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区》抵岸

2、第 2 章

　　庄园占地面积庞大，百亩以上，正门进来，绿植园林假山，十分秀丽，呼吸都清润了许多，视野随着前进的方向逐渐变大，一望无际的草坪，真的是一眼望不到头，仿佛和天际线连为一体，上空蓝灿灿，下方绿油油，草坪修剪的格外平整，和外面见到的坚硬的草不同，这里的草很软，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几栋别墅错落开来，离得并不远，成群落规模，每一栋别墅里住着的都是不同身份的人。

　　麦苗猜想，他们应该就是身份最低的。

　　“多亏你了，要不然我也要被抓走了。”

　　之前那个被麦苗拽袖子的少年走来，语气唏嘘，声音微低。

　　“我叫南野，你呢？”南野自言自语般，“我想起来了，你叫麦苗，那个管事儿的说了，你爹死了，我记得你。”

　　两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风景，风似能透过玻璃吹袭在面颊。

　　麦苗不说话，南野就继续自己叨叨，时不时还喊一声麦苗，问他听着没。

　　麦苗不想理他，他就用手拍他的肩膀，麦苗道：“我爸爸死了。”

　　南野顿了一下，“我知道啊。”

　　麦苗重复：“我爸爸死了。”

　　被麦苗盯着的南野莫名局促，他抓了抓头，想了想，道：“节哀顺变？”

　　麦苗这才道：“我需要一个人缓缓，你离我远点。”

　　南野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让他离远点，尤其是在这样的一个生存环境下。

　　顾名思义，他们都是来进行选拔的。

　　这群少年，有的都是提前认识的，故而三三两两组队抱团，以求之后有个照应。

　　每个队伍都希望拉拢强大的队友，南野就是他们想要拉拢的对象，可南野连他们看都不看，径直就到了麦苗身边，专心致志和麦苗说话，尽管对方没理他几次。

　　在他眼里，麦苗和其他人都不同。

　　年纪小是一方面，还有气场。

　　这人，真是过于镇定了。镇定到他觉得对方是不是有人给他开过小灶，教学了一下脱敏训练？

　　麦苗穿的那件暖黄色的背带裤崭新平整，大小正合适，内里则是简单的白绒毛衣，高领，和他人一样，干干净净。

　　显然，他在进庄园以前被照顾得很好。

　　如果不是突闻噩耗，那张漂亮的脸蛋也不会失了血色，倾斜而下的窗边日光，阴阴郁郁，让他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泥泞般的灰雾，也让那张小脸更显苍白。

　　总之，站在那里，整体就是一副：弱小无助，小可怜。

　　南野出于报恩，问了一句：“想跟我们一起玩吗？”也就是需要我带着你跟他们组队吗？

　　麦苗摇头。

　　不了。

　　比起自己的生存问题，他还得好好消化一下他爹死了，他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亲人了这件事。

　　麦苗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单人单间，关上门，挪不动步子，靠在门上，身子慢慢下坠，就那样坐在了地上，然后发呆。

　　村里大婶没说错，他爹一天就是瞎胡混，干的都是送命的行当，早晚要出事。

　　可他不明白，什么叫做送命的行当。

　　他爹说，送他进聂家，就是让他去学习锻炼。

　　他问：“然后呢？”

　　他爹说：“然后更好的伺候人啊。”

　　他：“……”欲言又止，“当奴才吗？电视剧里那种奴才？”

　　他爹认真道：“你不要瞧不起当奴才，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想当还当不上呢！”

　　他摇头：“我不信，老师说了，每个人都是拥有独立人格的，不分高低贵贱。”

　　他爹呸的一声，笑骂：“听你们老师放屁。拿最简单的例子说，你现在跑网上发条消息，裸.奔夜跑一晚，奖励一百万，你看看多少人抢着来报名。”

　　他不解：“可这也不是当奴才啊。”

　　他爹头痛：“你这孩子怎么不开窍呢。他们不当奴才，是因为他们当不上，没那个路子，老子这条命给你换来的机会，你以为人人都有？”他爹卸下胳膊上的假肢，坐在沙发上，叹息：“聂家可不是普通的家族。”

　　“权贵滔天？”

　　“不，权贵算个屁，权贵在他家面前也得点头哈腰。我觉得他家更像是规则的制定者。”他爹皱眉，“扯远了，你小子只要记着，在里头好好表现，争取被选上，要是能去伺候那些少爷们是最好的，立马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爹我跟着你也能富贵一把！”

　　“……”

　　他想了又想，觉得这个剧情很熟悉，很像他看的古装宫斗剧，那些高门显赫对自己的女儿说：“你一定要得到皇上的青睐啊，这样咱们家也就扬眉吐气啦！”

　　唯二的区别是，电视里是女的，他是男的，电视里的目标对象是皇帝，他的目标对象暂时不明。

　　当奴才会不会危险，他问过他爹，他爹说不会的，像你进去，应该就是端个茶倒个水，之前他也是这么以为的，于是给自己的定位从进宫争宠的娘娘转为了进宫伺候的小太监，只要做好打工人的本分，应该不会有问题。

