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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情深如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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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依竹叶,绿羽飘然。
丹院外的绿竹林中,人群熙攘。
只是有一个重要的人没来——世殊道长。此外,还有凌霜宫上下。
正中央的两绿竹之间,一位阴郁垂首的黑衣人被锁灵的藤条绑缚其下。
如果仔细看,众人就会发现,那位传说中冷郁垂首的大魔头正在——偷笑!
一时间,无意中看到他偷笑的修士,突然头皮一阵发麻,恐惧心理作祟,于是悄悄地走到了自家掌门的后面。
审判长老丝毫不留情面地开始审问:“贺风,当日清行山上,前清行掌门云霄可是被你所杀?”
听到这一问,下面的小修士不禁打了个激灵,脑中不自觉浮现出那日独身攻上清行之巅的黑衣杀将。
然而下一刻,黑衣杀将懵懵抬头,面上如有十里春风吹过,他仍陷在那抹意味不明的笑中,闻言敷衍道:“嗯?哦。”
众人:“……”
审判长老:“那你隐瞒魔族之实潜入仙门究竟目的为何?”
贺风抬头冲他一笑,开口:“哦。”
审判长老终于大怒,吹胡子瞪眼喝道:“贺风,你不要太嚣张!”
贺风这次连头都没抬,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哦!”
“噗——哈哈……哈……”一位小修士没忍住,待意识到四处聚来的目光后,讪讪憋了回去。
“那你除了‘哦’还会说些别的吗?”一道悠远清朗的声音自竹林深处而来。
所有人寻声望去。
朦胧幽绿中,一位女子潇洒如风,踏着高处的竹枝惊鸿照影而来。
三道重叠诡谲的机关阵法,十几道迅疾的巨石流矢。
不到一炷香时间,那女子当着众仙门的面碎阵截器,剑锋所过之处,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最后她脚尖一点半空中的竹叶,轻松翻身而至,落于众人身前。
贺风早已看呆了。
凌岚侧首冲他打了个响指,道:“贺竹之,如期而来,这次我可没有食言!”
贺风一怔,脑中乱乱的,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
“不可能!”审判长老不可置信道,“明明这次的陷阱部署都是仙门至高术法所置,更是不曾提前向其他人透露半分,你怎么能如此轻易……”
凌岚恭敬行一礼,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叫实力碾压一切?”
“噗!”众小修士纷纷议论起来:“凌宫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嚣张狂妄起来了?”
“就是,感觉跟以前比变了好多。”
“近墨者黑,果然如此。”
此时只有丹院封印阵前跟凌岚围斗那几位掌门心中有数,一脸菜色,捏紧了拳头。
凌岚仿若未闻,轻佻道:“自古以来都是英雄救美,不知道今天反过来,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别样之谈!”
褚玉列眸光微变,试探道:“凌宫今日看上去倒不像是来劫人的。”
凌岚一笑:“人我还是要劫的,只不过在这之前,尚有一桩陈年旧事亟待弄清。”
“哦?”
“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流波宗的段宗主。”凌岚扫视着周围人的表情,最后对上了贺风的眸子,“他给我托梦说,他今天会出现,而且,就在我们这群人中。”
此话一出,众人同时一惊,脑中想起了丹院中贺风的以血召亲之举。
贺风随即目光锁向紧随凌岚而来的高翊。
凌岚了然道:“贺竹之,昨日听了一折漫长的故事,心有所感,故来相证。”
贺风眸光颤动:“你……”
“也许之前你忌于我的仙门卧底身份,所以一直不肯告诉我这些有关你们的秘事。但是现在,来不及了!对不住,我还是通过一些手段得知了。”
贺风低沉道:“不是这样的……”
凌岚道:“没关系,换谁都会做出同样的决定,我不怪你。”凌岚忽而狡黠一笑,“但是,现在你好像只能选择信任我了!”
“好了!大庭广众之下,请注意自己的言行。”审判长老终于忍不住道:“还有,你讲的梦到底想说什么?”
凌岚回身,背手踱步一圈,停在了吴由面前,她笑意森森逼近:“这就要问问我们的吴掌门了。”
没等对方反应,凌岚背后的剑已出鞘。
现在的凌岚吴由根本抵挡不住,十招之内,凌岚探手撕下了他面上的皮。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连贺风都不觉惊了一瞬。
那是流波宗主段宏的脸,早该死去多年的段宗主的脸!
他竟然还活着!
那当年的他,为何假死?
宵光惊愕过后,踉跄走向那张脸。
有人反应过来:“不对,当日在丹剑院时,贺风用以血召亲术时,并没有感应到段掌门!”
“那就对了。”凌岚道,“因为段宏,并非段宵光生父,而是魔族!”
一石激起千层浪。
吴由挣扎反驳道:“你如今已背叛仙门,说的话如何能信?”
凌岚向高翊使了个眼色,由她导向的临时应变之局即将缓缓铺开。
只要证明段宏尚未死,那么与之连锁的昔年旧案都将被重新审视,钉死的棺材板很快蠢蠢欲动。
而段宏,就是那个松口!揭出段宏未死,那么一切问题便都将迎刃而解。
后者正要将因苦于没有确切实证而临时伪造出的假信拿出来,却忽然被打断。
高翊那一瞬间心如擂鼓。
远处传来一道风声。
来人虚步飞至,鹤发道袍,神圣不可侵犯,正是蜀道派世殊道长。
“师父,你……”高翊知道自家师父一向有礼守时,要不然不参加,否则就是事前告知不去,绝不会向现在这样中途高调出现,于是警惕道,“……要干什么?”
