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安然许许

2、第二章

　　林应声中午恶狠狠地威胁袁修遇，说自己下午还要来找他，但实际上并没有来。
　　安排在临近下班时的会议果然一开就开到了七多点。
　　袁修遇在外面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回到家已经接近九点了。
　　有点老旧的电梯停在七楼，袁修遇走出来，沿着一小段黑沉沉的走廊往家门口走。刚从电脑包里翻出钥匙，就感觉身后吹来一阵疾风。
　　然后一只强有力的手抓着他的后衣领，将他连拖带拽地拉到了一边的消防通道里。
　　消防通道比带着一扇窗的走廊还要暗。
　　原本不管是走廊还是消防通道都是有感应灯的，但因为年代久远，接连坏掉，袁修遇昨天去物业报修，得知隔壁的邻居已经报修过了。但最近物业实在太忙，暂时还没来得及修，大概也是没想到这一片一盏灯都不亮，所以怠慢了。
　　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袁修遇被按在冰凉的钢板门上，鼻端充斥着消防通道因常年无人走动而生出的霉腐味。
　　这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
　　在背后贴上来一具身体时，袁修遇才终于缓过了神，“林应声？”
　　“不是我还能是谁？”也不知道是林应声确实长高了，还是自己被按住站不直。袁修遇感觉林应声的声音是从自己头顶发出来的。他明明记得两个人的身高差没有这么大的。而且，身后的人的体格和自己记忆里的也完全不同，太宽大壮硕了，只是贴上来就已将袁修遇完完全全地包住。
　　肩胛处怼在了对方鼓鼓囊囊地胸肌上，是很陌生的触感。
　　这么黑的环境，又被一个人这样压制着，很难不出恐惧感。
　　袁修遇感觉自己不自觉地抖了两下，腿有点软，更加站不住。
　　林应声察觉到了，伸手捞住他的腰，“说了要来找你的。干嘛呢？还没碰就软成这样？”他的手臂长得能在袁修遇腰上环一圈。手臂绕完，手掌碰到了袁修遇的侧腰。他把大拇指插进皮带缝隙里，另外四根手指放在皮带上摩挲，偶尔会去故意触碰袁修遇腰上的痒痒肉。
　　袁修遇原本因为恐惧而身体发软，如今更软了，但不再是仅仅因为恐惧。他半张脸贴着门，潮湿和阴冷的气息穿透皮肤，但他张着嘴巴呼吸，呼出来的气体越来越热。
　　林应声没什么情绪变化，声音甚至有点冷漠，“发春了？”
　　袁修遇睁开眼睛，恢复了一点理智，他伸手去撑门，但因为一只手里拎着包，使不上劲儿，用力撑了一下，身体纹丝未动。他重重地呼出两口热气，喘息着说：“放开我。”
　　林应声不仅没放，还贴得更近了，说：“我还不知道你的癖好？在外面更兴奋，又不是没在这来过。”
　　“放开。”袁修遇用软绵绵的声音解释： “那时候隔壁没有住人，现在有人了。”
　　林应声没有立刻放开他，但也没有别的动作。他就这么贴着袁修遇站了一会儿，他的呼吸相对袁修遇，清浅冷静很多，呼出来的风都是轻的，吹在袁修遇的耳朵上，温热，带着点湿气。但他说出的话却蛮狠又难听，“我没说错吧，果然还是个爱发春的老男人。”说完，他往后退开了。
　　袁修遇用手臂撑着身体，离开被自己脸颊捂得有了温度的钢板门，侧头看了眼林应声的方向。
　　那里只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
　　“怎么不进屋？不是有钥匙的吗？”很快，袁修遇的声音又恢复成以往的温和，温和得让人觉得他是在笑着说话。
　　“早他妈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这样的吗？”袁修遇开了门，打开屋里的灯，回头看他。
