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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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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你真要买给我?”
看着金玉坊伙计麻溜地将选定好的簪子包起,兰文洲到底还是没忍住,多问了宴沧一句。
宴沧肉疼地付了钱——这金玉坊的东西没一件是便宜的。一根小小的簪子就掏空了他将近半个钱袋,要知道,那可是他打算攒起来的老婆本啊!
宴沧心里愤愤,转头又听见兰文洲问了他这样一个堪称是废话的问题,当即面上就有些不耐,但他终归没有对着兰文洲发泄自己的不满,只是将包好的簪子抛给兰文洲:“说给你就给你,哪那么多废话呢。”
兰文洲手忙脚乱地接住雕刻精美的木盒。
木盒里放着一根成色极好的玉簪。
——那是宴沧为他挑的。
当然,宴沧不可能主动做这种麻烦事。
只是进了金玉坊后,兰文洲就忽然成了哑巴似的,既不开口,宴沧让他喜欢哪个挑哪个,他也不动。
放在平日,按宴沧的臭脾气,兰文洲这种做法只会让他嫌麻烦扭头就走,然而今日,宴沧却跟中邪了一样,尽管满脸不耐,却主动为兰文洲挑起了簪子。
“……”
盯着宴沧的背影,兰文洲神色复杂。
经过方才粗略的试探,他已知宴沧今日不大对劲。
然而当身旁的小厮伸手要为他接过手中的盒子时,兰文洲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不用。”
买完簪子后,宴沧迫不及待送兰文洲回府。
坐在摇晃的轿子内,兰文洲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木盒。
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兰府快到了,再不下决定就太迟了,总之,兰文洲耳尖覆上一层漂亮的粉色,他倏尔掀开帘子,望向轿外的人:“宴沧。”
——你能……替我戴上簪子吗?
这样的要求无疑是轻佻的,理智和矜持告诉兰文洲他最好别对宴沧那么说,只是……人不可能永远保持理智。
只是,当宴沧回头时,兰文洲心里那团跃动的、让他忘了理智的小火苗便“噗嗤”一声,熄灭了。
“干什么?”宴沧神色莫名地望向兰文洲。
他脸色没有半分柔色,只有突然被人叫了一声的茫然和努力想要掩饰住的不耐。
“……”
兰文洲垂下眼帘。
“……没什么,”兰文洲说,他的理智又回来了,“谢谢你送我回府。”
06
马球会之后,宴沧找兰文洲的次数忽而多了起来。
于是背地里嚼兰文洲舌根子的那些人只好暂时又不那么确定地闭上了嘴。
唯有兰文洲心里清楚,每回宴沧找他,神色都没面对兰文时时那么自然、轻松,活像被什么操控了一样。
可兰文洲还是没有点破。
或许……是为了那么一点妄念。
上元节。
市井各处热闹非凡。
焰火升空,像雨一般落下。
杂耍演出引来阵阵叫好。
今夜,兰府上下全都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中,除了……兰文洲。
冰冷寂静的祠堂。
兰文洲孤身跪在地上,尽管双腿已经跪得发麻,没了知觉,兰文洲的背却仍然挺得很直。
宛如不肯弯上半点的竹子。
宴沧刚来便看见这一幕。
——其实,兰府的下人并没有放宴沧进门,他们熟练地找了个借口,告诉宴沧,说是兰文洲有事,无法见客。
要不是脑子里的邪崇闹得厉害,宴沧无论信或不信,都会扭头就走,而不是……在此刻,翻过高墙,像个贼一样,偷偷潜入兰府。
听见动静,兰文洲下意识回头。
月色映亮了他的面容。
同时也映亮了他灰沉沉的双眸。
兰文洲怔怔地看着那个一跃而下的黑影。
“宴沧……?”
等唤出名字,兰文洲才回过神,他沉寂的眼底忽而掀起一阵波澜,似是慌张,似是窘迫。
兰文洲涨红了脸,似乎不想让宴沧看见他此刻难堪的模样,可是宴沧已经走到他身前,兰文洲半哑着声音,干巴巴地开口:“你……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因为那邪崇一直喋喋不休,说兰文洲如何如何可怜。
那邪崇说,这种节日,大家都高高兴兴出门玩去了,只有兰文洲孤零零在家,非但出不了门,还得在祠堂那破地方跪着。
至于原因?
大概是兰文洲又欺负他那傻子弟弟了。
宴沧刚开始听系统这么说时,只想哂笑一声,他心想,那兰文洲这不是活该么?
宴沧对邪崇所谓“送温暖、送关怀”的说法极其不屑。
犯了错不就得受罚么?
宴沧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宴沧最后还是翻了墙。
宴沧心情复杂。
尤其是发现兰文洲就那么直愣愣地跪在地上,身下连一个软垫都没有,甚至还饿着肚子时,他的心绪便越发难辨。
肚子本能发出轻响的那一刻,方才还不肯弯下半点腰身的人却忽然变成了一只鹌鹑,兰文洲恨不得直接把脑袋埋起来,再也看不见宴沧才好。
宴沧看见兰文洲脸涨得通红,下意识安慰:“没事,我饿肚子也这样。”
可听了这话,兰文洲却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宴沧发觉他的身体更僵硬了。
真要面子。
宴沧忍不住在心里笑了一下,当然,他没有直接笑出声,真要笑出声了,兰文洲大概能十天半个月都不肯理他。
笑的同时,宴沧心底也有些抱怨,抱怨兰府的人古板,罚是要罚,但也不必这般严厉吧。
地上这般冷,至少得给个垫子吧?兰文洲看着就不是个身强体壮的,万一腿跪废了可怎么办?
而且,这饭也给人吃吧?
