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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番外2:鲛人短篇 ...
北有女殇,遥望天堂
——若暖烟
初见时的那个男子,竟是……海皇吗?
这六载年华,一片冰心,究竟,该是盛在谁的玉壶里?
1、凫徯现,女婴霍水
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划破了将军府的上空,稳婆喜滋滋地开门出来,对门外焦急等候的一个挺拔伟岸的男子笑道:“霍将军,恭喜,是个千金。”
霍将军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两道剑眉,微微蹙起,几不可察。
突然间,府中有了异样的骚乱,他转身看去,脸色顿时僵住。
众人皆抬头望着上空盘旋飞着的一只禽鸟,议论纷纷,诧异非常。那鸟长得着实鲜艳漂亮,却极为怪异,像是普通的雄鸡,可巴掌大的鸡脸上竟隐约是一个人脸的模样。
他的眼神瞬间变了几变,若是没有看错,那是凫徯!
不久前,听国师提过,凫徯现,天下乱。
他猛地腾空跃起,眼里燃起冲天的杀气,凌厉掌风直逼凫徯而去。
那鸟儿却极是灵巧,左躲右闪,倒像是存心玩弄。绕着房顶飞了几圈,突然朝下飞速俯冲进了打开的房门。
房间里,一个粉雕玉啄的女婴正卖力地哭着,看见这怪异漂亮的鸟,泪汪汪的大眼珠眨了几眨,突然对着鸟儿咯咯笑了起来。
霍将军的脸色越发凝重,大声喝道:“快来!抓住那凫徯!”
众人立即团团围住,呼啦啦蜂拥而上。然而,就在大家满心欢喜以为捉住时,那包围圈的中间却是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点鸟儿的影子。
众人面面相觑,看见将军黑着脸,浑身冰山一般的寒气,急忙低头敛声。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女婴犹自咯咯笑着,白白胖胖的手心里,赫然握着一根五彩的羽毛。
稳婆不明情况,抱着婴儿笑着道:“霍将军,小姐生得这般漂亮,长大定是个倾城的美人,给小姐起个名吧。”
他侧头,冰冷的眼神盯住小小的婴儿,只一眼,便让稳婆的笑容生生凝滞,浑身一颤,如同坠入了冰窖。
他漠然开口:“只怕是个不祥之人,便唤作霍水。”随后,头也不回,走出了房间。
霍水,祸水。
床榻上,虚弱憔悴至极的夫人将一切看在眼里,身子微微颤抖着,两行清泪滑落。
2、冰心在,陌上花开
那只莫名现身的凫徯,让霍水自出生便受尽冷眼。
她本不信这些灵异之兆,然而,此后十年,天下果然战乱不断,民不聊生。父亲战死沙场,不久母亲也郁郁而终。
她更是被认定为不祥之人,处境艰难。
十岁,正是天真浪漫的年华,霍水却是日日在提心吊胆中度过,随时提防着其他孩子的恶作剧。
然而,还是摔进他们挖的坑里,看着从四面八方砸落的石头,她突然觉得疲倦,不再害怕不再躲避,微笑看着那些人。
那些孩子被她笑得心里发毛,其中一个慌张中举起一块大石头,直朝她面门砸来。
她笑着闭了眼。
本就是不祥之人,活该千人辱骂万人唾弃,这样的一生,不如就此结束。
没有预料中的疼痛,疑惑睁眼,却见一个男子正微笑着朝她伸出手,见她呆愣着,直接抱起她出了坑里,放在近旁的桃花树下。
微风轻拂,桃花飘香,男子的几缕发丝拂过她的脸颊,微烫,她惶惶然闭了眼。
再睁眼时,却已不见了男子的身影,顾不得脚上的伤势,她焦急地四处寻找着。
男子回来时手上有新买的药草,看见她“独角仙”远望的姿势,笑着摇头:“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霍水自小因家人的偏见,未上过私塾,虽不懂,听着却也知道是极美的话,便问:“那北有什么?”
他的笑意更深:“北有女殇,遥望天堂。”
他的笑容是如此温暖柔和,如同寒冬过后乍现的春日暖阳,照亮她长久冰封的心。
走前,他将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放在她的手里,说日后定能用得着。
她一直把它珍藏在心口,从不离身。
他的笑,那样暖。他的话,那样美。后来的她熟读诗书,只为再遇见时,可以说出初见时未接下的那一句诗。
霍水坚信,那个男子是她的福星。因为遇见他之后,战乱渐渐平息,百姓安稳度日,关于她的不祥之说,也逐渐无人提起。
闲来便日日在街头游荡,每天必到当初的桃花树下。
不懂为何要这般执着,守株待兔,着实可笑,可仍然管不住自己的脚。
那一树的桃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六年的时光倏忽滑过。
树下的女孩,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明艳不可芳物,连灼灼盛开的桃花都在她倾城的容颜下黯淡了颜色。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她恍惚明了自己的心。
“六年,从我情窦初开的十岁,到绚丽年华的十六岁,我一直在等你。我生命中最璀璨的六年里,只剩下一件事情,便是等待你。”她对着桃花喃喃倾诉,黛眉敛着清愁,温婉却坚定,“即便是等你一生,又有何妨。”
不想,相逢却是来得如此出人意料。
川流不息的闹市街头,她一眼便认出了他,喜悦冲昏了头脑,她飞奔过去,凝视着他,颤颤开口:“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他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就笑了,看着她,眸带亮光,点头赞道:“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霍水双颊绯红,低下头来。
他叫轩辕子寒,此后他唤她水儿,教她骑马射箭。
“水儿,这万里山河,我要你和我一同走过。”他握住她的手,如是说着,仿佛一生不变的承诺。
那是霍水一生中最恣意欢畅的时光,芙蓉城下,水天茫茫,落花有情,马蹄含香。
兴致来时,亦会吟诗作赋,仗剑起舞。
玉壶酒,琴剑豪,歌舞纵,一片冰心两风流。
直到那一天,得知他是太子,霍水才猛然醒悟。不是没有过疑惑的,轩辕是国姓,此姓者皆是皇亲国戚,可以前心里仍是抱着一丝希冀,逃避着不敢询问。
今日的太子,日后的国君,即便有他的拳拳之心和殷殷承诺,可她这样的祸水灾星,如何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嫁他为妻呢?
