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光年以外》梅酒八两

31、留宿

　　他们俩在祝平安那待到了九点多才走，洛晏清以为言克礼会直接下楼离开，可对方却依旧跟着他的后脚踏了进来。不仅如此，洛晏清还隐约觉得他可能想要在这里过夜。

　　“你不回去吗？”洛晏清问。

　　洛晏清这里没有挂衣架，言克礼进屋就把大衣随意往沙发上一扔，直言道：“困了，不想开车。”

　　虽然他们一起睡过很多回，但言克礼好像是第一次在他这留宿，洛晏清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排斥是不排斥，可是他出门前都想好了，等他回去后，再把他给自己的水果分给安哥一半。为此他还小小地犹豫了下，要不要跟言克礼说？总觉得即便是他送来给自己的，但如果他转头就要送给别人，是不是跟他说一声会比较好。

　　看他手支在下巴上，眉头皱在一起，像是在思考一件很为难的事情，言克礼突然冷下来脸，但语气听不出情绪：“原来不可以啊，那行，我回去睡吧。”

　　“啊？”洛晏清脑子没反应过来，手却已经拉住了往外走的某人，“不是，我只是在想别的。”

　　言克礼很轻易就被拉住了，停下来，问：“想什么。”

　　洛晏清十分客气地问：“想问你，我可不可以把水果送一半给安哥。”

　　……，他费力种出来的水果，他居然想给其他男人分一半？

　　言克礼气极反笑，本来想说不行，但又怕对方觉得自己小气，想了想，只能退一步说：“送一盒小番茄就行了，下次我再带多点过来，这次的你自己留着吃。”

　　反正小番茄长得快又多，送他也不是不行。

　　“行。”洛晏清表面应下，然后他在小番茄的盒子里偷偷塞了几颗品相很好的草莓，言克礼权当没看到，随他去了。

　　送完东西洛晏清就进了浴室，出来时言克礼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同侧墙上的白炽灯打在他脸上，顺着鼻子留下一片阴影，衬得侧脸愈发有型，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简直比佛罗伦萨的大卫还像件艺术品。

　　“好看吗？”言克礼忽然转过头，撞进他眼底，嘴角还噙着笑。

　　洛晏清心虚地别过脸：“好看。”他不会撒谎。

　　“好看等下再看，”言克礼起身到玄关处，脱了鞋，光脚走回他身后，小臂在腰前一横，一把将洛晏清提溜起来，对方身上的沐浴露香味顿时扑面而来，他多闻了几下，制住想要贴近后劲的动作，问：“给我准备牙刷了没？”

　　言克礼纯粹是故意这么问的，因为他在洛晏清洗澡前就看见他拿了新的洗漱用品进去了。

　　骤不及防被人拎起，洛晏清低呼一声后抓紧了身前的手臂，被箍着的腰有些勒又有些痒，拧过头去看他：“准备了呀，都放在台上。”

　　“真乖，”言克礼右手接过他的小桶，“拖鞋给我，我去洗漱。”

　　洛晏清照做，两只脚往下一斜，拖鞋就掉了下来，言克礼穿上，把他放到了床上：“明天给我买双新的，你这个太小了，知道没？”

　　洛晏清嗯了声，低头看了看那双根本不太合脚的拖鞋，不确定地问：“你穿44还是45呢？”

　　“45。”声音从阳台外的洗衣机旁传来。

　　洛晏清记下，坐在床上百无聊赖，随手就抓起旁边书桌上的小说看了起来。

　　在打开衣柜之前，言克礼先通知了他一声：“我找一条宽松的裤子穿。”

　　洛晏清沉浸在小说里，头都没抬就说了声好。

　　得到主人的应允，言克礼开始翻找起来。好在虽然两人体型不符，但洛晏清平时喜欢买大一点的衣服，所以他勉勉强强也能找到几条合身的短裤。

　　之后直接当着洛晏清的面脱掉了衬衣和西裤，把短裤套了上去。不过那人依旧没什么反应，注意力都集中在书上。

　　尽管现在还未到开春时节，但言克礼在屋里打着光膀并不觉得冷，见洛晏清头发还湿着，又拿着风筒过去给他吹头。

　　书上的字突然被阴影覆盖，耳边是嗡嗡的风声，洛晏清抬头，正对上言克礼里的眼睛：“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洛晏清把书合起来，反转了方向，露出封面那四个大字，言克礼瞧了一眼，眉梢微扬：“爱人流浪？这么浪漫的名字，爱情故事？”

　　“不全是，”洛晏清又打开拇指压着的页数，接着往下看，抽空回他：“是星际加爱情，星际占大比，感情线很少的。”

　　洛晏清在这里没什么兴趣爱好，唯一一个能打发时间的就是看书。因此他经常在自贸市场的小摊贩那里淘一些小说回来看。有的小说可能是地磁事件之前遗留下来的，更多的是现在城区里为了赚点小钱的写手写的。

