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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八郎(2) ...

  •   打破这诡异安静的是一个清丽的声音。
      “若赵充媛不说谎,那么答案很显然,就像贵妃娘娘所说的,有人捡了她的簪子,以此嫁祸给她,”范婕妤道,“可问题是,赵充媛真的不会说谎吗?”
      杨美人眨了眨眼睛:“可是,这是医师诊断出来的呀。”
      范婕妤不慌不忙:“那也是一年前的事了,之后医师再也没有复查过赵充媛的病了,你又怎能确定,她的病没有好转了呢?”
      一时间,那些人互相交换了好几个眼神,又偷瞄了上首的皇帝。
      纪昭仪道:“若赵充媛的病已经好了,她为什么要承认簪子是她的?”
      范婕妤道:“要查这簪子的来历还不容易?她若是否认了,到时被人查出来,岂不是泄露了她会撒谎的事实?”
      方宝林忍不住道:“这些都是你猜想出来的,何必呢?反正陛下和皇后娘娘只会以真凭实据定夺此案。”
      “是吗,看来是我多虑了。”范婕妤不打算争辩,她之所以提起这个事,不过是想引发众人对赵芷雨的不信任。
      特别是卫暄对赵芷雨的不信任。
      怀疑的种子只要碰上土壤,它就会自己生根发芽。
      当然,有时也会有人帮忙施肥。
      “话可不是这样说,”汤充仪立即施肥,“若查出真的是赵充媛所为,那她就是在撒谎。天知道她的病是什么时候好的,对陛下、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撒了多少谎,有多少故意而为的不敬?光是欺君和大不敬,就不能不追究!”
      赵芷雨立即反驳:“我没有撒谎,我是说过一些不敬的话,但不是故意的。”
      郭婕妤拔高声量,盖住她的声音:“一个撒谎的人说自己没有撒谎,你觉得我们会信你吗?”
      “咯噔!”
      卫暄手中的茶碗重重放在案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朕还没有给谁定罪。”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足以震慑众人。
      殿里又是一阵安静。
      半晌,于昭媛上前一拜:“妾有愚见,想进一言。”
      卫暄只动了动嘴唇:“说。”
      “妾觉得应当查一查,从郦充容有孕的消息传开,到换汤药这段时间里,赵充媛有没有跟那个宫女接触过,或者她有没有传过消息给那个宫女?”
      “半夏,传令下去,查一查那个宫女这几日都接触过什么人。”
      “奴婢遵命。”
      “陛下,”皇后道,“赵充媛那边也该细查,妾以为应当将她的人都交给内刑司盘问一遍。”
      说是盘问,可谁都知道,去过内刑司的人就别想完好无缺地回来了。
      赵芷雨急了:“不要!”
      “放肆!”皇后怒喝,“你竟敢反对本宫?本宫与陛下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
      赵芷雨咬着嘴唇,面白如纸,犹豫着要不要冒着不敬之罪开口阻止。
      汤充仪等人见她冲撞了皇后,胆子又壮了起来。
      “若不是心里有鬼,为什么不让人审她的下人?”
      “修媛姐姐心善,不愿看到身边的人受牵连吧?”
      “这话还是等真相揭开了再说吧,若她真的无辜,就应当放心让别人审问,好证明她的清白,而不是试图阻挠。”
      “反过来,如果她不是无辜的,恐怕她的下人知道得不少,毕竟她之前身为修媛,脚又扭伤了,应该不会亲自与一个小小的宫女会面,而是需要身边的人为她办事。”
      “最是贴身的人最可疑,就该抓起那些人彻彻底底地盘问一番!”
      “照我说,光是盘问那些奴才也不够,应该搜宫!将和乐宫里里外外翻一遍,不怕找不到证据!”
      “可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谁被搜过宫呢。”
      “这么多年来,也没见过谁如此狠毒,想谋害皇嗣。”
      “圣上和皇后娘娘英明决断,肯定不会放过任何有嫌疑的人。”
      “就是,别以为受宠了就能蒙骗圣上,这样恶毒的人,圣上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八郎……”
      “闭嘴!”