惊愕绝望之下,她夺马狂奔,子寒急急追赶。入城时,看见被一群人欺负的一个男孩,衣裳褴褛,霍水的心忽地一痛,停下马来。
男孩漠然轻笑的脸,让她想起初遇子寒时的自己。
3、离别苦,海皇托梦
她央子寒救下他,取名小璃。
两人皆待小璃如亲弟,小璃常腻着霍水,却不肯与子寒亲近,他看子寒时的眼神,似乎总带着戒备和怨恨。
一日,子寒突然提议,给小璃银两让他离开,被她一口拒绝。
子寒叹道:“水儿,小璃非我善类,不早日离开,恐祸及自身。”
霍水不在意地笑:“若说非善类,我这个祸水灾星,只怕是首当其冲的。”黛眉轻挑,微咬朱唇,似是娇嗔,“难不成,你也要我早日离开?”
子寒忙举手投降,无奈地笑:“罢了,以后我不提就是。你知我心意,水儿,我会努力,让所有人都接受你。”
霍水依偎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只觉从未有过的安宁和幸福。一转头,却看见小璃站在门外,看着相拥的他们,似笑非笑,她羞红了脸,忙从子寒怀里挣脱。
不久,小璃失踪不见,霍水找遍了整个京城,都不见他的踪影。
手足无措时,想求子寒派兵寻找,可此时子寒已是自顾不暇。天下突然大旱,饿殍遍野,尸骨满地,疫病灾情接踵而至。
此时皇上已到暮年,自知时日无多,告诉身为太子的子寒,登基的条件,便是为百姓求得雨,解天下干旱之苦。
那之后,子寒日日登上求雨台,一步三叩,诚心祈祷,更为此寻遍天下名士,形容憔悴,夜不能寐。
霍水看着,心如刀绞。
在子寒殚精竭虑之时,国师说,海皇托梦给他,让霍水姑娘嫁海皇为妻,便能降雨。
举国上下,没有人能质疑国师的话。
子寒却大怒,不顾朝中所有大臣的阻拦,喝令将国师打入天牢。
水儿,今生只能是他的妻!
国师只是冷眼看着他,丝毫没有畏惧,淡然道:“太子,这是釜底抽薪的最好方法,也是你们日后能在一起的唯一方法。”随后,从容地迈向天牢。
霍水知道国师的话后,默默握紧胸口的珍珠,来到祭祀台前,日夜跪拜,只求能以一己之身,保佑国祚和平绵长。
4、烟雨至,遥望天堂
高高的祭祀台上,霍水肃然而立,皎若秋月。她静静看着底下匍匐着的黑压压的人群,狂风猎猎,衣袂翻飞如云。
祭祀台下,是波涛汹涌的滚滚怒海。
喧闹的祝颂声中,依稀听见是谁在弹奏着一首古筝曲,曲声幽幽,如泣如诉。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引亢高唱:“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哽咽声声,悲凉无限。
这不是《华山畿》里那个纵身跳入棺中,生死相随双双化蝶的凄美传说吗?
那一瞬间,眼泪再不能抑制,滚滚而下,没入身下的怒海。
子寒,是你吗?是你在透过这歌声告诉我吗?
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今生,能得这一句誓言,余愿足矣。
霍水微笑,倾身,自高高的祭祀台上坠下,裙裾飘飘,像振翅欲飞的蓝鸟,要飞越这片忧伤的海。
本以为定会被这怒海的滚滚浪涛所吞噬,不料彼一入水,那水却径自退开,开出一条路来。霍水稳稳当当落入水底,脚下,是绵软厚实的大红毯子,一路延伸,望不到边。
一旁静立的侍女上前行礼,引她来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为她着上大红喜服和凤冠霞帔,璎珞垂旒,如斯华丽。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她恍如梦中。
玉炉香,红蜡泪,翡翠衾寒谁与共。
她自嘲地笑。
北有女殇,遥望天堂,真真是一语成谶。
如今,她为别人披上嫁衣,从此,只能遥望他在的天堂。
依稀可以听见海面上呼啸而至的暴雨声,她含笑敛眉,如此,便好。
有从远而至的脚步声,侍女纷纷伏身告退,片刻后,喜帕揭开。
看见他的脸,霍水惊呼出声,且惊且喜。
他伸手,手心凭空出现一朵小花,望着她,轻笑道:“水儿,陌上花开,你也终于回到我身边。”
突然想起子寒曾经说过,小璃非我善类,不早日离开,恐祸及自身。
如今,看他站在我面前,玉带红袍,眼角含笑,她才恍然明白。
原来,小璃便是海皇,托梦给国师让她出嫁的海皇!
5、风雨萧,梦到谢桥
海皇将水中寝宫布置得和霍水将军府中的闺房一模一样,每日都同她说些轩辕国和海国的趣闻,终不得她展颜一笑。
直到听到有侍女窃窃谈论轩辕国有人起兵造反,情势危急,她急忙央求海皇,希望他能念在昔日恩情,助子寒平息叛乱。
“恩情?”他不答反问,微挑了眉问,“你认为凭我的身份,为什么还要化身为小璃,承你们的恩情?”
霍水不知如何回答,这也是她心中疑虑。海皇,传说中神一般的人物,不仅真的存在,还以那般落魄的姿态出现在她身边,委实想不通。
然,局势已迫在眉睫,已不容她再加顾虑。
她握住他的手,微颤着主动吻上他冰凉的唇。
殿外,风雨萧,灯花瘦,夜色阑珊。
芙蓉帐里,海皇意乱情迷地问她:“水儿,你是否真的爱我?”
