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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末日堡垒(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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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白天,陆嘉禾就认出被S扔出屋外的少年是林生。他以为自那以后很难会碰上林生,但没想到,这么快又会和他有所交集。
和他对上视线后,陆嘉禾先向他开口,语气听着像在审讯犯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干好活回来了。”
林生面对这个人总是会不自觉胆怯,纤瘦的身子缩在不合身的褶皱黑袍里,就像只跑到光里见不得人的小老鼠。
陆嘉禾打量着眼前这只瑟缩瘦弱的「小老鼠」,发觉他和之前见到的样子有些不一样,脸庞飞着还未消退的红晕,纤细修长的脖颈上留有明显的指痕,再往下看,从锁骨到领口那一片白皙皮肤处处铺满淤青、红斑和齿印。
联想到之前那些治安官调侃他的话,陆嘉禾见识过很多类似情况,基本上也知道林生经历过什么。
他瞥了一眼芋头仔,想起芋头仔曾经说过的一些话,于是问向林生:“你刚是去那些治安官房间里「帮忙」吗?”
林生先是点点头,但觉得不妥,又立马嗫嚅地晃了晃脑袋。
陆嘉禾皱起眉,“你今年多大了?”
林生低着头,手指和身上的罩袍搅在一起,虽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如实答道:“……十七。”
听见远远小于他的年龄,陆嘉禾眉间的纹路更深了。
“……”
在短暂的沉默中,陆嘉禾清醒地权衡过利弊,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得到什么,以及如何去够到那一点有利于他的筹码。
他仍然是那个经历过丛林和沙漠的陆嘉禾。多少渺小的生命在面前消逝都不曾让他眨过眼,更何况一个差一岁就成年的人。
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陆嘉禾轻而易举拎起林生的领口,将他拖入旁边无人的角落里。
大多数普通人在面对濒临死亡的恐惧时,往往没有余力去思考其他对策。
同样的,旁观他人被害时,人也一般会先腿软,很久才会想起应该要先跑。
陆嘉禾看向一旁呆住的芋头仔,“你要跑也行,但我不确定指挥官之后会对你们一家做什么。”
适当地吓唬过这个被他握有把柄的年轻人后,如他预料的那样,领悟性很高的芋头仔立刻背过身去,替他站在路口望风。
解决完芋头仔这边的事,陆嘉禾一手撑在墙上,将林生全然禁锢在自己身下,故意让他陷入莫大的恐惧中。
陆嘉禾看着眼下这只瑟瑟发抖的小老鼠,“我可以不计较你之前陷害我的事,但前提是你得告诉我,昨天是谁指使你进指挥官的房间?”
林生挤在墙角里说不出一个字,随着本能腿脚发软向下滑落,但始终都会被眼前的男人揪住领口,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在剧烈撞击带来的疼痛和麻木中,令他更加惊慌失措的话飘进了耳里——
“你不说也没事,我就当作是你痴心妄想,企图靠爬上他的床一飞升天。”
“不、不似的!”
林生哆嗦地摇头晃脑,激动时还不小心咬到舌头,发出别扭的读音。
陆嘉禾出于职业习惯,怕他会咬舌自尽,下意识伸手掐紧他的下颚,让他张着嘴无法合拢。
“接下来我会松开手,给你机会说出那些人的名字,但只要有一个字我不满意……”
他说着,掐住他下颚的手慢慢下移几分,压住他的气管,“一口气死活喘不出来的体验,你经历过吗?”
