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宝典》宋墨一笏

11、故地重游：水神的信徒（上）

　　宁侑还没想新名字之前，用过一段时间以前的名字。

　　而他曾经的名字，就叫做渊宁。

　　鲛人族中有习俗，称一族之长为“渊”。渊为尊称，宁字为名，继任族长之后，他便名“渊宁”。一朝飞升，此后百年，渊宁这个名字渐渐被世人知晓，受万民朝拜。

　　然而，当年一战，渊宁战败，名号也就此被封存，无人敢再用。

　　重回世间后，宁侑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名字的问题。直到一次，宁安外出回来问他：“宁哥，你知道我身上这咒怎么解吗？”

　　宁安那次回来，眼神疲惫，一只脚跛着，虽然换了衣衫，却仍旧挡不住一身的伤。

　　神界对于“渊宁”这个名字的忌惮和厌恶非时间所能掩盖。当他们知道有个叫渊宁的人，又在宁安门下，来试探的便是一波接着一波。

　　那次以后，他便道：“就让渊宁死了吧。”

　　宁安当然不会真杀了他。只是，自此，宁侑便改了名。也不知宁安后来怎么告知的那些人，反正最后是清静了。

　　“渊宁”这个名字，是连他自己都不敢再用的名号。没想到，在这西北大漠，竟然还有人敢供此神位。

　　脑中万千思绪，宁侑却只感觉什么都没抓住，捋不清楚，甚至无法思考。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的那几步，等他再回过神来之时，已然是在庙内的一处墙根边坐下了。

　　扶住他的那人正坐在他旁边，却并不看他，反而眼神飘忽在那些信徒之中。

　　这是一位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看着比周晚还要小一些，可他的穿着却是件暮气沉沉的玄色衣袍。这身衣袍修长，衬得他整个人有些清瘦，衣领之上散散围着一圈用来防风沙的黑色纱布，这少年的半张脸就埋在那纱布里。

　　宁侑心中有事，不想开口，好在这少年也不像是想开口说话的样子。两人这么并排坐着，教人看来，倒像是两位少年侠士结伴闯荡，正来此整顿休憩。

　　宁侑又抬头看着那神像，心中疑虑愈加深了。

　　一座庙内，五神三陨，主神还是位传说中会带来洪水之灾的邪神。为何还会有人会建造这样一座神庙？这位又是如何说服的这些信徒还来参拜？

　　但不管如何，庙中有信徒，那就说明定然是有神官在上面处理着这些祈愿的。可如此多的祈愿难道都靠门口那两位仙尊和仙君去处理？再说，如此规模，如果殿内没有主神，又要如何镇得住其他神官？

　　想来，这水神殿内定然还有一位神官，至少也得是神君级别。也许就是在南方小镇遇到的那位。

　　可既然有神官，主庙内又为何不供？宁侑想了半天，忽然想到，或许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座神庙的主神也有可能是其他神殿的神官。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先例，因为飞升本就不容易，因此很多神位常年空缺，这也导致了很多神官都会身兼数职。比如，之前的风神蓝凫，就要代管雨神之责，几乎要掌管整个人间的刮风和下雨。

　　如今，再加上当年的那一战，更是消耗了不少神位的神仙，只怕空的神位比当时还要更多。有别的神官代行水神之职，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宁侑决定还是再试探一番。他虽没法确定上面这位神官到底是谁，但他却可以确认一下这位神官到底是不是水神主位的神官。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庙内的人也明显比刚才少了一些。等人都走了，他便可以一试。

　　而宁侑之所以要等人都走了，便是因为，这确认的办法，属实是有些冒险。

　　这方法便要将灵力从主神位的神像头顶由上至下注入到神像内。若神位被继承，则灵力只会包裹在神像外侧；若没有，那么灵力便可以直接注入神像内。

　　这种做法可谓是大逆不道。毕竟，神像就相当于是神官在人间的化身。哪有神会允许别人跑自己头上浇自己一头东西的？就算是灵力也是不行的。

　　当然了，信徒们就更不会允许有人爬到神像头顶了。

　　在神庙中，有神光相护，法术效果会被削减一半。但左右都到了此地，宁侑也不怕查不出东西来，本着能简则简的原则，他还是决定等信徒们都走了再说。若运气好些，说不定还能将上次那位神官给逼出来。

　　时间还早，宁侑便闭了眼，打算休息一会。在南方小镇他耗费了不少体力，之后着急赶路，也没有好好休息过，此刻坐着倒是隐隐有了些困意。

　　不出半刻，宁侑竟沉沉睡去。

　　等他再睁开眼时，眼前烛火摇曳，外面已然入了夜。

　　宁侑一个激灵清醒了，同时他也立刻向周围看去。庙内，香烛一片连着一片，将整个殿内照得亮如白昼，四周也早已没有了白日的人潮。宁侑抑制不住有些欣喜，立即站起了身。却不想，他刚站起身来，余光却忽然瞥见还有个黑色的东西也动了一下。

