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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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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回来,那就切断他的所有道路。
首先,是Boreas。这把可怜的剑已经被他所效忠的主人亲手折断,死不瞑目。那尸体无名无姓,当真是可怜。要是他先前愿意与我合作,我或许还会给他个痛快。不过,这种不中用的东西不要也无妨。
其次,是那个家伙。我不得不承认,【祂】很精明,很能干。我让【祂】控制剧情的走向,【祂】还真做到了。可【祂】这样狡诈的错误,我也必须斩草除根。既然那个冒牌货莫晨已经死了,那【祂】作为某种意义上意识的衍生物,也活不长。
所以,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安盛宇”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冒牌货,我知道的。你想以“安盛宇”的记忆重生,以他的那枚戒指,以他的爱最为你最后的筹码。可你是不是太轻敌了?你觉得我会想不到吗?
所以……
“Astyre,你过来。”
我要彻底取代你。
Astyre乖乖的就过来了,毫无防备的。
“运营商那边要给你加一个新插件,或许你得睡一觉。”
“我知道,爹爹要帮我改装对吧?”
“是的,但下次叫莫晨,乖啊。”
是的,一个很简单,但再也不会被取下的插件。这里,你是安盛宇,而我,是莫晨。
一个小小的手术,睡一觉就好了。
他取出那枚已经被血肉粘连包裹的戒指,不屑一顾地销毁,看着它在他指尖彻底化为灰烬。
回来吧,安盛宇。
【系统时间:0年0月0日00:00】
(这里是Astyre的梦。)
神爱世人,世人爱神,这是世间根本。
可当虔诚的人们在横祸、饥荒、战争、疾病、生老病死的万般困境里苦苦哀求祷告祈求神明怜悯之时,神为何无动于衷?
你在看的,在看这世间疾苦,却享受着无尽尊荣,被代代世人奉为精神的信仰。
你坐在这个位子上,你可曾有过动容?
你可曾羞愤而悔过!
我一遍遍质问你……
你可曾回答过我!
那把大火,燎起了那个荒原村庄里唯一辉煌的神庙,聊起了青年眼底无尽的恨意。在那熊熊烈火中,他与那悲悯姿态的神四目相对,在圣光中实现了他曾经的理想。
他见到了那少年。
他被少年从火里丢了出去,摔在了救火的众人面前。他吃力地抬头,看着一众村民们捧着那稀缺而赖以生存的水,毫不在意般将它挥霍进那已经无法被浇灭的大火里。
而那少年就这样站在火中,张开双臂享受众人舍生忘死的救援和供奉。
“不要救火了!”他从那些混乱的脚步中爬起,振臂高呼,“这些水很珍贵!”
于是他就被当作犯火的亵渎之人,又被扔回到火里去。
虽然他就是的。
少年低着头看他,眉眼弯弯。青年在烈火里挣扎,伸出几乎化为焦炭的手拽住那洁白的圣袍。
“不是你放的火吗?你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因为青年低估了他们的愚昧迷信,他以为自己能够烧掉他们腐朽的思想,但却不曾想将众人的一切都搭了进去。他希望的是救赎,而不是自焚。
“那……和我做笔交易吧,很公平的。”
少年伸手抓起那即将归为尘土的灵魂,给他了那个毫无选择的选项。
“我来救他们,取而代之……”
“我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成为我永远的信徒和伴侣。”
所以神永远不会怜悯,对吧?
……
这是哪跟哪?
所以我现在是他的信徒吗?不对……伴侣……
先梳理一下。总之,我是来唤醒他才来到这里的。外面的他一睡不醒,我需要用一些强硬的手段叫醒他,让他回去扮演安盛宇。
毕竟,现实里的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在想什么呢,亲爱的。”
少年就站在他身后,血色的眸子好像洞悉一切。他俯身看向跪在地上的他,白皙的手指轻轻挑起自己的下颚。
“看着我,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那,下周,你和我一起去王都。开元大典,你可是得为我捧场。”
开元大典?对神的祭奠吧?