霍水闭着眼,恍惚看到初见时灼灼桃花中那一抹浅笑的容颜,连连点头。
突如其来的疼痛撕裂着身体,她无语凝噎。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海皇满足地叹息着。
夜深时,霍水恍惚听见他在枕畔哽咽着呢喃:“为何?为何?你爱的明明应该是我……最初见到你的,明明是我啊……”
她依旧闭着眼,呼吸轻浅,似已熟睡。
感觉到他冰凉的唇轻触上她的,恍然间忆起那日谢桥边上,子寒俯身,轻柔地亲吻她的唇。
那一刻,仿佛花瓣融化在唇边,弥漫到心底的暗香盈动,瞬间酿成最香醇的酒,直让人心醉神迷。
猛然间想起,似乎就是那日后,不见了小璃踪影。
紧接着,便是天下大旱,国师说梦。
如今想来,果真如子寒所说,小璃非我善类。昔日的落魄,突然的大旱,定是他刻意为之。只是,这般费尽周折,难道仅仅是为了娶她为妻吗?
他善待所有人,为何唯独对子寒,心怀戒备和怨恨?
思绪不禁慌乱起来,睫毛微微颤抖着,不知他是否看到,只觉他的唇猛然离开,埋首她的颈间,再不言语。
她却能感受到他呼吸里夹杂的一丝紊乱和渐快的心跳,仿佛她此刻起伏不定的心潮。
怒海微澜,更兼细雨,空阶滴到明。
6、梦里客,今宵酣醉
海皇,在轩辕国,是被奉为高高在上的神,拥有可以和天神匹敌的力量。
他终于同意出手相助,叛乱瞬息平定。
国师在祭祀台上祷告,整整三日,以感谢海皇的相助,并开设国宴,诚谢海皇。
他却一口回绝,说是不想再见那个虚情假意的太子。
虽成了夫妻,她仍是不懂他,当年为他取名小璃,便是觉得他有一颗水晶般琉璃的心,日久的相处,他也确实这般。只是,为何唯独对子寒,有这般的偏见?
冷战数日,他终于妥协,准她最后一次回去。
再见时,恍然如梦。黄袍加身的子寒,威仪伟岸,仿若天神,依旧是舒眉浅笑,风神俊朗,举手投足间却多了一分君临天下的威仪自信,谈笑自若。
席间,国师频频问起海皇之事,她不欲多说,敷衍以对。
只听国师叹道:“十年战乱,一年大旱,如今加上这叛乱,国库亏空,日后何以为继,皇上和我皆甚为忧心。”
闻言,她细细看去,发现子寒的眼角眉梢有掩不住的劳顿倦意。暗暗自责,为何之前不曾想到这一层。
她将身上所佩珠宝玉石悉数取下,交予国师。今日赴国宴,海皇妃装束颇为繁复,珠宝甚多,其中更不乏深海中名贵稀罕之物。
国师谢过,说:“下月皇上寿辰,请海皇妃一定要来。”
犹豫着想拒绝,可一看到子寒用殷殷期盼的眼神唤她水儿,并叮嘱一定要来时,她便乱了神智,惊觉时已应承下来了。
回去后,海皇果然震怒。
她迎上他愤怒的眼神,毫不畏惧:“我爱他,十岁时第一次见到他我就爱上了他!我会努力去爱你,可你不能要求我一夕就忘了他!”
海皇眼里汹涌的怒潮顷刻平息,没有言语,却忽地笑了,那样的满足,仿佛瞬间千树万树的花都开遍。
他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变好,看着她,目光灼灼,问:“你果真是十岁时第一次见到他就爱上了他吗?”
霍水疑惑,为何他知道自己妻子爱上别人反而这般高兴?
深碧色的发丝在水里飘散着,拂过她的脸颊,微烫。时近黄昏,尚未掌灯,在他专注的目光下,她忽地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他此刻的笑容让她隐约觉得看到了初见时的子寒。
她恍惚着点头,他似乎更加高兴了,随口便答应让她出席寿宴。
寿宴上,子寒亲自为她挂上一串玉如意,愿她日后,事事如意。
如意,如意。她低声念着,苦笑,轩郎,你可知,身边没有了你,世上再无如意之事。
她以一箱深海千年凝碧珠作为寿礼,开箱时,璀璨炫目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金銮殿,群臣哗然,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凝碧珠,来自于怒海之东的鲛人眼珠。鲛人泣泪成珠织水为绡,可活千年,寿命尽时,躯体化为水珠融于茫茫碧海,独留下这价值连城的眼珠,化为凝碧珠坠入深海,年份越久越是珍贵。
想起因为这箱珠宝和海皇签订的“丧权辱国”的条约,她不禁烧红了双颊。
她能做的,也只得这些了。别时容易见时难,她知,今生只能做子寒生命中完美的过客。
从今后,无限关山,独自莫凭栏。
只是,今宵,请赐她在他的容颜里酣畅一醉。
她看着子寒,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她想,定是醉了,不然为何子寒突然变得陌生,那样杀气弥漫,毅然决绝的眼神。
7、相信你,落泪倾城
醒来时,头痛欲裂。睁开眼,惊觉自己被押在城楼上,手被反束在身后栏杆上,很松,牵扯间,已是挣开大半。
她听见国师在城楼前和海皇说话,说要十箱深海凝碧珠来交换她。而子寒站在旁边,不发一言,回头时撞上她不敢置信的眼神,慌忙躲开,随后说:“水儿,这是我唯一能夺回你的办法。”
霍水不解,极力想出口询问,却发现已不能出声。
“水儿,你别急,这只是暂时的。”他像往常一样温和地说着,“水儿,你相信我,忍耐一下,我们会在一起的。”
霍水立刻安静了下来,亦不再焦急。
如果这世上,连他都不能相信,那她还能相信什么呢?