　　这本《爱人流浪》是他在小摊贩的角落里发现的，书上标注的出版时间是2118年10月，对于现在来说已经算是非常古早的文了，他也不知道老板是从蓝星哪个角落里挖出来的，不过虽然古早，但书保存的不错，只是纸面稍微有些泛黄，字迹什么的都还十分清晰，完全不影响阅读。当初他看到书的第一眼就被它封面上的星云图案给吸引到了，而后他打开粗略看了几页，发现这是一本星际文，大致讲的是多个星球之间的矛盾冲突，洛晏清那段时间刚好中意这类题材就把它买了回去。

　　虽然书上最开始有写了谁谁谁是主角，谁谁谁又是一对，但洛晏清看到过半了才从他们的相处中捕捉到一丝谈恋爱的感觉，在这之前他还一度认为两人仅仅只是好朋友的关系。里面涉及到的天文、政治和文化的知识比较多，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没有读者把它带走。

　　“哦？讲什么的。”言克礼问。

　　这本小说还挺长的，洛晏清简单回想了下剧情，刚想概括，就听见言克礼说：“讲讲为什么它叫「爱人流浪」吧。”

　　热风在头顶吹拂，言克礼的指尖时而触摸着头皮，像按摩一般，舒服得他眯了眯眼：“我还没看到结局呢，不过我猜测后面大致的走向应该是这对爱人因各自所肩负的星球责任和立场问题而不得不分开，他们深爱彼此却又不想对方承担无望的痛苦，离开时双方都没有告知彼此真正的星球位置——因为他们是带着各自的任务相遇在第三方星球的，但最后还是有一方在浩茫宇宙中不停穿梭寻找，在命运的机缘巧合下重新回到爱人了身边。”

　　“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找到对方？”言克礼问。

　　“……，因为作者在前文说了是He。”

　　“……，文学果然偏浪漫主义啊，”头发差不到干了，言克礼放好吹风筒，两三步到门口关了灯，顺着床头那盏橙黄的台灯回到了床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宇宙里有这么多星系，星系里又有无穷多的星球，这两人能在有限的生命里再次遇到对方，几乎是为0的概率事件。

　　见他有要入睡的趋势，洛晏清便也收好了书，“嗯……，你说的也对，但小概率事件并非是不可能事件，因为即便是概率为0的事件也是可能发生的，就比如我们在数轴［0,1］的这个区间里取出一个实数，任何一个数字都有可能被取出，但取出任何一个数字的概率都为0。为什么说这个概率会为0，这就要涉及到古典概型了，古典概型又叫等可能概型，它包含了两个特点，一是样本空间包含有限个元素，二是每个基本事件发生的概率相同……，”

　　意识到自己好像讲偏了，洛晏清及时刹车，但言克礼却听得起劲，还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洛晏清接着讲：“总之就是上面你所说的浪漫主义也不百分百准确 ，毕竟这个结局还是具有可实现性的。虽然概率微弱，但作者赋予了他们极大的运气，因为，茫茫宇宙，两个人能够相爱就已经说明他们非常幸运了，不是吗？”

　　“怎么这么会说？”言克礼凑过去，捏着他的两颊，“那我们两个能遇见并且此时此刻还能躺在同一张床上，是不是也很幸运？”

　　“理论上来说，是的，”脸颊的肉挤在一起，嘴巴被迫嘟起，洛晏清有些艰难地吐着字：“但幸不幸运，还得看个人的主观想法。”

　　言克礼松开手，不加思索道：“我觉得挺幸运的，你呢？”

　　问完后，屋子有几秒钟的沉寂，然后才响起洛晏清少年般清朗的声音：“应该，幸运吧。”

　　“应该？吧？”言克礼抠着字眼，一会又自语道：“算了，睡觉吧。”

　　他越过身去拉灯，脸庞似有若无擦过洛晏清的鼻尖，那独属于他身上的体香和迷迭香气瞬间将他包裹起来。

　　灯灭后，言克礼在撤回的中途停下。黑暗中，两双眼睛凝视着彼此，所有的光源都被厚重的长帘隔绝在外，但他们知道，对方的眼睛里溶着自己的影子。

　　“可以搂着你睡么？”言克礼突然绅士地问，嗓音低沉而有磁性。

　　光线太暗，就连视觉尚佳的洛晏清都只能看到他一点朦胧的影子，但他的压迫感又是那么地不容忽视，凭借着周围的温度，他能清晰地判断出两人的距离，两个指头都不到，近到让他拘束。

　　洛晏清偏开头，中断这突如其来的对视：“都可以。”

　　他认为言克礼完全可以不用这么多余，如果他不同意的话，早在他俩最开始睡一起时就会提出来了。

　　“谢谢。”言克礼笑着说，随后大手一挥，绕过他的脖子，一手搂着肩膀，一手拉过被子，如愿以偿地躺下了。

　　无论多少次和言克礼睡在一起，洛晏清都觉得他的体温实在是过高，冬天就算了，假如对方在夏季要提出这样的要求，洛晏清可能会拒绝。

　　相比之下，言克礼就舒服多了，怀里的人形抱枕，除了有些硌手外，挑不出一丝毛病。下巴枕在人家头上，背上的手无意识地打着拍子，这是他之前哄洛晏清睡觉时留下的习惯。

　　好歹睡了一个大白天，洛晏清这会还精神着，脑袋里回想着各种各样的琐事，好不容易酿出了一点睡衣，言克礼却蓦然开口：“今天PH那边说收到一串外来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