世殊道长罕见地拍了拍高翊的肩,语重心长道:“来接你回家!”
高翊心跳蓦然漏了一拍,愣在原地。
“凌宫的话存疑,那不知我说的话是否可信?”世殊道长朗声面对众人道。
一掌门真诚道:“世殊道长作为仙门中辈分最高的掌门,德高望重,您说的话自然可信。”
凌岚以为他是来搅局的,心道:“不好!”
“那就好。”世殊道长从怀中拿出了一枚莹润的玉佩,示于众人之前。
凌岚不解瞅了一眼那枚玉佩,总觉得有些眼熟。她试探道:“世殊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世殊道长侃侃道:“天之崖上贺风和绿衣女郎因炽烈真情得天感召,因缘际会得稀世神玉一枚,当之,得银五千两。后以购马而并辔踏花。”
凌岚吃惊,脱口而出:“《天崖缱绻定情录》?”这是坊间关于贺风的风流话本中的一段话。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什么,顿时脊背一僵。
然而已来不及,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
仙门凌宫,竟爱看魔头贺风年轻时的风流情史话本,而且还耳熟能详!
简直诡异至极!
甚至有人已经脑补出了一场二女一男、离合纠葛的狗血撕逼大战。
凌岚尴尬回头,看到贺风同样眼神奇怪地看向她。
凌岚:“……”
行吧,她放弃挣扎了。
凌岚掩饰性咳了一下,道:“世殊道长此时搬出这一段……”
未说完,她猝然反应过来,震惊看向那枚玉佩,道:“这是当年贺竹之当掉的那枚玉佩?”
世殊道长:“然也。”随后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幅卷轴。
“梦轴!它没有被烧毁在时芜那场大火中?!”
“那日我没有明面到场,而是伪装混在人群中,暗中追寻你们的活动痕迹,大火快扑灭时,我在众人之前进入地殿,发现了这幅卷轴。”
“您到底想干什么?”静默许久的高翊终于忐忑出声。
而此时的凌岚从最初的震惊抽离之后,早已理清了所有的朦胧线头。
她肃容道:“还原真相。”
贺风也了然,不禁自嘲一笑。
世殊道长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虽不解她是如何知道的,但来不及再相问。
众人一脸懵逼。
高翊虽也不明白,但他还是选择相信凌岚的话。
“为什么?”高翊眼眶微红。
“因为在师父心中,从来都知道你做的没有错。既然你选择在明,那么为师就选择在暗。我知道有一天,我们即使殊途,也终会同归。”
高翊嘴唇微抖,问:“所以这些年来,其实你一直都知道?那为何你从来都不告诉我?”
世殊道长语重心长:“一来,墙密而风不漏,更遑论如此大事之上。二来,你需要历练和成长——既然是你年少时轰轰烈烈作出的选择,你就要去承担一切的后果。那时,你的身后已经没有师父了。”
仿佛心中紧绷的那根线刷然断裂,高翊终于再也忍不住,像一个孩子般紧紧抱住了他的师父。
一人质疑道:“世殊道长,你此次来趟这趟浑水,不会是想要收回你这个叛离师门的小徒弟的吧?”
世殊道长轻笑一声,并没有答,走至贺风身前:“贺竹之,虽然我之前与你仅有几面之缘,但我好歹也活到如今的岁数了,由相入心,自是不难。况你的老师和高翊多次向我证明,你非仙门所加之罪中的那种人。”
“世间的公平和正义永远都不会漏过芸芸尘烟中的任何一个人,即使迟到,未曾缺席。”
贺风仰头,难以置信问:“这些年,其实你一直在设法把偏离的轨道扳回正轨?”
世殊道长点头:“我其实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流雪川一战后,你已经不在意真相是否为人所知,只想要报仇。但是,我还是想寻一个公义,为了重新迎回所有在这场精心编制的迷笼中走失的人!”
那些大变的人,迷途的人,离去的人。
凌岚:“所以,您兜兜转转,还是追溯到了贺竹之的过去,找到了这块玉佩?”
“我过去曾化作无数张不同的面容潜身于无数相关的人之间,所有和此事有关的几乎摸了个遍,最后皆是一无所获。无从下手之际,还是凌宫提醒了我。”
“我?”
“没错。”世殊道长点头,“丹剑院流光大阵中,忽见你二人情深如许,让我忽然想到了十年前我混迹于人群茶肆中时听到的一则韵事……”世殊道长似是在斟酌要不要当着凌岚的面重提贺风旧情。
凌岚了然,没再顾得上反驳“情深如许”这四个字,飞快道:“就是那个话本故事?”
“是。”见她如此,世殊道长没再避讳,“本来少年风流情史和这些仙门大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联系到一块的,我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竟是峰回路转,豁然开朗。”
贺风心中酸涩,轻嗤道:“千千万万的偶然中,恰逢一线生机。”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解问:“道长,你到底想说什么,又和这玉佩有甚干系?”
世殊道长广袖翻飞间,一卷梦轴被抛浮于空中,他手持玉佩示于众人之前,道:“此玉佩中有清行前掌门云霄之残灵。”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既然梦轴可以吞纳鬼魂和生人,那么残灵未为不可。
玉佩一瞬没入卷轴,梦境过后,是无尽的真实。
古朴卷轴中,殿门轰然大开。
“你还是来了!”
雪衣少年哼笑一声:“岂有不来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