他微笑着点头,抓过少年的手低头吻在他手背。
“都听你的。”
少年把手抽回来,表情居然有了些不悦。他似被冒犯到了一般,甩开手走了。
这是要我一定走剧本?他站起身,托着腮回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他还有些排斥,因为那些举动都不属于自己,他不想忤逆这来之不易的曙光,更不想对这样一张脸动刀。
可无论如何,他都只能狠下心来。
他要在这里杀了他,用这种方式叫醒他。
也算是走了剧本。
一个亵渎神明的纵火犯,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神的眷属,这真是戏谑之极。
“你看他们,他们跪在我面前祷告,祈求这个祈求那个的,可是我一个都听不见。”
少年摊手向他:“他们声音太小了。”
声音太小吗……他转头看向他们,看着他们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直至最后筋疲力尽流干血泪。他们用他们的心与肝,也换不来神的一个眼神。
曾经,他也在这些人中,为了一个人的命在雨里雪里没日没夜地跪,将足迹踏遍那神庙前的石阶。他本是不信神的,但那次他去虔诚地求神,求神不要带走自己所珍视之物。
结果呢?
“我问你一个问题。”他转向少年,“你爱过吗?”
“爱?这是个好东西。”
少年指着地下其中一位少女,手一挥。
“你做了什么?”
“什么?哦,做了个神该做的事。那个女孩是个贵族少女,单恋一位富家公子。我就给她赐福,让那个公子爱上了她。”
这么随意。
“亲爱的,金钱、食物、地位,这些只是随手就可炮制的东西,没什么好在意的。”
“可,这些,只是物质。”
“是,但所谓爱、恨、求生欲,也都只是每个野兽都拥有的最基本的欲望。”
少年抿唇笑着,玩世不恭地撑着头靠在了神座上。
“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求这么无聊的东西,但他们挣扎的过程很有趣。”
无话可说。青年能做的只是站着,在蝼蚁们羡慕嫉妒和七嘴八舌的谣言里,毫无用处地站着。
“可那是他们的一切啊……”
“喂。神的眷属。”
他在阴潮的小路停下,回头盯着那个刚刚擦肩而过的黑衣人。
“怎么了。”
黑衣人戴着斗篷,黑大的帽子扣着脸看不真切样貌,但即使如此,他还是看出些端倪来。
“等等……你是……”
他瞪大双目,接着是恼怒地笑。
“你居然还活着,朋友。”
黑衣人没有给他正面的回答。他只是站在黑暗里,拉紧斗篷,看着他步步紧逼。
“朋友,你可让我好找。”
在衣摆下的暗器即将交锋之时,黑衣人出了声。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神眷。”
那黑斗篷下的手迅速抓住了刀刃,为自己争取到了说遗言的时间。
“你要弑神,对吧?”
他挑眉,微笑着点头。
“所以,你会帮我的吧,朋友。”
他双手一推,将对方抵在了墙上。那把刀深深刺进黑衣人的胸口,接着旋转,剜心而出。
他丢弃下那具骸骨,将那颗尚且炙热的心攥在手中。
不错的,一个错误数据的心脏,很好。
他蹲下身,奖励似的拍了拍那颗歪斜倚着的脑袋,将手中的血抹在了他惨白失血的脸颊上。
“你和他可一点也不像,这我很不喜欢。”
“喜欢什么?”
少年是无声出现在身后的,他好奇地探头探脑,似乎想要知道自己的信徒在惩治的是什么样的恶徒。
“你来了。”他起身,捧着那心脏,脸上仍是温和地笑,“我处理掉了一位妄图弑神之人。”
“嗯……有意思。”少年盯着那颗心脏,“你要怎么做呢?悬首示众?”
这就算了,那张脸还是有点看头的。
“不必如此,交给我处理吧。我会将这么污浊的心脏陈列出来,让他们看看图谋不轨地下场。”
少年眨巴着双眼,突然就开怀的笑。他捧腹,笑得弯腰还出了泪。
“好好好……听你的,就这样!”
他向前,逼近他和那颗心脏。
“别让我失望,亲爱的。”
“王都向上求问,问是否需要在大典当天加派警备。”
“派呗,随他。”少年正在吃葡萄,对于这些事毫不在意,“他想怎么搞怎么搞,我还是那样,别妨碍我就是。”
青年也曲膝对坐着,喝着供奉的美酒。酒劲之下,他浅浅扫过王都派来之人,竟觉得有几分眼熟。
“唔……你是王都派来的使徒?”他举杯,向那远远跪着的人,“可有带什么贡品?”
