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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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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一个心密如林,万事都喜欢筹备周全再行动的人,因着个临时突然出现的因子而改变自己原有的轨迹行事这事,按顾如诲惯常的思维逻辑,原是万万不会做的。
但怪就怪在,走了一万次原有道路的人,也会因为沿途忽然出现的短暂到近乎一纵而逝的风景而稍稍驻足停留片刻,也就是这点停留,得以让潜藏的记忆复苏,也得以让原先的计划出了那么点小小的意外。
顾如诲不惧怕变化,相反,在一切如死水般宁静祥和的表象下,他反而更喜欢这点变化为自己带来的惊喜。
如果运转得当,说不定这还会是一份大大的“惊喜”。
自那晚之后,顾如诲又连着观察了孙成才3天。
这3天来,基本是孙成才从家出发那一刻开始,顾如诲就在后面跟着。
他右腿有问题,走路带点坡,这种情况还当个“跟踪者”简直是大忌,就算被跟的人一时没发现,路旁经过的,多多少少总会侧目看过来。
好在孙成才的路线一直很稳固,二点一线加之近来不顺心的事颇多,让孙成才一时间还真没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个“尾巴”。
三天后,晚归的孙成才在临近家门前一刻,接到了一通电话。
“喂——”因为是陌生来电,且时间已经这么晚了,料想不会是投递简历的各大公司HR给她来的电话,孙成才气若游丝地问,“谁啊?”
“顾如诲。”
“谁?”开锁的动作一顿,孙成才在浆糊般的大脑中检索了一遍,结果显示为zero,只好又问了一遍,“你谁?”
“是这样,我这里有份工作想请你帮忙,”顾如诲看着卡在门边的人,在走廊感应灯暗下去又被孙成才跺亮的那一瞬间说道:“事成之后,我会给你100万的酬劳。”
“多少???”
电话挂了,前后不过一秒,短信提示音响起。
孙成才点开来看,里面静静躺了个地址。
孙成才回屋了,望着那条短信,脑海中第一个想法是,扯。
第二个想法是,扯犊子。
第三个想法是,这不纯扯淡吗?有什么工作能赚100万的?
哦,还真有,孙成才想起韩佳人之前发她逗乐的段子——《刑法》又名致富宝典。
所以这男人要我帮什么忙?
杀人越货吗?
孙成才左手撑着后脑勺,躺床上望着那条短信,在脑海中把所有之前看过的刑侦剧回忆一溜够之后,有个感觉慢慢浮上心头,且这感觉越来越强烈——电话中那个男人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现在的情况是,这个神秘男人有她手机号,似乎还知道她现在处境,声音听着还耳熟,像是最近才见过的人。
综合以上这几点,很难不让人得出结论,这如果不是个狗屎运,就是个天大的陷阱。
去还是不去?
望着那个地址,孙成才又在心里问了一遍。
老实讲,刚一听到100万这个数字时,孙成才几乎是懵的。
第二天一早,孙成才按点开工,压根没理会短信的事,经过一晚上沉淀,那点由100万而引起的歪心思,显然已经被板正了过来。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尤其像这种从天而降的馅饼,搞不好要“吃死”人的。
孙成才虽然穷得也快要跟这个社会做“殊死搏斗”了,但还不至于蠢到被人骗,她自信这点辨别力还是有的。
没成想,意外发生在她下工之后。
几天没见的陌生男人再次出现,就站在工厂前的那段小土路上。
目光不偏不倚,看的就是她。
同行大姐捅了下孙成才胳膊,问,“认识?”
她见男人看过来的目光很直,要是不认识,断然不会这么看人。
孙成才含糊嗯了声,心想,不算认识,顶多一“面”之缘罢了。
孙成才第一想法是,这男人会不会是来还她的一面之恩的?
等跟大姐挥别,她近前几步,离男人越来越近时,那种第一眼看见男人的奇怪感觉慢慢有了开朗的苗头。
离得近了,听那男人说了声,“好久不见。”
孙成才怔了下,随即后撤一步,“耳熟的声音到底是谁呢?”这个萦绕她几天的问题,终于寻得了答案。
“顾什么?”孙成才问,因为之前那通电话太突然,她当晚压根没听清这人叫什么。
顾如诲十分温和地回道:“顾如诲,”还贴心地补充:“如是如果的如,诲是教诲的诲。”
开口就能拿得出100万的人,断不会在个脏摊上被几个流氓小混混堵住,孙成才到这会,才顾上打量面前这开口成河的男人。
说实话有点狼狈,上半身衬衣很白,但从领口和袖口依然看得出,至少得有好几天没换了,衣服面料能看得出来不是普通货,但贵在哪,有多贵,孙成才之前从没接触过这些,倒也看不出多大差别来。
下半身是简单的休闲西裤,料子挺垂,但孙成才依然看不出这是身价值不菲的手工定制,只依稀觉得从着装打扮上来评价一个人的身价不如直接看这人举手投足间的气质。
气质这块,确实属于孙成才过往所见过的人里的上乘了,虽然俩人见面只寥寥两回,但一个人有没有气质这种事,其实打眼一瞧就能看得出来。
“说说吧,”孙成才直言,“什么情况?”