闭上眼,安慰自己,十箱深海凝碧珠,对海皇来说,也不过杯水车薪。
很快,海皇筹足珠宝,国师淡淡一笑,为她松绑。迷茫间,只觉手上被塞了一个坚硬的物什。
她茫然地向城楼走去,前面是百丈城墙,可她的手脚好像忽然不听使唤,只一味向前走着,极力挣扎着想停下,依旧无能为力。
思维无比清晰,行动却不由自主。
她看见子寒杀气涌现的眼神,国师志在必得的笑容。
看见海皇焦急地跃上城楼,将她搂入怀里。
看见自己举起双手,露出藏在宽大锦袍里的匕首,尖端闪着深紫色的森冷光芒,准确地,深深地,扎入海皇的心口……
看见海皇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旋即又释然地笑了。
她听见国师说:“万年嗜血龙涎珠,此毒能杀魔弑神,海皇,你终究是输在我的手上。”
听见子寒说:“水儿,我们又能在一起了。”
惶觉心欲碎,转身泪倾城。
原来,你说的相信你,便是这般……
她躺在海皇的怀里,眼泪扑簌簌落下。
海皇的嘴角有黑色的血流出,脸上泛起一丝苦笑,缓缓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北有女殇,遥望天堂。”
记忆在瞬间倒带,她愕然看他,这句话,初见时子寒说的这句话……
他为何知道?
海皇将手覆在她的脸上,脸上有温暖的笑意:“一直很愧疚,让你十年里遭受那般的待遇,因此有一些事,不敢告诉你,很抱歉。本想等找到好的时机再说的……”
另一只手猛然捂住嘴唇,压抑地低声咳着,黑血从指尖弥漫出来,他虚弱地笑:“只是,今日不说,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8、玉壶改,冰心何在
“知道吗?”海皇低声说着,“那只凫徯,是我所化,只因当时顽皮……不料给你造成那样的冤屈……你十岁那年,我不敢以本来面目见你,便化做另一个男子的模样……”
衣裳被黑血浸染,海皇轻笑:“这十六年,我每天都在海里看着你……很高兴,能听到你说,你第一眼,便爱上了我……”
霍水的身体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着。
初见时的那个男子,竟是……海皇吗?
这六载年华,一片冰心,究竟,该是盛在谁的玉壶里?
子寒慌忙叫国师把她和海皇分开,连声安慰着:“水儿,别担心,你很快就能回来我身边!”
她拼命摇着头。
国师上前欲制住海皇,却被他躲开,抱着她跃上了数丈宽的城墙,狂风猎猎,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飘逝。
子寒目光如电,声音狠厉:“你不要拉她陪葬!你若伤她一根头发,我定灭你整个海国!”
海皇恍若未闻,低着头,看着怀里的霍水。
“你爱我吗?”他轻声问,切切又怯怯。
霍水早已泣不成声,只是摇头。
他错愕了一下,又笑了:“那只是国师的傀儡术,你不必在意。”
他轻抚她的脸颊,如那日芙蓉帐里那般满足地叹息着:“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她仍旧死命摇头,哽咽道:“别再说了,别再说了……你因我而死,今日,我便陪你同赴黄泉!”
抱紧他,忽地用力一推,两人一起从高高的城墙落下。衣裳缠绕处,像一株乍开的并蒂莲,妖娆而绝望。
她听见子寒瞬间爆发出的凄凉的嘶吼声,听见海皇在耳边欣慰地笑:“能得你这一句话,此生,足矣。只是,我死后会化为这怒海的一滴水珠,没有来生,又何来黄泉?即便同死,黄泉路上,亦不相逢。”
他低叹一声:“而且,我又怎忍见你死?”
她惊愕地从他怀里抬头,他眼含泪光,不舍亦不忍:“去吧,回到他身边,你会很幸福的,他很爱你!”
落地的前一刻,他双手奋力一抛,将她抛入子寒的怀抱,只身向海国飞去。
城墙下,黑色的血迹一路蜿蜒开来,宛如一地铺就的最哀绝的绵延花道。
9、棺木开,天堂同在
轻易杀死海皇,子寒被轩辕国万众百姓奉为千古一帝,从此光耀史册。
因没了海皇的庇佑,海国的珠宝和鲛人被大肆掠夺。不过,这只是暂时,海皇的力量,死后会融于怒海,然后在另一个鲛人体内重生。期间要历经多少年,却无人能知。
轩辕国一改往日的萧条,不过数月,便是一派欣欣向荣,国富民强之貌。
子寒力排众议,欲纳霍水为后。因了他的功绩,纵使百官心有顾虑,也无理拦阻。
“水儿,我这般煞费苦心,步步为营,为的就是能够做出这一番成绩,顺利娶你为妻!”
子寒抱住她,话里是甜蜜到让人心醉的深情:“水儿,今后,再没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这万里山河,百载岁月,我要你陪我一起走过!”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但笑不语。
依旧是这般舒眉浅笑的脸,硬实宽厚的胸膛,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可是,为何,却再感受不到她要的温度?
册后大典上,依律霍水要独自去祭祀台为百姓祈福。
仪式进行到一半,子寒突然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看见她已站在祭祀台上,后面的殿门大开着。
“水儿!快下来!”他说,不容置疑的坚决,霍水却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和脆弱。
她望着下方的滚滚怒海,潮水突然间更加迅猛了,惊涛拍岸,凄凉无限。
海皇,应该已经化为水珠融于这茫茫碧海中了吧?如今这般的呼啸,是为了迎接她,还是为了阻止她?
将心口的辟水珠抛下,海水臣服般层层退开,随着它的下落,海面又迅速恢复原状。
低头看着子寒,碧海蓝天下,她看见他们的爱,从洁白到苍白,从苍白到尘埃。
城墙上黑色血迹落下了句点,与你只若初见何须肝肠离别!