      赵芷雨和卫暄几乎同时开口,话一说出,两个人都怔住了。
      赵芷雨难以置信地看着卫暄。
      只一瞬,她的眼泪就滑落了。
      在她的眼里,一种说不出的十分珍贵的东西破碎了。
      跟着这伤口刺痛的还有卫暄的心。
      他好想抱住她、告诉她,那句话不是对她说的,他没有那个意思。
      但他不能。
      所有嫔妃都站在那里看着他。
      皇后就在他的身旁。
      他不能让她们认为他是一个眼里只有宠妃,全然不顾纲常宗法的昏君。
      他阖上双眼,冷静了一会儿。
      再睁眼,冷语从他口中一字一句地吐出:“换药的内侍立即杖毙,药房所有人各杖三十,罚半年俸禄。
      “赵充媛与潘宝林皆有嫌疑,但证据不足,暂且禁足,所有贴身宫女和内侍亦不得离开各自所属宫殿,等朕出巡回来查明真相,再作定夺。”
      语气虽冷,但这样的安排明显就是在维护赵芷雨,也免去了对和乐宫奴仆的折磨。
      就算赵芷雨真的被查出了什么,也得等他回来才能处置。
      皇后有些不死心:“陛下……”
      卫暄打断了她:“朕现在就要启程,希望回来后不会再听到有人出事了。”
      很明显,这个决定已经没有扭转的余地。
      还掺了警告的意思。
      皇后跪下:“妾定当管理好六宫,保护龙嗣平安。”
      卫暄双手扶起了她:“皇后办事,朕一直很放心,相信这次也一样。”
      皇后低首不语,卫暄没有等她应答,放开她的手便走向殿外。
      他走得不快,特意往地上那边看了几眼,希望能交换到心意相通的目光。
      然而,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的用意,唯独那个人仍跪在那里,泪水潸然。
      他第一次因她的愚笨恼得急火烧心。
      但他不能停步,不能回头,只能一直向前走去。
      即便他错了,后悔了,也不能改变。
      自他踏上了这条帝王之路,便是如此。
      出了殿外,凛冽的北风无情地袭来,不曾问他君王与否。
      顶着北风的还有前来向他汇报的忍冬。
      “陛下,出巡事宜已准备妥当,禁军统领正在宫门前等候圣驾。”
      “现在出发,”卫暄下了令,又吩咐道,“通知秦司正,好好查一下那个叫枫叶的宫女,伺候潘宝林之前伺候过哪些人,她的家里又有些什么人,是否有急用钱的地方。”
      “是,奴婢这就去办。”
      “还有,”卫暄又道,“派几个得力的人,看好和乐宫,不要让她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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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冬时节,寒风刺骨,漫天飞雪。
      后宫再次笼罩在一片茫茫雪色中,说不尽的孤冷与凄凉。
      长怡殿也陷入了严寒,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自从凤鸣宫回来后,赵芷雨沉默寡言,没有展现过一丝笑容,任鸿雁她们百般安慰也无济于事。
      刚回来的时候,她躺在榻上一直哭,吃不下一点东西。
      等眼泪好不容易止住,鸿雁给她更换湿掉的枕衾时,那幅压在枕下的未完的鸳鸯荷花图出现在她眼前,她的眼睛又让泪水模糊了。
      她拿起它看了半天,除了泪水滴落,整个人几乎纹丝不动。
      后来她将它重新压在枕下,收起了针线再也不碰它了。
      连续几天她都不出内室,基本就躺在榻上,不是睡觉就是发呆,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不管鸿雁她们给她准备了好吃的,还是拿来了双陆棋盘,她都毫无反应。
      直到她们忍不住哭了出来,哭声牵动了她的神思,她的目光才落到了她们身上。
      她们见她终于有了反应,还以为她能振作起来。
      可她没什么情绪,只问了一句郦充容可还好,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便阖上眼睛睡着了。
      睡了一个长长的觉,做了许多个纷杂无序的梦,醒来后,她终于走出了内室。
      看着满屋子卫暄赏她的东西,她的眼中一点光采也没有。
      每看见一件东西,她就记起他们之间发生的许多事情。
      自一年前她撞伤了头,他们有了不少摩擦和碰撞,他对她的态度也出现了巨大的改变。
      从冷漠到容忍,再到宽待,最后变成了爱恋。
      其实她还没有想透彻,他到底是怎么喜欢上她的。
      但是他对她说的话,看她的眼神,给她的吻,在她身上的索求,她都记得十分清楚。
      她也不太懂自己是怎么爱上他的,但她现在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以前她对自己没什么信心,是他不断地宠她爱她,给予她自信,她才全身心地投入到他们的爱火之中。
      可当她天真地以为他的心里只有她,再也容不下别人时,她却发现,原来在他们之间,她们从来都在,只是被她盲目地忽视了。
      还有他最后对她喝出的那一句……
      她曾经觉得是她直话直说的病使她因祸得福,得到了他的宠爱。
      可原来一切都是昙花一现。
      她的自信垮掉了,她再也不敢奢望什么了。
      不敢奢望他,也不敢期待他们会有长远的未来。
      她甚至不敢害怕他不再回来,因为她更害怕自己承受不了。
      她看着那块他在她生辰时送给她的璞玉,看了许久许久,最后叫飞雁将它收了起来。
      然后,她就没有再说一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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