脚步没再往后退,却也没再前进一分,保持着比安全社交距离还要稍远的尺度,也正好向这陌生男人传达出自己的态度——如果胆敢满嘴跑火车,我是断不会在这听你吹牛逼的。
如果说这是场面试的话,那留给“顾求职者”的时间大约只有短短的30秒。
30秒内,如果他没有说到问题的核心上,或者稍有让孙成才觉得不对付的地方,轻则会得到面前这女人转身就走的对待,重则一想到那个之前被她诱到养狗的后院吓得至今都心有余悸的大混混,搞不好还得去“局子”里解释解释自己并非臭流氓。
“100万,千真万确。”这是第1秒。
孙成才眉头捎挑。
“工作任务只有一个,送我去林密。”顾如诲一口气说完,这是第5秒。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选我?”第7秒顾如诲让那稍挑的眉梢慢慢下降一点。
“因为我这几天都在观察你……”
不好,眉头又紧了,顾如诲赶紧道:“你符合我的要求。”
“什么要求?”孙成才终于开口。
“你热心,从那晚能看出这点。”
孙成才不置可否,虽然知道这句话是眼前这位陌生人带有目的性的恭维,但并不妨碍听到时受用的心。
“你缺钱,从……”顾如诲话语略顿,扫了眼俩人身后的厂房大门。
嗯,这个特质确实不言而喻。
“还有呢?”孙成才追问。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我觉得你能帮我的主要原因,你之前走过肃津去林密的路线。”
这个答案很奇怪,现代社会,又不是生活在远古的洞穴人,只要你会用智能手机,哪怕不会呢,只要有认识的人帮你买张飞机票,火车票之类的,只要是GPS能定位到的地方,都可以到达。
孙成才深知这点,而面前这位,看起来虽然狼狈,但明显不呆不傻,肯定也知道这点。
况且肃津是个市,林密虽然偏了点,但好歹是个县,虽然隔着几个省,但都不是什么隐秘的地方。
一个大活人,还是个大男人,难道还需要个女人在前带路?
孙成才能想到这点,理所当然觉得眼前这男人肯定也想到这点了,所以孙成才没问那句“你怎么不自己走”的废话,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不确定地开口道:“你是不是不走正常路线?”
孙成才知道自己之前规划的路线是什么,类似于自驾,这人既然知道她之前规划过类似路线,肯定是有别的意图。
“这也是我看中你的最后一点——聪慧。”
夸人聪慧按说比热心肠更中听,但孙成才抿成一线的嘴角明显对这份恭维敬谢不敏。
30秒过了,顾如诲看出了她面上的犹疑,跟自己预想中的差不多。
孙成才的直言更是在顾如诲的意料之中,孙成才道:“纠正你一点,之前林密那条线,我没走完,你调查信息时应该更严谨一点。”
“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不管什么目的,都似乎跟我没什么关系。”孙成才道:“如你所见,我是很缺钱,但更惜命,钱没了还可以再赚,陪你走这一趟,要是连命都没了,我要这100万,拿什么花呢?”