再不顾子寒的呼喊,她从高高的祭祀台上跃下。
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个声音在高歌,凄厉而嘶哑: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怒海在狂吼,为她敞开着他的棺木。
她微笑。
犹记得,十六年前,威仪的将军府,猛然间那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仿佛听到冥冥中命运的召唤,他化身为凫徯,乍现府中。
从此,一生改变。
闭上双眼,冰冷的海水漫过头顶,脑海里星光闪现,如初见时蓝天碧云下倾洒的点点桃花,倏忽滑过十六载流年——
谁的花开瘦了谁的等待?
谁的模样负了谁的呢喃?
谁的玉壶载了谁的冰心?
谁的决断扰了谁的天堂?
北有女殇,遥望天堂。
她知,她已找到她的天堂,永远同在!
<<北有女殇,遥望天堂>>
——若暖烟
我以为,许我“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的你,纵使不曾生死相随,亦能情深不负。
未曾料,再见时,已是山中一日世上千年,我们的距离,千山暮雪,只影难渡。
遇见你,天青色。离开你,亦是天青色。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可将要下起大雨的天空,并不适合等待彩虹。
1、天青色,悲歌当哭
天空是山雨欲来的青灰色,灰蒙蒙一片。
我站在高高的祭祀台上,冷眼看着底下匍匐着的黑压压的人群,猎猎狂风,衣袂翻飞如云。
祭祀台下,是波涛汹涌的滚滚怒海。
喧闹的祝颂声中,依稀听见是谁在弹奏着一首古筝曲,曲声幽幽,如泣如诉。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引亢高唱:“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哽咽声声,悲凉无限。
这不是《华山畿》里那个纵身跳入棺中生死相随的凄美传说吗?
那一瞬间,眼泪再不能抑制,滚滚而下,没入身下的怒海。
会站在这里,会听到这歌声,只因,我是个不祥之人。
我叫霍水。
霍水,祸水。
我出生时,府中院子里惊现一种长相怪异的禽鸟,像普通的雄鸡却长着人一样的脸。没人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家丁欲赶它走,它却只是盘绕着屋顶灵巧地飞,三圈后,在众人的目光中离奇消失。
这事传到皇上那里,无所不知的国师说,那是凫徯。
凫徯现,天下乱。
此后十年,天下果然战乱不断,身为大将军的父亲战死沙场,不久母亲郁郁而终。我被视为不祥之人,受尽冷眼。
我十六岁时,天下大旱,饿殍遍野,尸骨满地。
彼时,皇上已到暮年,他告诉身为太子的你,登基的条件,便是为百姓求得雨,解天下干旱之苦。
那之后,我便看你日日登上求雨台,一步三叩,诚心祈祷,更为此寻遍天下名士,形容憔悴,夜不能寐。
在你殚精竭虑时,国师说,海皇托梦给他,让我嫁海皇为妻,便能降雨。
举国上下,没有人能质疑国师的话。
只是,嫁海皇为妻,常人投身入这怒海,怕是顷刻间便会被吞噬无踪,尸骨无存了吧?
如今,是你要透过这歌声告诉我吗?
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原来,悲歌真的可以当哭。
然,我亦知,身为太子,你有你的责任。
今生,能得你这句誓言,余愿已足。
我倾身,自高高的祭祀台上坠下,裙裾飘飘,像振翅欲飞的蓝鸟,要飞越这片忧伤的海。
2、烟雨至,遥望天堂
我本以为定会被这怒海的滚滚浪涛所吞噬,不料彼一入水,那水却径自退开,开出一条路来。我稳稳当当落入水底,脚下,是绵软厚实的大红毯子,一路延伸,望不到边。
一旁静立的侍女上前行礼,引我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为我着上大红喜服和凤冠霞帔,璎珞垂旒,如斯华丽。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我恍如梦中。
轩辕寒,你可知,从我十岁起,日日期盼,夜夜所梦的,便是为你着上这凤冠喜服,殷殷唤你一声:轩郎。
十岁时,天青色,我遇见你。
彼时,我正被一群同龄的小孩欺负,我四处逃窜躲避着扔来的石头。没有族人会出来为我撑腰,我是个不祥之人,活该千人辱骂万人唾弃。
闪躲间被石头绊倒,万念俱灰时,你来了,赶跑了那些小孩,扶我靠在近旁的桃花树下,你的发丝拂过我的脸颊,微烫,我惶惶然闭了眼。
睁眼时,却发现你已不在,顾不得脚上的伤,我焦急地四处寻找。
你回来时手上有新摘的草药,看见我“独角仙”远望的姿势,你笑着说:“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那时的我,因族人的偏见未上私塾,不认得几个字,不懂得你的意思,我疑惑地问你:“那北有什么?”