“呜唔!!”林生费力地在他手下泄出一点呻吟。
看到林生脸上出现熟悉的神情,陆嘉禾终于松开手,给予他片刻的喘息。
“咳咳、咳咳。”
林生低头止不住地咳嗽,试图快速清除喉咙里的不适。他丝毫不敢有所怠慢,毕竟那个人还在等他。
“咳咳、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我记得长相……”
林生陷入回忆里,快速略过那些人压在他身上做的事情,只是在漆黑一片的画面里去想那些被涂鸦乱画的脸该是怎么样的。
也许这之中夹杂了很多不一样的人。
有和他眉眼相似的男人、有身上带有异味的男人……也有女人,但很少,看不清长相,身上总是带着不一样的香味。
「这就是你的价值。」
「好好利用你与生俱来的天赋。」
「没有人会比你更柔软、更安全、更令人放心。」
母亲边说着边将他拥入怀中,炙热滚烫的身体和他相贴,他融化在母亲的身体里。
但是,都怪那个男人。
如果没有那个男人,他和母亲永远都不会分离。
一想到母亲的死亡,林生的眼里忽的染上别样光彩,原本的娇弱惊慌消失殆尽,全然将眼前的男人当作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再一低头抽气,嗅到从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甜甜橙花味,和他当时躲在指挥官被子里闻到的味道一样。还有对方穿着那件黑色衣服,从光泽上明显就和他们这些粗糙、反复使用的衣服截然不同,似乎和指挥官也是同一款。
这些原本都是他的。是他发挥价值后所该拥有的。但现在却全被这个比他坚硬、蛮横、火爆的男人所夺走。
“我不会告诉你。”林生一拳打向身后的墙上,态度决然,“你杀了我吧。就像你杀了妈妈一样杀了我!”
他这个态度转变得出乎意料。
芋头仔听到都震惊得回头,但被陆嘉禾瞪了一眼后,又立马转过去继续放哨。
陆嘉禾皱紧眉头,“你妈不是我杀的,是怪物。”
“你放屁!”林生难得骂出脏话,胸腔因为过于激动而剧烈起伏着。
“懒得和你争。”
陆嘉禾撑在墙上的手紧握成拳,很快就从林生耳边移开。
他拿到他想要的依据,剩下的大不了就是瞎编,只要能骗过S就够了。
陆嘉禾走到芋头仔身边,“如果下次再有人喊他去「帮忙」,先和我说。”
“啊,好。”芋头仔虽是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不。”陆嘉禾想了想,又改口道,“所有人找他之前,都得经过我。如果有人敢违抗,那就让他们去找「指挥官」说理。”
“这……难度有点大诶。”
芋头仔一听就面露难色,觉得自己办不到随时随刻都看着林生,那岂不就是成了他保镖吗?
陆嘉禾瞥了他一眼,“放话总会吧?让所有人知道我罩着他。”
芋头仔若有所思,“嗯……嗯!”
而在他们身后,被抛下的林生诧异地跌坐在地上,他搞不懂陆嘉禾要做什么,就算他真的出于一片真心要帮他逃脱那些人的魔爪,但不知为何,他始终无法对陆嘉禾报以感激。
在这之后,芋头仔说他这里负责室内打扫的人其实也就他和林生,现在加个陆嘉禾,一共就有三个……哦不,是五个人,因为陆嘉禾看起来能一个顶仨。
至于所谓的打扫,就是——如果地面或者哪里脏了,就轮到他们出动。
比如陆嘉禾今天进来的时候,一步一个血脚印,而地板依然光亮整洁,那全都靠芋头仔跟在他后头擦的。
“……不过嘛,现在是值夜班时间,他们都在走动,等楼下的人违规,我们一时半会儿也干不了活,所以还算轻松。”
芋头仔两手一摊,语气轻松地看向天花板。
这里的天花板下面也挂着电子屏,但是上面没有规则,只有充斥全屏的时钟。
规则并不适用于楼上,除了指挥官之外,没有人能约束楼上的人。
陆嘉禾席地而坐,百无聊赖地一手撑着下巴,忽然想到什么,“他们每天晚上都会在上面盯着楼下吗?”