　　此时宁侑方才看清，这庙内并非无人，还有一人站在那神像前，正是白日扶了他的那位。

　　宁侑没料到还有人在，一时没有收住目光，直接与对方对上了视线。

　　这少年显然也是没预料到，两人眼中皆有一闪而过的惊愕。但甫一对视，对方就先移开了视线，向侧边偏头而去。

　　这少年总不敢看他，似是在躲避着什么。宁侑不明所以，却也不愿管人家的事，便也没有发问。

　　此时，外头一轮明月已经爬得很高了，这少年还在这里，搞不好是打算今夜就在此处过夜了。宁侑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四周，这里就只有他与这少年两人。

　　宁侑本想像上次对周晚那般直接出手。可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少年，宁侑却总觉得对方没那么好对付。实际上，周晚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只是上次有阵法加持，周晚对他又很信任，因此才让他得了逞。可现下，若真打起来，恐怕并不是一招半式可以解决的。

　　宁侑的目光在少年与神像之间徘徊了一会，想来想去，他最终还是觉得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抬脚便准备先出门。然而，就在此时，忽然外面一声暴雷，倏而瓢泼大雨便倾盆而下。

　　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夜空，不过一刻，竟然下起了暴雨。

　　倒是神奇，西北鲜少下雨，如此暴雨，竟然还给他碰上了。宁侑伸出去的一只脚步还在半空，他便干脆顺着方向踏出几步来到门边，看了看外面。

　　庙外，雨势颇大，看起来也不像是会马上停的样子。此时又是半夜三更的，宁侑当然不会傻到跑出去淋雨，复在门边坐了下来。说来也巧，对面那少年也在另一侧的门边坐了下来。两人一青一玄，分坐在庙门两侧，相隔不近不远。

　　等了又不知道多久，外面的雨声竟是丝毫不见减弱，还是如最初那般如雷贯耳。

　　这下，宁侑的眉头皱起来了。

　　这西北大雨，哪有下这么久的？在西北，许多建筑都是土块石块堆砌而成，照这样下下去，不说那些民间屋舍，恐怕这庙都要撑不住。崩了自己的庙是小，可这地方还有其他凡人呢！西北乃是水神主场，水神庙降雨怎会这般不小心，差点要冲了自己的地盘？

　　想来想去，宁侑就又想起那位蓝衣的神官来了。那位看起来是真的很爱逛，总不至于现下水神庙的人都集体去哪里闲逛了吧？

　　思及此，宁侑坐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而听到动静，隔壁那少年也站起了身，换成了一个倚靠的姿势，靠在门边。

　　少年没有与他交流，宁侑便也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神像前，心里盘算着要给这神像上柱香。

　　此刻要拜这神像，主要是为了把这里的情况给水神庙的神官带个信儿。

　　要报信，就得上香。无关神位继承与否，无论是谁的神庙，只要向神庙的主神像上香，说出心中祈愿，便能够将事情传达给神殿内的神官。当然传上去之后，会由小神官先分类，而后再进行分管或上报。

　　不过，对于神庙可能被冲毁这种事情，宁侑还是相信神殿内那些神官的速度的。

　　虽说自己拜自己的神像这种事情是有些尴尬。但若要阻止这场雨，现下，宁侑想到的，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然而，此刻，他却发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那就是，没有香！

　　他摸遍了全身上下，也没摸出半截香来。这也是可以预料的，毕竟宁侑本就不是来拜神的，当然是没有准备。

　　而没有香，就代表着无法传达祈愿。

　　宁侑转了一圈，一拍脑门儿，终于是想起来这庙内还有一位信徒。他看向了旁边的少年，问道：“你有香吗？”

　　这一句问得有些唐突，那少年大约是没想到宁侑会与他对话，故而先是愣住了。愣了一会后，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还要回答，马上又摇了摇头。

　　是了，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就算有香，大约也早就用完了。

　　宁侑一阵懊恼，又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这时，那少年却又开口道：“若有什么想说的，直接对空明神尊说便是了。”

　　他叫了水神的法号尊称，可见其敬重之意。只是，宁侑听后却有些无奈，摇了摇头。

　　凡人只怕是不知道上面的流程，若光说就能听见，那上面那些神官估计是要被烦死了。他不信，但那少年却又十分笃定地加上一句道：“放心吧，一定听得见。”

　　他说得那般肯定，又那么认真，以至于宁侑一时间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不过，经他如此一说，宁侑也忽而想到：虽说自己曾为神官，但也过了这么多年，兴许是上面改革了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宁侑当即决定一试。斟酌了一下，他来到了神像前，抬起脸，张口却是一句：“别下了，主庙都要被你冲垮了。”

　　这一句，说是祈愿，不如说是埋怨更合适。

　　一没香烛，二没好话，三没跪拜，便是真的能听见，要他也会假装听不见。

　　谁知，话音刚落，刚才还暴雨倾盆的外面，雨声忽然就小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变成淅沥沥的小雨，再然后，竟止住了。

　　这雨，竟然真的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