你的笑意更深:“北有女殇,遥望天堂。”
那一刻,灼灼桃花在你身后褪了颜色。天青底色成了我遇见你的伏笔,你浅笑的容颜从此深驻我的脑海。
你的话那样美,后来的我熟读诗书,只为再遇你时,可以说出初见时未接下的那一句诗: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走前,你将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宝放在我的手里,说我日后定能用得着。后来我一直把它珍藏在我的心口。
未曾料,当年你一语成谶,北有女殇,遥望天堂。
玉炉香,红蜡泪,翡翠衾寒谁与共。
如今,我为别人披上嫁衣,从此,只能遥望你在的天堂。
依稀可以听见海面上呼啸而至的暴雨声,我含笑敛眉,如此,便好。
有从远而至的脚步声,侍女纷纷伏身告退,片刻安静后,喜帕揭开。
看见他的脸,我募地叫出声来,且惊且喜。
3、冰心在,陌上花开
你一定猜不出来,海皇,竟是我们一直都当作弟弟的小璃。
他,是个令人心疼的孩子,就像六年前未曾遇见你的我。
我一直认定你是我的福星,因为遇见你后,战乱平息,百姓安稳度日,国力蒸蒸日上。
六年,从我情窦初开的十岁,到绚丽年华的十六岁,我一直在等你。我生命中最璀璨的六年里,只剩下一件事情,便是等待你。
再见你的那一天,天青底色,陌上花开,蝴蝶翩舞。
我一眼便认出了你,喜悦冲昏了头脑,我跑到你面前,看着你,颤颤地说:“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你有一瞬间的错愕,但很快你就笑了,你看着我,眸带亮光:“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我双颊绯红,低下头来。因此也没发现你朝身后几个人做了一个手势,他们手里已经出鞘的剑便回了原位。
你教我骑马射箭,你说,这万里山河,你要与我一同走过。
那是我一生中最恣意欢畅的时光,芙蓉城下,水天茫茫,落花有情,马蹄含香。
兴致来时,亦会吟诗作赋。
玉壶酒,琴剑豪,歌舞纵,一片冰心两风流。
直到得知你是太子,我这般的祸水灾星,日后又如何能奢望堵住悠悠众口,嫁你为妻呢?
我惊愕中夺马狂奔,你急急追赶。入城时,看见被一群人欺负的一个男孩,衣裳褴褛,心忽地一痛,停下马来。
他慌乱绝望的眼神,让我想起初遇你时的我。
我央你救下他,取名小璃。
你我皆待他如亲弟,小璃常腻着我,却不肯与你亲近,他看你时的眼神,总带着戒备和怨恨。
你曾提议给小璃银两让他离开,被我一口拒绝。你叹,水儿,小璃非我善类,不早日离开,恐祸及自身。
如今,看他站在我面前,玉带红袍,眼角含笑,我才恍然明白。
原来,小璃便是海皇,托梦给国师让我出嫁的海皇!
他伸手,手心凭空出现一朵小花,望着我,轻笑道:“水儿,陌上花开,你也终于回到我身边。”
4、风雨萧,梦到谢桥
海皇将水中寝宫布置得和我将军府中的闺房一模一样,每日他都同我说些轩辕国和海国的趣闻,终不得我展颜一笑。
直到听到有侍女窃窃谈论轩辕国有人起兵造反,
我央求海皇,希望他能念在昔日恩情,助你平息叛乱。
“恩情?”他不答反问,微挑了眉毛问我,“你认为凭我的身份,为什么还要化身为小璃,承你们的恩情?”
我不知如何回答,这也是我心中疑虑。海皇,传说中神般的人物,不仅真的存在,还以那般落魄的姿态出现在我身边,委实想不通。
然,局势已迫在眉睫,不容我再加顾虑,我握住他的手,主动吻上他冰凉的唇。
殿外,风雨萧,灯花瘦,夜色阑珊。
芙蓉帐里,他意乱情迷地问我:“水儿,你是否真的爱我?”
我闭眼,恍惚看到初见时灼灼桃花中你浅笑的容颜,连连点头。
突如其来的疼痛撕裂着身体,我无语凝噎。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他满足地叹息着。
夜深时,我听见他在枕畔哽咽着呢喃,为何?为何?你爱的明明应该是我……最初见到你的,明明是我啊……
我依旧闭着眼,呼吸轻浅,似已熟睡。
感觉到他冰凉的唇轻触上我的,恍然间忆起那日谢桥边上,你俯身亲吻我的唇。
那一刻,仿佛花瓣融化在唇边,弥漫到心底的暗香盈动,瞬间酿成最香醇的酒,直让人心醉神迷。
那日后,再不见小璃踪影。
紧接着,便是天下大旱,国师说梦。
如今想来,果真如你所说,小璃非我善类。昔日的落魄,突然的大旱,定是他刻意为之。只是,这般费尽周折,难道仅仅是为了娶我为妻吗?
他善待所有人,为何唯独对你,心怀戒备和怨恨?
思绪不禁慌乱起来,睫毛微微颤抖着,我不知他是否看到,只觉他的唇猛然离开,埋首我的颈间,再不言语。
我却能感受到他呼吸里夹杂的一丝紊乱和渐快的心跳,仿佛我此刻起伏不定的心潮。
怒海微澜,更兼细雨,空阶滴到明。
5、再相见,恍然如梦
海皇,在轩辕国,是被奉为高高在上的神,拥有可以和天神匹敌的力量,比无所不能的国师还厉害一筹。
他终于同意出手相助,叛乱瞬息平定。
国师在祭祀台上祷告,整整三日,以感谢海皇的相助,并开设国宴,诚谢海皇。
我喜上眉梢,以为终于可以再见你一面。
他却一口回绝,说是不想再见那个虚情假意的太子。
虽成了夫妻,我仍是不懂他,当年为他取名小璃,便是觉得他有一颗水晶般琉璃的心,日久的相处,他也确实这般。只是,为何唯独对你,有这般的偏见?