　　林应声正仰头打量走廊顶上的感应灯，“操，一盏都不亮，黑漆漆的。”
　　“进来吧。”袁修遇招呼他，又问：“你在外面等了多久？”
　　“当然很久。”林应声侧着身从他身边走过，故意避开和他的身体接触。
　　门关上以后，情形就逆转了。袁修遇不再矜持，往林应声身边靠，边问，“那吃过晚饭了吗？白天不是胃疼？现在还疼吗？”他把手伸到林应声腹部，触碰到白天检查时触碰过的地方。那里的肌肉结实紧致。
　　“吃过了，不疼了。”林应声不耐烦地回答着，拍开那只不安分的手，又往屋里走了两步。
　　袁修遇不仅没有不高兴，脸上还露出了几分笑意，在暖黄色的光照下，更显得他气质柔和，柔和中又带着春情。
　　他上下打量林应声。
　　确实长高了一点，不是错觉，肩膀也更宽阔了。身体强壮有力，刚才压制着他，不仅是力气大的问题。散发出来的强烈的荷尔蒙气息，同样让他无法动弹，身体发软。
　　林应声的穿衣风格也变了，以前常年套着T恤或者卫衣的，现在改穿了衬衫和偏休闲的西裤。衬衫是黑色的，面料上有些不易察觉的烟熏暗纹，把人显得精致又狂放。
　　原本对着屋子瞎看的林应声忽然眯起眼睛，瞪过来，“看什么？收收你的口水。”
　　袁修遇轻轻地笑了笑，“给你倒杯水吧。”
　　“我不喝水，喝饮料。”林应声拉了把椅子，在屋子正中间敞着腿坐下。
　　“不好意思，我这没有饮料，你也少喝饮料吧，对身体不好。”袁修遇进了厨房，从柜子里翻出一只常年不用的杯子，清洗完，甩了甩里面的水渍，走出来。
　　“你怎么还是这副穷酸样？”林应声看着他，瘪瘪嘴，“电视都打不开了，也不换一个。看，空空荡荡的，小偷进你家还以为同行来过了呢。”
　　他说的没错，袁修遇的生活习惯确实很显穷酸。拿出来的这个杯子还是几年前买什么牛奶送的，但家里没有别的杯子。不仅是杯子，好几年了，屋子其他东西也几乎没变。
　　这套房子面积不大，里头的装修是很多年前流行的欧式小田园风。进门柜、茶几、电视柜全是象牙白的实木柜，唯一显眼的是客厅中间的嵌入式小碎花沙发。它显然和其他家具是成套的，外框也是象牙白的实木。只是嵌在里面的小碎花面料有些发白了，是屋里最显旧的东西。
　　一个单身男人把房子装修成这个样子很奇怪。但也正是因为是个单身男人，不爱捯饬，不添新物，才能把房子维持得这么完美，十年如一日地毫无变化。
　　袁修遇把杯子放在进门柜上的竹制托盘上，把旁边热水壶里的凉白开倒进杯子里。
　　“给。”他把水递给林应声。
　　林应声没有接。
　　袁修遇把杯子放在了餐桌上。
　　一个工作忙碌的男人想把屋子维持得干净整洁，最好的窍门就是一个字——少。所以，袁修遇家的餐桌、茶几、电视柜上什么都没放。只有进门柜上摆着一个水壶，两个有点丑的陶瓷摆件和一个托盘，托盘里倒扣着另一只水杯。
　　袁修遇走过去，把水杯正过来，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早上烧的开水正好倒完，一滴不剩。
　　袁修遇端着杯子转过身。林应声还是这样大敞着腿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面无表情地盯着这边看。
　　“这几年在干什么？是念书，还是工作了？”袁修遇把杯子搭在唇边，缓缓地喝了一口水问。
　　“我念个屁的书？去念初中吗？哪个学校招二十几岁的初中生……也没工作，还跟以前一样，混着。”林应声勾了勾嘴角，“怎么？没变好就不配跟你打炮了？”
　　袁修遇垂眼，看看自己的杯沿，“没啊，有点好奇，就想问问。”
　　“问个屁。”林应声翻了个白眼。
　　“我这几年工作还挺顺利的，大概是因为换了部门，没有遇到太多棘手的病历……我最近在评职称。”