“这自然是有的,神眷大人。”
一车车珠宝、黄金、器物、食物被拉了上来,明晃晃地照着神殿。青年瞟着少年看他的意思,接着起身招手示意他们一一呈上。
“这是沙加的国匠打造的金壶……这是阿尔的军首献上的黑石枪……”
使徒一直低着头,但他还是看见了那蓝色如海洋般澄澈的眼眸。
“我不喜欢这些没用的东西。”少年趴在青年肩上,手指不安分地勾玩他的黑发,“你腰间的是什么?”
“这个……这是我的匕首。”
他轻笑一声。
少年没笑,倒像是真好奇。他探出身子去看,像是没见过的孩子一样:“好奇特的形状,打开了看看。”
使徒没有动。
他盯着使徒颤抖的指尖。
“好……”
随着弯刀被扒出,那使徒也愤然跃起扑向少年。但他的意图刚刚显现,就已经被击飞了出去。他握着那把刚刚献上的黑石枪冷着脸,枪口还冒着火药迸发的热气。
“你没事吧。”他回头看少年。
少年撅着嘴,有些扫兴地点头:“能出什么事。”
“那就好。”他起身,收起那好用的热兵器,走向那卑劣的刺客,一脚踹在他胸口。
“回去后告诉他们,下次用更先进的手段。”
使徒的蓝眼睛里闪着不甘和屈辱。他绝望地看向神眷,愤恨地骂了一句。
他冷笑着,一脚将他踢翻。
“行了行了,他勇气可嘉,我还想嘉奖他呢。”少年没无精打采地斜靠着,打着哈气,“现在死了就拖下去吧,你帮我处理了。”
“遵命。”
他蹲下身,分析着这具尸体有多少可用之处。
哦,对,你是自检系统来着。呵,真是很好的躯壳呢。
“大典,明天。”
少年指着他,点着他的鼻尖。
“你必须去嗷。”
“遵命。”
“你在台下。”
“为什么?”
“你还不愿意?”少年拨弄他的嘴唇,“在台上有什么小动作都看的到的好吗?你以为?再说,你有资格和我一同享受跪拜吗?”
好好好,真是难伺候。安盛宇可不会这么耍脾气。
但他仍是带着笑,乖顺点头。
少年又不乐意了。他洁白的玉足一脚踹在他胸口,不高兴地翻了身。
真是喜怒无常。
……
这里没有时间。
这里是开元,也是终末。
人们就会这样跪着一年一年,一遍一遍,像是衔尾蛇,生生不息,无止无尽地循环。
斩断这一切……
白光中,一袭白袍蓦然而出。白袍下抬起了一对红如血的瞳仁,安静而威严地扫视过众人,微微一笑。
伏首的人群抬起头来,敬仰而震撼的注视着神明,十指相扣在胸前虔诚祈祷。白袍下的那双长睫略略低垂,似乎很是满意。
突然扰动人群里爆发出惊呼,紧接着就是一声枪响,那发子弹按着既定的轨道擦着白衣飞去打了空。
一切如常。
“你知道的,我不会喊你爹爹。”
他惊骇,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年哀伤地眼眸。
“你很像他,但你不是。我企图把你当成他,但是很失败。”
少年闭眼,苦笑着抓起他的手,让那个杀人的方盒抵在自己脖颈。
“你用【祂】的心脏作为内核、以我哥哥的躯干作为媒介,你要杀了我。”
“可我不想醒,因为那里没有爹爹。”
少年含着泪:“你为什么要杀了他呢?”
“因为你爱他,仅此而已。”
他咬着牙,恨入骨髓。
“我恨所有能和他建立起关系的人,你、冒牌货、【祂】,还有曾经的我自己!”
“为什么你们都能得到他,而我却失败了?!”
“为什么神无动于衷!!!”
随着红光如病毒般传递了全身,少年的身子一僵触电般倒了下去。
血色的雨水泣下,充盈渡川,他站在雨中,无声哀歌。
惨白的世间里,留他一人独行。他恍惚着,亦实亦幻。
直到他的视线聚焦于一处,他看见了躺在地上安睡的Astyre。
他有些欣喜,又有些迟疑。他想要走近,却只是停滞不前。
直至光源的尽头传来戒指落地的脆响,那巨大无垠的镜中走出另一个他。
“许久不见。”
“你……你!”
莫晨向他点头,平静地弯身抱起Astyre。
“别碰他!他是我……”
大地震撼,他踉跄着跌倒在地。世界开始坍塌,地面地裂痕蔓延开来,紧接着爬到了他的身上。疼痛撕裂着他,他跪地不起,看着自己的躯壳四分五裂。
“你做了什么!”“没什么,这也有你的功劳。”
莫晨看向臂弯里的Astyre,看着久别重逢的挚爱。
“故事也已经接近尾声,是时候揭露真相了。首先,你觉得这里是哪?”
