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久相守》染阅

1、烟寒

　　皖落之年，冬至。
　　陌怀宁一袭白衣，双眼蒙着白绫，透过白绫望着眼前之人。落华的国主，泊颜忱。
　　开口是与往常不同的清冷，“父皇。”
　　“烟寒，你来了……边疆战乱如何？”皇座上的人微微笑着，面色病态苍白。
　　白绫是泊颜忱让他带上的，他一直都不明白，现在知道了……因为自己的眼睛和那个人不像……
　　烟寒……字字泣血，他是子，还是棋？那么他从在的意义何在？
　　“父皇，儿臣叫怀宁……”他对泊颜忱的仰慕敬畏荡然无存，父子一场，恨？不，应该是不甘……
　　泊颜忱听到此话怔了怔，随后又笑道“怎么了，烟寒不是你的小名吗？”泊颜忱一直望着他，可他觉得，他的视线其实透过了他，在看一个叫“烟寒”的人。
　　小名？陌怀宁感觉到一阵厌恶，眼中聚起些许杀意但因为白绫，泊颜忱并没有看到。
　　陌怀宁抬起头，不在说话，只听泊颜忱继续说道“方才问的还没有回答，边疆战乱如何？”
　　泊颜忱这句话就直接说明了，我不喜欢这个话题，避而不谈。
　　“回父皇，边疆自昨日一战后，暂且安好，不然儿臣也不会回来。”陌怀宁左右看看，文武百官尚且还在，说话多有不便，就先回了泊颜忱所问之事，然后朝着百官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百官同时望向泊颜忱，直到他点头才悠悠退下。
　　“父皇，儿臣在边疆从敌军手里拿到了一样东西。”泊颜忱不说话，等着他的动作，陌怀宁从怀里掏出一幅画，他穿的还是战时的衣物，袖子短窄，不方便携带，只好装在了领口的衣服里。他将画展开，画中少年眉目清秀俊郎，目光清如一汪清泉，和他差不多的年纪，十七八岁的模样。少年的衣物、佩剑、相貌……除了眼睛，都和自己极为相似。而画的右上方有三个字--泊烟寒。
　　泊颜忱的笑容僵在脸上，使原本苍白的脸显得更加病态。过了半响，才慢慢开口，“烟……怀宁，此事你我皆放下，要轻松的多……”
　　“放下？”陌怀宁气笑了，“父皇，这件事，任谁都不能接受吧？！”他轻笑着说出一句话，“父皇”二字压的却是格外沉重。
　　泊颜忱从皇座上站起来，看不出神色如何，再开口时，也严肃了几分，“陌怀宁，这件事你明明可以装作不知道的，不是所有事都是要分个黑白的……”
　　这是泊颜忱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也是唯一一次，他就像一个傀儡。
　　陌怀宁不想在说话，抬手一挥，布下一个结界，结界外层从白变红，又从红变蓝，想来是气的。
　　泊颜忱在强劲的灵力压制下，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闷出了一口血。陌怀宁怔住了……泊颜忱的修为……怎么回事？他只用了四成功力，应该不至于受伤啊……
　　他如此想着，任由灵力肆虐，长发都不禁被凌的狂摆。
　　“殿下！太子殿下！停下来，快停下来啊！君上支撑不住了……！”
　　一个蓝衣少年闻声而来，他修为没有陌怀宁高，在结界中更是被压制住灵力，只得跪下死死的拽住陌怀宁的衣角。
　　死？……不，如果可以，他从来都没想过要让泊颜忱死，他慢慢收回灵力，结界也终于消失。他望向扶着泊颜忱的蓝衣少年，他的眼里像是有星辰大海，好似是前途似锦的，不是吗？
　　“殿下，虽然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是……君上多年对你的爱护疼惜，总不是假的……”
　　不是假的？也是，是不是假的，但不是给他的，他接受了太多他不该接受的东西，他们对他的好，都应该是“他”的……
　　陌怀宁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少年紧接着道:“殿下，边疆战乱接连迭起，还未曾平定，还望殿下先将一些事情放一放，以大局为重。”
　　“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陌怀宁红了眼眶，开口时，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
　　“战乱？！你们有什么脸跟我提及战乱？我自始至终，不过……就是一个傀儡罢了！！！”
　　压抑许久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一个人，从来就没有依靠过任何人，可他也是人，会难过，会累……但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一国太子，是将来要撑起落华的人，他不能喊累。
　　他一个人撑了很久，但突然发现，自己的父皇从来喜欢的都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叫“烟寒”的人……
　　所以他觉得自己此刻像一块残损的碎片，无法确定自己，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面目来面对故人和自己……
　　“我走了……”他迈起步子，沉重的向宫殿门外走去。
　　“太子殿下？……”
　　“别叫我太子殿下！我不是！”
　　“若我能归，定当还你们一个‘烟寒’……”
　　少年想挽留，却看见泊颜忱微微的挥了挥手，示意他算了。
　　“罢了，这本该是我欠他的……”
　　半个时辰后，街道上。
　　陌怀宁毫无计划的向前走着，也不知要去哪里，缺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太子殿下。”
　　他转过身去，只望见一个满面笑容的老人，衣服上面很明显有缝补的痕迹。手里握着一截木棍，想来是将它当拐杖了。
　　“我不是……”陌怀宁下意识的排斥“太子殿下”这个称呼。看见老人的白发苍苍，便说不出口了。
　　“殿下若是无事，不如去臣家里坐坐？”
　　老人笑着跟陌怀宁开玩笑，殿下多年以来一直温润如玉，对老百姓也是极其友善，说真的，能在皇族中出现一个像殿下这样的人，也是百年难得一见，不容易啊。
　　“好啊。”老人这一问，真好问到陌怀宁的心上，他露出一个很温和的笑容，点点头。
　　老人也没想到陌怀宁真会答应，一时面露喜色，嘴里念叨着“家里好久没有人来了……”一边给陌怀宁带路。
　　等到了家门口，老人的屋子不是很大，但也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钱财买画，就让自己儿子画个上去。
　　“殿下……我儿子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能跟着殿下去保家卫国，也是他荣幸之至。”
　　陌怀宁内心五味交杂，边疆战乱一直在继续，多少人在此时血溅沙场，他却坐在这里，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心里很不是滋味。
　　“祥前辈，请您一定相信，令郎会回来的，我答应你…”他虽贵为太子，但一直对老者以礼相称。所以才让老人感到这种善人很难遇见。
　　“啊？好啊……”老人笑了，笑的很和蔼，苍老的脸上满是笑意，使人看着莫名的感到亲切。
　　“前辈，我先走了…”
　　陌怀宁说着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
　　白衣如雪，如皓月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