　　直到今天。

　　他爹突然死了。

　　还是被他们杀死的。

　　说好了当奴才不危险，那为什么他爹会死，难不成是因为茶水太烫惹怒了主子被赐死了？

　　麦苗胡思乱想着，再一看窗外，天黑了。

　　门外叽叽喳喳，他掀开门缝看了一眼，大家都在一层找食物，自助餐形式，想吃什么自己拿，白天消耗的体力太多，晚上大家都饿了，嗡头蜂似的凑上去吃饭了。

　　别的不说，聂家的饭菜还是非常可口的，香味扑鼻，从一层传到三层，麦苗揉了揉鼻子，虽然很香，但并不想吃，他一想到食物，就会记起今天被强制看到的那个杀戮视频，满目红雾，血色弥漫，隐隐反胃。

　　一口没吃，眯了会儿，后半夜就响起了哀嚎。

　　一群吃了饭，哇哇呕吐的甲乙丙丁游荡在别墅内，严重的都吐血了，麦苗被吵醒后，还没反应过来情况呢，一阵急促刺耳的哨声响彻在一层大厅，聂周文扫视一周，“现在，立刻，所有人，下楼！”

　　麦苗：“……”

　　当奴才的第一个弊端：不能睡觉，要值夜班。

　　众人散散落落的忙到了一层，聚在一起，呕吐的人多，没几个挺直脊背的，都扶着一个地方，弯腰干呕。

　　聂周文道：“这是第二课，规矩。”他指着还没撤走的食物说道，“你们的身份不足以擅拿擅用，在没有请示的情况下获得不属于你们的物品，早晚会要了你们的命。”

　　南野举手道：“可这不是你们送进来的食物吗？”

　　聂周文道：“送进来，不代表允许你们食用。这一次只是警告，下一次没有允许擅作主张，那你们吃到的究竟是饭菜还是毒药，谁也说不准了。”见众人面如灰土，他高声吼道：“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异口同声。

　　“现在，体能训练，所有人，十公里，天亮之前，回到别墅集合！立刻出发！”

　　哨声再次响起，群人蜡白了脸，尤其是那些生病呕吐的，别说跑了，走两步都晕沉，饶是如此，也没能得到同情，咬着牙，只能前行。

　　麦苗也跟着跑了。

　　他年纪小，腿又短，加上体力不行，别说十公里了，一百米就能喘两下。

　　很快，连那些生病的都比不过，落在了队伍最后。

　　南野慢悠悠地跑到他身边：“你也病了？”

　　麦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没空回他的话，夜色下，一群人像残兵散将一般，十分狼狈。

　　麦苗这时才真正注意到南野。

　　他的体能非常好，远超常人，当他们已经气喘吁吁，无力攀谈时，他甚至还能再跑个来回，不疾不徐和你说话。

　　他的长相不够柔和，五官深邃，硬朗疏阔，依稀记得他进庄园前还是凌乱的碎发，眼下却剃成了寸头，将那份冷沉的硬汉气彰显了许多。

　　他长得也高，身材比例极好，奔跑时，长腿迈开，步伐稳健，肌肉带来的力量感仿佛是一头豹子在原野狂奔，充满了独属于年轻人的阳光朝气。

　　麦苗和他并排时，俨然一副又瘦又弱的菜鸡模样。

　　自行惭愧。

　　庄园很大，而庄园的后方就是高山，一轮弦月高高挂在上空，将后方的雪山点亮，一片朦胧的蓝白。

　　庄园后方是一大片未经开荒的土地，他们跑着，离他们几百米远的另一边，也有支队伍在夜跑，当距离近了些才能看清，那些人比他们年龄也就大个一两岁，但精神气比他们好太多了，他们夜跑还是负重跑，那群人，有轻蔑的，寒芒划过他们的眼，瞧见他们这群新人，嗤笑道：“该不会这一批也全完蛋了吧？”

　　他们的笑声遮住了其他人的喘气声，有人瞧向麦苗，惊奇道：“呦，还有个这么小的呢？”

　　被突然点名的麦苗莫名其妙地回头，不觉得被讽刺了，只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好奇怪，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是莫名其妙的。

　　莫名其妙把他们拉出来跑步。

　　哪怕是学校老师都没这么恶劣。

　　南野羡慕道：“要是我们能活下去，我们就是一年后的他们了。”

　　麦苗难得开口：“你是说他们也是参加选拔的？”

　　“不然呢？”南野尽管在跑步，呼吸却平稳，“每年都会进新人，咱们这五十个人分在这个庄园，别的庄园也会分人进去。每年的新人一层层选拔上去，优秀的才有资格进聂家做事儿。”

　　麦苗不可思议，诚恳发问：“现在端个茶倒个水都要求这么高了吗？”

　　南野一脸诡异地看他，“你说什么呢？”

　　麦苗诚心惊叹：“你真是一个有上进心的奴才！”

　　南野一噎：“你这张嘴，还是不说话的好！”

　　麦苗摇头叹息。

　　如果不是他经常在他爹离家后没事干疯狂刷网络，得到了外界的三观和知识，大概率也会被这样洗脑。

　　网络上怎么称呼这种行为：PUA？

　　哪怕到现在了，他也不觉得当奴才有多好，就算当奴才有钱，钱财这种事情也应该是长大了才需要考虑的问题，他爹死了，他就是孤儿，他明明可以去福利院得到更安稳的生活，他可以交到正常的朋友，吃到正常的饭菜，认识正常的成年人，玩着正常的手机游戏，而不是在这里冒着猝死的风险发疯夜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