“我怎么知道……”
“这里是Astyre的第三层梦境,系统的第四层模拟。”
他僵硬着愣在原地。
“很诧异吗?那还得我为你解答。”
【 】
“看见这个了吗?这个扉页里的注释。我想,你大概已经把它当作了判断深度的基准了。”
“不过很可惜的是,这并不是系统内置信息。”
“这是我书写的,也就是,它们可以不是真实的。”
“回望那些章节,赌徒,那是不是每一章都有?那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正确,确实是Astyre的基础模拟,是在你掌控之下的第二层模拟。而你,作为神的你,明白这一切只不过是你设定的模拟的你,是不是也早就在无数次正确中拥有了刻板思维?”
“于是我在无数次正确后骗了你一次。当我停下,不再注释,你便迷了路,忘记了何为真实。”
“你要Astyre成为安盛宇的替身,就必然会将他提取出来。你在选择了将第一层模拟和第二层模拟融合,以此让他更靠近自己。”
“可Astyre也是神。赌徒,你就没想到他会忤逆你吗?你就没想过他会把你拖进他的幻境吗?”
“在那枚子弹射穿他的时候,你就进入了他濒死的第一层梦境,而你毫无自觉,甚至沾沾自喜。”
“你让他睡着,进入这所谓的【系统时间:0年0月0日00:00】,但此却为第二层梦境。”
“你弑神,杀了他,进入了这里,此为第三层梦境。”
“你每一次杀他,都是在推进我的胜利,因为我想要的从来不是归来,而是消失。我要去到那个虚无之地,去到无人落笔之处,去到任何一个系统都无法触及的最内层,和他。”
“活着的人死在梦中就会醒来,而死者无处可归。他们会不断进入濒死的梦,不断下坠,直至消失。”
“Astyre和我都已经死了,那两颗子弹,你看见的。而你,你将在这破碎的梦里一层层醒来,回到你的躯壳里去。”
“你以为你即将的成功,其实是你彻底的失败。”
崩塌的梦境里,他绝望地逐步破碎。
“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有这么多可能……为什么我已经那样的谨慎了!!为什么你还能赢?你是个冒牌货!你只是个冒牌货!!你凭什么会赢?你为什么会赢!!”
“因为我与你不同,我不是赌徒。”
莫晨远远地站着,隔着破碎的镜面,回答他。
“你可知道,除了那三层梦境模拟之外,最重要、最外层的第一层模拟为何?
“首先,你进入了模拟,以神的姿态创造了我,此为第一层没错。可你却忽视了几乎所有莫晨都可以意识到真相的事实。于是在我意识到我的结局时,我联合【祂】篡改了第一层的本来逻辑。每当你成功杀死我后,第一层模拟就会重置,以百年为始,以元年为终。截止目前,第一层模拟已经循环了两亿五千九百六十四万七千八百二十一次。”
“你被困在了第一层,你知道自己是神,知道自己来自现实,知道这一切皆为循环,但你不知道你自己离不开。你仍觉得自己能赢,却不知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赢的可能。”
“赌徒,你追求的是赢一次,而我,我只要你输一次。而你终究会输的。”
“前面的两亿五千九百六十四万七千八百二十次,我都没能找到逃脱的出路,没有躲过你设想的结果。但这次,在你用那把水果刀刺穿我的胸腔时,我听见了那个虚无的声音。”
“所以我赢了,而你从来不可能赢。”
莫晨笑着,那是神从未有过的怜悯。
“而且,赌徒不会把自己所爱之人押上牌桌。你,不爱Astyre,所以会赌,所以会输。”
“你一直知道的,安盛宇已经死了,而Astyre不是的他。”
破碎的镜面影射出他自己残破的样子,他要信醒了。他即将回到那一无所有的现实里去,面对真正意义上的枪林弹雨。
他命不久矣,却无以寄托。
他绝望,真正的绝望了。他不仅输了,而且输的可笑。他赌上的一切,自己的命、自己的未来,甚至爱人的影子,都输掉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
“那……他在哪?我该去哪里找他……”
“他在虚无里。”
轰然中,莫晨抱紧Astyre,在他最后的遗言里,决然划开了自己的咽喉。
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直到深处……
直到无人落笔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