冷战数日,他终于妥协,准我最后一次见你一面。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再见时,恍然如梦。黄袍加身的你,威仪伟岸,仿若天神。你扶我起身入座,手指相触间,我感到彼此的颤栗。
我痴痴地看着高坐龙椅上的你。你没变,却也变了。依旧是舒眉浅笑,风神俊朗,举手投足间却多了一分君临天下的威仪自信,谈笑自若。
我低下头,泪盈于睫。能见你安好,我便安心。
席间,国师频频问起海皇之事,我不欲多说,敷衍以对。
只听国师叹道:“十年战乱,一年大旱,如今加上这叛乱,国库亏空,日后何以为继,皇上和我皆甚为忧心。”
闻言,我细细看你,发现你眼角眉梢有掩不住的劳顿倦意。我暗暗自责,为何之前不曾想到这一层。
我将身上所佩珠宝玉石悉数取下,交予国师。今日赴国宴,海皇妃装束颇为繁复,珠宝甚多,其中更不乏深海中名贵稀罕之物。
国师谢过,说:“下月皇上寿辰,请海皇妃一定要来。”
我犹豫着想拒绝,因海皇说过,这是最后一面。
可一看到你用殷殷期盼的眼神叫我水儿,并叮嘱我一定要来时,我便乱了神智,惊觉时已应承下来了。
6、梦里客,今宵酣醉
回去后,我如实相告,海皇果然震怒。
我迎上他愤怒的眼神,说:“我爱他,十岁时第一次见到他我就爱上了他!你不能要求我一夕就忘了他而爱上你,如果我是这样的人,将来我也能轻易爱上别人。”
他静静望着我,眼里汹涌的怒潮顷刻平息,没有言语,却忽地笑了,那样的满足,仿佛瞬间千树万树的花都开遍。
他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变好了,看着我,目光灼灼,问:“你果真是十岁时第一次见到他就爱上了他吗?”
我疑惑看他,不知为何他知道自己妻子爱上别人反而这般高兴。
深碧色的发丝在水里飘散着,拂过我的脸颊,微烫。时近黄昏,尚未掌灯,深海里是天青的底色。在他专注的目光下,我忽地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他此刻的笑容让我隐约觉得看到了初见时的你。
我恍惚着点头,他似乎更加高兴了,随口便答应让我出席寿宴。
寿宴上,你亲自为我挂上一串玉如意,你说,愿我日后,事事如意。
如意,如意。我低声念着,轩郎,你可知,身边没有了你,世上再无如意之事。
我以一箱深海千年凝碧珠作为寿礼,开箱时,璀璨炫目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金銮殿,群臣哗然,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凝碧珠,来自于怒海之东的鲛人眼珠。鲛人泣泪成珠织水为绡,可活千年,寿命尽时,躯体化为水珠融于茫茫碧海,独留下这价值连城的眼珠,化为凝碧珠坠入深海,年份越久越是珍贵。
想起因为这箱珠宝和海皇签订的“丧权辱国”的条约,我不禁烧红了双颊。
我能为你做的,也只得这些了。别时容易见时难,我知,我只能做你生命中完美的过客。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从今后,无限关山,独自莫凭栏。
只是,今宵,请赐我在你的容颜里酣畅一醉。
我看着你,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我想我一定是醉了,不然为何你突然变得陌生,那样杀气弥漫,毅然决绝的眼神。
7、相信你,落泪倾城
醒来时,头痛欲裂。睁开眼,惊觉自己被押在城楼上,手被反束在身后栏杆上,很松,牵扯间,已是挣开大半。
我听见国师在城楼前和海皇说话,说要十箱深海凝碧珠来交换我。而你站在旁边,不发一言,回头时撞上我不敢置信的眼神,你躲开,随后说:“水儿,这是我唯一能夺回你的办法。”
我不解,极力想出口询问,却发现已不能出声。
“水儿,你别急,这只是暂时的。”你像往常一样温和地说着,“水儿,你相信我,忍耐一下,我们会在一起的。”
我立刻安静了下来,亦不再焦急。
如果这世上,我连你都不能相信,那我还能相信什么呢?
闭上眼,安慰自己,十箱深海凝碧珠,对海皇来说,也不过杯水车薪。
很快,海皇筹足珠宝,国师淡淡一笑,为我松绑。迷茫间,只觉手上被塞了一个坚硬的物什。
我茫然地向城楼走去,前面是百丈城墙,可我的手脚好像忽然不听使唤,只一味向前走着。我极力挣扎着想停下,依旧无能为力。
思维无比清晰,行动却不由自主。
我看见海皇焦急地跃上城楼,将我搂入怀里。
我看见国师志在必得的笑容。
我看见你杀气涌现的眼神。
我看见自己举起双手,露出藏在宽大锦袍里的匕首,尖端闪着深紫色的森冷光芒,准确地,深深地,扎入海皇的心口……
我看见海皇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旋即又释然地笑了。
我听见国师说:“万年嗜血龙涎珠,此毒能杀魔弑神,海皇,你终究是输在我的手上。”
我听见你说:“水儿,我们又能在一起了。”
惶觉心欲碎,转身泪倾城。
原来,你说的相信你,便是这般。
8、玉壶改,冰心何在
海皇的嘴角有黑色的血流出,他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低声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北有女殇,遥望天堂。”
记忆在瞬间倒带,我愕然地看着他,这句话,初见时你说的这句话……
他为何能知道这句话?
他将手覆在我的脸上,脸上有温暖的笑意,说:“一直很愧疚,让你十年里遭受那般的待遇,因此有一些事,不敢告诉你,很抱歉。本想等找到好的时机再说的……”
另一只手猛然捂住嘴唇,他压抑地低声咳着,黑血从指尖弥漫出来,他虚弱地笑:“只是,今日不说,怕是再没机会了……”
我的脑海里开始展现一幕幕画面。
最先出现的,是熟悉的将军府,来自海上的年轻海皇因为初学变幻之术,顽皮心起,变为凫徯,现身将军府,看见屋内刚出生的女娃,顿觉可爱,在屋顶盘旋着飞,却被家丁所烦,消失离开。
他后来才知因他那日的顽皮,带给那个女娃多大的冤屈。每一日,他在深海底,望着那个脆弱而坚强的女孩,心绪复杂莫名。在她十岁时,终于忍不住,走出深海,想去救她。
因为愧疚,他不敢让她见本来面目,变幻为刚才路过皇宫乍见的一个男子模样,来到她的面前。离开时,他将一颗辟水珠赠给她,他不知为何这样做,只觉得今后她一定能用得上。
之后,他煞费苦心让轩辕国不再战乱,风调雨顺,希望能让那个女孩的日子好过一点。
他日日在深海底静静看着,他知道,那颗辟水珠,一直珍藏在她的心口。
静望的日子,是那般的美好,浪花有意,流水含情,六载年华飞过。
不曾料到她会真的见到当初变幻的那个男子,两人间的爱意刹那汹涌呈现,灼痛他的眼。
再按捺不住,他以原本面目现身,刻意接近了她,只为,能夺回她的心。
绝望却来得如此迅猛,谢桥边上,她痴痴望着那个男子,两人的眼神缠绵着。随后,男子俯身,吻住了她的花瓣粉唇……
心中怒火在瞬间如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
这些,本来不都该是他的吗?