　　林应声显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拧着眉看他。
　　袁修遇又喝了一口水，问：“你走后回来过吗？”
　　“没有。”林应声说，“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可能是年纪大了，话就变多了。”
　　“确实，更老了。”
　　林应声觉得袁修遇好像变了，但又说不清哪里变了。
　　身体倒是没变，还是那样轻轻地戳一下就发软。
　　自己说他老了……其实，看不出来。可偏偏就是要这样说，想让他不痛快。如果是以前，是要挨骂的。
　　袁修遇骂人跟自己完全不同。这人喜欢拐弯抹角，绵里藏刀地骂，但刀刀锋利，句句戳心。林应声一般都是输的那个。
　　好像真的变了，难道真是因为老了？明明也就几年时间。
　　管他呢！
　　林应声可没有变老，他才二十出头，身上带着一股子野劲儿。他把腿叉得更开，朝袁修扬着下巴，拍拍大腿，“你老站那儿干嘛呢？装矜持吗？过来呀，坐上来。”
　　袁修遇不仅没有过来，还往后退了半步，斜倚到身后的柜子上。他一只手端着杯子，一只手撑着柜子，腰身微微歪斜，屁股抵着柜子边沿，裤子被臀肉压出一道褶子。这道褶子让他的屁股看起来肉感很足。
　　他也不是个擅长找话题聊天的人，像是努力地思考了一下才好不容易找出一个，“你走了以后，我交往过几个人。”
　　原本盯着那道褶子看的林应声脸色忽的一变。
　　“怎么了？这应该不奇怪吧，毕竟好几年了。”袁修遇笑了笑，继续说，“其中有一个，比我大了十来岁吧。就跟我们俩的年龄差差不多。然后，我终于意识到，原来十来岁的年纪差，有那么大的代沟。他有时候和我讲笑话，我都听不懂。”
　　林应声牙齿咬得越来越紧，脸颊上出现了明显的凸起。
　　袁修遇还沉浸在往事的回忆当中，“他讲过一个山羊的笑话，我至今都没有想明白笑点在哪里。我要是跟你讲笑话，或者开玩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懂。”
　　林应声猛地站起来，三两步就跨到袁修遇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襟。
　　“你是在故意恶心我吗？”
　　衣领把袁修遇整个人吊起来，他不得不把杯子挪开点，免得把里面的水泼出来。衬衫领的折口压在了血管上，他有点难受， “没，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想听这个？我虽然没洁癖，但别人用过的给我用我也是会恶心的。”林应声拎着他又往上提了提，“袁修遇，你的身体是真离了男人会渴死，是吧？”
　　“我开玩笑呢。”袁修遇脸都涨红了，还不忘笑，“咳，真开玩笑的，你看吧，你果然不懂。”
　　“你最好别激怒我，待会儿把你弄死了你可别怪我。”林应声这才放开他。
　　袁修遇平复了一下呼吸，把一直单手端着的杯子又凑回唇边，喝了口水，笑着说：“你到时候就说，警察先生，对不起，旧情人重逢，情难自控。”
　　他喝完水就把杯子贴在下巴上，瓷白的杯子衬着他艳丽的唇，上面还有水渍，被灯照着泛着光。因为刚才这一遭，他的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尽，他轻浮地笑着，眼睛都是妩媚的。
　　两个人离得近，身体似有若无地触碰。正是这种若有若无的触感，更让人心痒。
　　林应声知道他是故意的，瞪他，“你……真的骚到没边儿了。”
　　很难想象，这个白天一本正经、道貌岸然，连衣服扣子都要扣到顶的医生，回到住处是这个样子，完全不像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