孙成才近乎戏谑的说出这些话,接着道:“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我联系方式的,但这几天我总觉得好像背后跟着什么,想来就是你了。”
孙成才正色道:“今天这一切就当你从没来过,我从没听过,以后再敢跟着我,下场你清楚的。”
孙成才头也不回地走了,放出的狠话余音却很绵长,跟着她身影,一直飘了很远,直到拐过角消失不见了,顾如诲方才回收目光。
挺好,跟他预料中的失败近乎完美契合了。
此时,离他必须要离开,还有2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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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顾如诲躺在床上,思量着接下来2天他该如何“劝说”这个女人。
如果劝说不动,顾如诲倒也没有太大执念,孙成才的意外出现于他而言,顶多算个锦上添花的事,还远没有达到雪中送炭的程度。
就2天,顾如诲想,2天之后,如果他还是劝不动孙成才的话,他就独自离开。
但目前还有个小问题就是……
顾如诲撑起头望了眼脚边那位,顿时有点头疼起来。
从孙家离开那晚,顾如诲辗转回自己临时住的小旅馆时,在孙家附近一个巷道里碰见了这么个小玩意。
当时正好有个大婶去那小巷里丢垃圾,顾如诲已经走过,忽地听见有女人大声尖叫起来,然后就见那大婶被吓疯似的,跑到半途拖鞋都掉了一只,然后飞速窜进了一道之隔的另条小巷中。
过不多会,一个拿着菜刀的光膀子男人就冲了出来。
顾如诲眼见男人气势汹汹地举着菜刀往小巷里去了,几秒后,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手里似乎还提溜着个什么东西。
大婶浑身犹在颤,指着那玩意问,“什……什么东西?”
大哥像丢沙袋似的,一把把拎的那玩意往前一丢,那玩意只顾闷哼一声,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大哥脚碾在那东西身侧,呸了口,“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小瘪三!”
偏僻小巷,本身就是个待开发的城中村,现代文明进步这么多年,但似乎未能惠及这片一亩三分地。
住户也多为外地租户,除了孙成才住的那种老小区邻里间相互认识外,这些外来的,多半没有远亲不如近邻的意识。
去留本就频繁,相交真不如相忘。
对于这个吓了自家婆娘一大跳的野孩子,光膀大哥也没想把人怎么样,但也万万不会好心到把人抱起来送医的地步。
一看就是生了病,夫妻俩个对望一眼,又各自往身后四周瞅了瞅,没见到什么人。
躲在墙角暗处的顾如诲经过这些天的“调教”已经学会了潜藏这项技能。
藏得很好,没能让这俩夫妻第一时间捕捉到。
既然四周无人,又没监控,法律和道义层面都不需要顾及的情况下,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俩人来时汹汹,去时悄默声地关好自家大门,权当没出这点子意外。
拎着那碗已然完全冷掉面条的顾如诲直等了好几分钟,才从暗处慢慢走出。
几步走到那小孩近前,顾如诲低头瞅了眼那孩子的脸色。
肉嘟嘟脸颊上显出不正常红晕,十分昭然地显示出这孩子在发高烧。
四周无人,只有晦暗的路灯戳在一角,照亮方寸之余。
一群蚊呐围着微弱的昏黄灯光,嗡嗡嗡地乱飞。
知道扑火即死,也依然屈从身体本能向往光源处,就像此刻的顾如诲,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断然不该多管闲事,手脚却依然不受控制地把摊在地上那小小一坨,给抱了起来。
右手小拇指勾着那份此刻看来已略显沉重的饭。
虽然大概率猜到自己不会再吃,顾如诲也依然没有丢弃,就像他抱在怀中的这个不知从哪跑出来的野孩子一样,跟着他一道回了临时藏身的小旅馆。
顾如诲救人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救完照顾当晚就有些后悔了。
高烧对小孩意味着什么,顾如诲后知后觉回过味来,万一他要是没能照顾好这个孩子,真不如不救,他想,万一让别人看到呢,说不定比他照顾得更好。
但他心里很清楚,就算让别人看到,不过就是又多了一个那对夫妻罢了。
万幸这孩子的体质也不知道从小是吃哪国奶粉长大的,满打满算就烧了一个整晚,吃完退烧药,连水都没挂,第二天等顾如诲再去摸孩子脑门时,烧已经退了。
……
可如今再望着窝在他脚边正新奇地翻着动画频道的小男孩,顾如诲却犯了难,他想,或许自己当初真不该多此一举。
无论劝说情况如何,2天后,他都势必要上路,但他这一走,这孩子怎么办?
现在车祸情况不明,他是断然不能出现在派出所的。
顾如诲思考了会,想到了最坏可能也是最好的结果——他依然没劝动孙成才,但可以让她帮自己把这孩子送到派出所。
按来按去,终于翻到动画频道,小男孩停下手里动作,有些怯地看着顾如诲,弱弱地征询,“我可以看这个吗?”
飘散的思绪被拉回,顾如诲瞥了眼电视,“看吧。”
小男孩颊边挂着笑,两个酒窝深深陷进去,看起来欢快极了。
顾如诲定定望着小男孩圆圆的后脑勺,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在心中把想法敲定。
可就在他第二天刚买完东西回来时,意外突生——原本应该在房间里等饭的小男孩,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