摆地离开了。
　　第二天，小倪远却没有看见那个短发孩子。
　　终于，他忍不住问正在试图将叶子插满小倪远脑袋的小都澈：“那个短发男孩呢？”
　　小都澈手上不停：“哦！我给了他一个他不能拒绝的条件。”
　　“什么？”
　　“我告诉他家长他要寻事挑衅。”
　　小倪远：“……”
　　手上依旧不停的小都澈轻嗤一声：“我又不蠢。我超级聪明哒！对了，你会打架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小倪远问。
　　“不要随意打架。”小都澈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特殊情况除外。”
　　两个小揪揪再一晃一摆地离开。
　　忽觉不对的小倪远往旁边的水缸看去：“这是什么？！”

　　“是个小惊喜啊。”都越仔细琢磨了一下这蓝色玉佩上的花纹，“这不是普通的玉佩。阿远，你来滴血。”
　　随着血滴进入玉佩，玉佩顿时亮起万丈光芒，它再化作一团天蓝光团，径直进入倪远的身体里。
　　“果然，”都越扶着震惊的倪远，“这是令尊给你的，也是专属于你的传承。”
　　“这是什么？”倪远问。
　　“这是可以使你离开的钥匙。”都越道，“哦！还是帮助你早日找到道侣的指引。”
　　木着脸的倪远：什么鬼道侣，我才不要。
　　“每一次离开都需要一次告别。”都越笑道。
　　顺着他的眼神看向窗外的女孩，倪远木着脸点点头。

　　“我要走了。”倪远道。
　　“……我会想你做过的肉末茄子、芹菜炒肉、清炒西兰花、肚丝乱蒜、草鱼烧肉、皮蛋瘦肉粥、红烧大肉、香菇油菜、冬瓜红烧肉、鱼香肉丝、红烧肉、辣椒炒肉、菠萝咕咾肉、竹笋红烧肉、辣椒炒肉、木须肉、红烧排骨、香煎鳕鱼、酸汤肥牛、叉烧肉、干煸四季豆、麻辣排骨、红烧麻辣猪蹄、拍黄瓜、东北一锅出、溜肥肠、花椒炒猪肉片、清蒸醉蟹、醋熘白菜、水煮肉片、番茄炒蛋、芹菜香干炒肉、鱼香肉丝、辣肉面、砂锅炖排骨和鸡肉、韭菜炒鸡蛋、木须肉清炒虾仁、豆沙焖猪蹄、酱油蒸肉、西班牙海鲜烩饭、酸辣土豆丝、灌汤水饺、红烧肉丝豆腐、红烧东坡肉、蒜苗炒肉、炒蒜苔、手撕包菜、清炒藕片、京酱猪肉、山药炒木耳、鲜菇鸡丁粥、烤羊排、爆炒田螺、雪菜肉丝面、水煮鱼、麻辣香锅、牛肉炖萝卜、豆角排骨焖面、烧猪肠菜蒸饭卷、家常豆腐、鸡蛋五吃、炒鸡杂、爆炒花蛤、黑胡椒炸猪蹄、麻婆豆腐、小鲍烧肉、地三鲜、香脆乳猪、小鲍烧肉、粉蒸肉、胡萝卜炒肉、酸辣土豆丝、地三鲜、宫保鸡丁、番茄牛腩、炒肉丝、砂锅菜脯肉片、苦瓜炒蛋、爆三样、炒猪腰、大盘鸡、红烧肉丸、番茄炒蛋、葱爆羊肉、豉油焖排骨，豆腐干炒回锅肉的。”都澈认真看着少年，“当然，还有你。”
　　“我怎么不记得我做过这些？”倪远问。
　　“我猜你以后会做的。”都澈依旧很认真。
　　倪远忍不住笑了笑：“好吧。到了那时你可就不能吃别人做的饭菜了。”
　　“好！”都澈答应的斩钉截铁。
　　“我只需要做这些就好了吗？”
　　“唔。”都澈笑着看他，“都要。”

　　来到外界的倪远，出于意料顺利拜入无妄门下，一切顺利得出乎意料，顺利得让人嫉妒。
　　高坐悬台上的师尊问：“你是否明白自己的命数？”
　　“徒儿不知。”倪远回答。
　　随着师尊一声叹息声落，倪远来到一面镜子前，望了进去——
　　“我爱你。你不要看星星。”
　　那份悲伤再次被唤醒，缠绕着他。
　　直至很久以后。
　　少年的当年告别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结束，以各自奔向远方做结尾。
　　直至不久后的河边重逢，还是树宿的倪远望着虚空处相连的红线。
　　又望着河边与往日大为不同的玩伴，离开的少年才发现自己的脚步终于又落回土地上。
　　抬头看苍穹，繁星仍存，故人不再。
　　年纪尚轻的少年想：什么命数，且让我闯上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