此刻,宴沧全然忘记自己曾受过不少比这还要严厉上许多的惩罚,他想也不想地攥住兰文洲手腕:“走,我带你去吃饭。”
兰文洲一惊,他的目光落在宴沧攥着自己手腕的手上。
宴沧自小习武,他宽大粗糙的手轻而易举就能包裹住兰文洲一看就十分纤细的手腕。
兰文洲抿唇,却没挣开,他眼帘颤了颤,只道:“……我不能去。”
——去了就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
“都饿成这样了,有什么不能去的?”宴沧皱眉,“别歪歪唧唧的,要是被发现,我直接和你家的人说。”
“就说是我强行把你带走的好了。”
话音落下,兰文洲还没来得及回应,宴沧便直接把他整个人从地上薅起来。
没错,薅。
像拎小鸡仔一样。
兰文洲愕然睁大眼睛,他的脚早已跪得发麻,宴沧突然把他拉起来,他站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上,幸好宴沧及时扶住他。
紧接着,宴沧也不管兰文洲答不答应,便直接把兰文洲打横抱起,等兰文洲回过神来,灯火如昼的长街便已然映入眼帘。
只要兰文洲再迈出一步,就能融进上元节的繁华喧嚣中。
“……”
兰文洲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明亮街景。
宴沧把他放下来:“怎么样,能走了吧?”
“……嗯。”
既然已经出来了,那也没办法再回去了,兰文洲垂眸,只能不大熟练地、亦步亦趋地跟着宴沧。
长街上的人很多,要是稍不注意,就可能被人流冲散。
于是宴沧伸手,像拉小孩一样,紧紧拉住兰文洲:“别跟丢了。”
“…………嗯。”
兰文洲耳根发烫。
说是带兰文洲吃饭,宴沧却没有去正经的酒楼,反而带着兰文洲穿梭在大街小巷中。
不多时,兰文洲怀里多了一堆吃食——都是被宴沧强塞进来的。
兰文洲颇为无措,他平日很少吃这些东西,此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下口——对他来说,像宴沧那般,不顾形象、当街就把东西往嘴里丢、让十指沾得油光发亮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宴沧自己倒是吃得高兴,顺带坏心眼欣赏兰文洲手足无措的模样,欣赏够了,宴沧才大发慈悲帮了兰文洲,他把食物递到兰文洲嘴边:“张嘴。”
兰文洲身体一僵,他盯着眼前油汪汪的肉串,双眉纠结得仿佛能夹死苍蝇,过了好一会,兰文洲才在宴沧的连声催促下,勉强将嘴张开了一条缝。
宴沧觉得如果可以,兰文洲大概想把脑袋埋进地里,他心里暗笑,手却快速抓住这个机会,精准把食物投喂给兰文洲。
兰文洲食不知味,囫囵将食物咽下,紧接着,一张放大版的俊脸便凑到他眼前:“好不好吃?”
兰文洲一惊,差点呛着,他连声咳嗽起来。
“你怎么这般胆小?”宴沧皱眉,连忙给兰文洲拍了拍后背。
“……”
兰文洲不应,但在他幽幽的目光中,宴沧忽而有些心虚起来,他挠了挠脸,总觉得自己没错,又觉得自己错了,最后,宴沧轻咳一声,试探道:“是、是我不对?”
“算了,我带你去酒楼。”
兰文洲显然适应不了这样“吃饭”,宴沧也不强求,便带着他去了酒楼。
等兰文洲慢吞吞吃完,外面的喧闹也即将接近尾声,宴沧抓紧时间,带着兰文洲又逛了许多摊子。
不知不觉,兰文洲的怀里多了很多东西。
上元节的热闹在某一刻迎向末尾。
长街上的人似乎一下子少了许多。
宴沧打算送兰文洲回府了。
火光晃动。
是街边的小贩在收拾剩下的花灯。
由于人潮不再拥挤,宴沧自然而然地松开了兰文洲的手。
兰文洲一怔,下意识想要挽留,直到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他的手指才倏然停住,沉默了半晌,兰文洲将手收回。
——兰文洲从未觉得往年的上元节像今夜这般热闹。
也因此,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落寞。
一种没由来的空虚好像在悄然吞噬着他,借着火光,兰文洲望见了自己在黑沉沉的河面上的倒影。
很快,他就要和宴沧分开了。
这个念头诞生的瞬间,兰文洲停下了脚步。
走在前面的宴沧发现身后的人没继续跟着自己,有些疑惑地回过头。
“怎么了?”
兰文洲抬头,宴沧的身影清楚地落入他眼中,兰文洲落在身侧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他心里好像有一道声音在说话,那道声音贪求着今夜的美好,并不想让其就此结束。
“……宴沧。”兰文洲忽然开了口,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空虚感驱使着他,让他想不顾一切,把之前一直深埋在心底的话全都说出来,“我……”
兰文洲的声音紧张得发颤,可他眼中又带着某种期许。
然而,宴沧似乎也有准备了许久的话要说,并且他在兰文洲说出一切之前开了口,宴沧说:“兰文洲,你以后别再欺负你那傻子弟弟了。”
宴沧的本意是想为了兰文洲好,他发现兰文洲好像也没那么坏,他自认这是好的劝告,毕竟兰文洲不欺负他那傻子弟弟,不就能少受点罚吗?
为了说这句话,宴沧纠结了大半个晚上,最后他还是成功说出来了,然而迎接他的,是系统在他脑子里的尖锐爆鸣,以及现实中的一片死寂。
兰文洲的话似乎彻底堵在了喉咙里,宴沧看见兰文洲的唇颤了颤,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兰文洲却是笑了:“……好。”
兰文洲笑着,但眼圈却有些发红。
宴沧也没能听到兰文洲那句没能说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