“对,但是昨晚挺奇怪的。”芋头仔有些迟疑,但还是选择说出口,“到了后半夜,指挥官忽然遣散所有人,说放半晚上的假休息。”
“啧。”陆嘉禾撇下嘴角,搞不懂那个疯子在想什么。
他正是在后半夜钻出帐篷,然后给了那人头怪一刀又一刀,顺利畅快得无懈可击。
在这之后,陆嘉禾不再提问,继续听芋头仔抱怨这里的琐事,视线不时地会扫向身边默不作声的少年——林生依然窝在墙角里不动,因为有陆嘉禾坐在路口,他想跑也跑不掉,只能抱着膝盖低头发愣。
陆嘉禾又收回视线,看向远处。天花板下的时钟正在一分一秒跳动,已经过了凌晨却在楼上听不到一点吵闹,周围只有那些治安官闲聊的说笑声,时不时从中还会发出一些下流的吹嘘。
他有一瞬间误以为是回到驻扎的营地里,但那些同伴比这边的人稍微会披着点人皮,至少在人前还会客客气气,进入战区之后才彻底开始暴露兽性。
嗯……而且,营地的人也不会把他当一块烂抹布。
大概、确实、在此之前,从没有人会像S那样调侃他。
那些爱开玩笑的异国大兵们多数只会把他拿去和某个女人的名字拼在一起调侃,并不觉得他会和他们一样男女通吃。
不过,唯一一个被他们拿来揶揄他的同性对象还是坎拉马尔的西蒙。
这大概都是因为那些和感谢信一起送来的玫瑰。特别的花和它的花语,总是能让同伴们取笑他,让他尽快金盆洗手,入赘给坎拉马尔的农场主西蒙,做个有钱的上门夫婿也比穿梭在枪林弹雨里强。
但陆嘉禾去过的地方太多,根本不记得他在坎拉马尔有做过什么事,又或者路过哪个农场、间接拯救了哪个农场主的玫瑰园。
他从没见过西蒙,至少在听到对讲机里的声音之前,西蒙对他来说只是个名字。一个拿来和他的名字放在一起打趣的名字……
想到这里,陆嘉禾记起黑袍下还藏着个对讲机。
进来之后,对讲机一直没有闪烁过红光。
西蒙又或是胖子,谁都没有找过他,似乎除了S之外,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又是否还活着。
话又说回来,S也没找过他,似乎把他放养了……怎么,扔出去的狗还指望它自己会找到回家的路?
陆嘉禾想想也不对,他怎么就成狗了呢?
他越想越不通顺,就在这儿纳闷的时候,眼前的芋头仔又急急忙忙跳起来。
“来活了、来活了,快起来!”
芋头仔边喊着,边去角落里扛起那些清理工具。
陆嘉禾抬头看向时钟,时间竟然不知不觉跳到了8点以后。
他拿上工具,跟随芋头仔走出转角,看到通往楼下的楼梯前站着一群黑袍覆面者,而在那些人的最前方,那个匀称高挑的身影正一脸冷漠地注视着他们这里。
芋头仔手拿工具,带着他的两个兵走向通往负二楼的楼梯口,但在他们抵达之前,指挥官和「铁面」治安官就已经先行散去,留下从楼下带来的东西还放在地上。
那是两个被帐篷布包裹住的柱状物,从轮廓上看起来是成年男性的人体。帐篷布上洇着殷红血迹,即使裹得很厚重,但不断有浓稠的鲜血从卷起的头尾两侧流出,弄脏了地面。
“等他们把尸体抬走之后,我们就要开始拖地。一路抬一路拖哦。”
芋头仔边说着,边把手里的工具分出去,但在递给陆嘉禾的时候,却见他半天不接,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芋头仔问道。
“噢,没事。”陆嘉禾接过拖把,但反应慢了半拍。
他会这样难得失神,全都要怪S那个该死的疯子。简直有病。都要走了还故意撞他一下,手指从他指缝中勾过又迅速分离,暧昧得好像他们在玩什么见不得人的地下恋情一样。
陆嘉禾紧锁眉头,手上残留的触感还在膈应着他,不由得愈发用力握紧拖把,恨不得把拖把折成两段。
“真没事?”见他脸黑成这样,毫不知情的芋头仔露出担忧,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治安官无意中惹到他了。
“嗯。”陆嘉禾迅速调整过来,把意气用事的自己全都撕碎扔掉。
“是因为指挥官没正眼瞧你一眼吧。”一直默不作声的林生忽然冷不防嘲讽起他,“作为发泄的玩物本来就不被他们放在眼里,最好有点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