她的眼里,她的心里,本来都该是他的!
最初遇见她的是他!救她的是他!免她六年流离之苦的也是他!
那个该死的虚伪的轩辕国太子!
他径自回了海国,动用海皇的力量,用最直接也是最见效的方法——掠夺!
一幕幕画面宛如亲见般,从我的脑海里逐一飘过,我的身体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着。
初见时的那个男子,竟是……海皇吗?
这六载年华,一片冰心,究竟,该是盛在谁的玉壶里?
9、并蒂莲,血色蜿蜒
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慌忙叫国师把我和海皇分开,你安慰着我说,“水儿,别担心,你很快就能回来我身边!”
我拼命摇着头。
国师上前欲制住海皇,却被他躲开,他抱着我跃上了数米宽的城墙,天青底色,猎猎狂风,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飘逝。
你看着他,目光如电,声音狠厉:“你不要拉她陪葬!你若伤她一根头发,我定灭你整个海国!”
海皇恍若未闻,低着头,看着怀里的我。
“你爱我吗?”我听到他在我耳边低声问,切切又怯怯。
我泪如雨下,早已泣不成声,只是摇头。
他错愕了一下,又笑了:“那只是国师的傀儡术,你不必在意。”
他轻抚我的脸颊,如那日芙蓉帐里那般满足地叹息着:“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我仍旧死命摇头,哽咽道:“别再说了,别再说了……你因我而死,今日,我便陪你同赴黄泉!”
我抱紧他,忽地用力一推,两人一起从高高的城墙落下。衣裳缠绕处,像一株乍开的并蒂莲,妖娆而绝望。
我听见你瞬间爆发出的凄凉的嘶吼声,我听见他在我耳边欣慰地笑:“能得你这一句话,此生,足矣。只是,我死后会化为这怒海的一滴水珠,没有来生,又何来黄泉?即便同死,黄泉路上,亦不相逢。”
他低叹一声,望着我,说:“而且,我又怎忍见你死?”
我惊愕地从他怀里抬头,他眼含泪光,不舍亦不忍:“去吧,回到他身边,你会很幸福的,他很爱你!”
落地的前一刻,他双手奋力一抛,将我掷上城头,落入你的怀抱,然后,只身向海国飞去。
城墙下,黑色的血迹一路蜿蜒开来,宛如一地铺就的最哀绝的绵延花道。
10、棺木开,天堂同在
轻易杀死海皇,你被轩辕国万众百姓奉为千古一帝,从此光耀史册。
因没了海皇的庇佑,海国的珠宝和鲛人被大肆掠夺。不过,这只是暂时,海皇的力量,死后会融于怒海,然后在另一个鲛人体内重生。期间要历经多少年,却无人能知。
轩辕国一改往日的萧条,不过数月,便是一派欣欣向荣,国富民强之貌。
你力排众议,欲纳我为后。因了你的功绩,纵使百官心有顾虑,也无理拦阻。
你深深看我,说:“水儿,我这般煞费苦心,步步为营,为的就是能够做出这一番成绩,顺利娶你为妻!”
你抱住我,话里是甜蜜到让人心醉的深情:“水儿,今后,再没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这万里山河,百载岁月,我要你陪我一起走过!”
我依偎在你的怀里,但笑不语。
依旧是这般舒眉浅笑的脸,硬实宽厚的胸膛,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可是,为何,我却再感受不到我要的温度?
册后大典上,依律我要独自去祭祀台为百姓祈福。
仪式进行到一半,你突然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看见我已站在祭祀台上,后面的殿门大开着。
“水儿!快下来!”你说,不容置疑的坚决,我却看见你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和脆弱。
我望着下方的滚滚怒海,潮水突然间更加迅猛了,惊涛拍岸,凄凉无限。
海皇,应该已经化为水珠融于这茫茫碧海中了吧?如今这般的呼啸,是为了迎接我,还是为了阻止我?
我将心口的辟水珠抛下,海水臣服般层层退开,随着它的下落,海面又迅速恢复原状。
我低头看着你,天青底色下,我看见你我的爱,从洁白到苍白,从苍白到尘埃。
城墙上黑色血迹落下了句点,与你只若初见何须肝肠离别!
再不顾你的呼喊,我从高高的祭祀台上跃下。
我知道,我,将和我的爱同在。
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个声音在高歌,凄厉而嘶哑,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怒海在狂吼,为我敞开着他的棺木,我微笑。
犹记得他给我看的第一幅画面,十六年前,威仪的将军府,猛然间那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仿佛听到冥冥中命运的召唤,他化身为凫徯,乍现府中。
从此,一生改变。
闭上双眼,冰冷的海水漫过头顶,脑海里星光闪现,如初见时天青底色下倾洒的点点桃花,倏忽滑过十六载流年——
谁的花开瘦了谁的等待?
谁的模样负了谁的呢喃?
谁的玉壶载了谁的冰心?
谁的决断扰了谁的天堂?
北有女殇,遥望天堂。
我知,我已找到我的天堂,永远同在!
嘿嘿,以前写的鲛人短篇,放上来大家看一看^_^两个人称写的,其实故事是一样的嘿,就是想锻炼一下自己不同角度叙事的能力~好吧~偶承认偶是太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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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番外2:鲛人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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