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9、春风吹又生 ...
-
季谈去指定的银行是为了咨询,结果却是肯定的——他没有足够的信誉分证明自己值得信任。
还是那句话,他能轻易地证明自己可疑,却很难证明自己清白。唯一能证明他是良民的信誉分还不及格,那他就谈不上清白。
他觉得此事极其荒谬。
从银行出来后,他看到黎泛站在马路边上,和一个滑稽的雕像遥遥对望。他也循着方向望去,只觉得这雕像眼是眼,鼻是鼻,嘴是嘴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察觉到他站在身边,黎泛手指微动,却没有转过头来。他就着原本的姿势低声说:“这是区长的雕像。”
“长得挺像人的。”
“……是,他的确是人。”黎泛停顿片刻,“里面怎么说?”
“信誉分不够,所以不行。”季谈唉声叹气,“我有那么不值得信任?假定顾客拥有足够的信用不是银行的基本素养吗?不然怎么要求顾客信任自己?”
“这说明,他们不需要顾客的信任。”黎泛回答道,“或者我们不算顾客。是它选择我们,而不是我们选择它。我们从来没有选择。”
“这也太憋屈了!你怎么样了?”
“没关系。”黎泛这样安慰他。但他有些神经质的焦躁,使他的安抚看起来毫无说服力。每当季谈靠近,他的身体就微微战栗,皮肤也应激似的紧绷起来。
但每次对上季谈问询的视线时,他又平静地说自己没事。
“你看上去可不像没事。”
“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他皱起眉,闭上眼睛忍过奇异的恍惚感。这种感觉对他而言其实并不陌生,一阵一阵如同海浪般向着他的敏感处袭来,再退潮一般缓缓隐去。
两个月的交界之时,通常是他的发情期。在他失去腺体的那段时间,发情期像是消失了,同时他对信息素的感知变得迟钝,直到最后很难对信息素有所反应——但这都是他每个月定期清理腺体所得到的。
他想要的就是这个副作用。
他知道发情期不会永远消失,正如腺体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摘除一样。每个月的固定时间点,他都会脖颈发胀、发痒,这时候,他就知道是时候该清理掉重新发育的腺体了。
它像是野草,每个月的春风拂过,就会重新冒出头来。在那段逃离腺体的时间里,他从请人帮忙动刀,变成自己对着镜子动刀。而那时他的身体素质也每况愈下。
直到最后,他意识到自己本身就是‘野草’的根基。只要他还想正常生活,就不可能摆脱腺体和信息素对自己的控制。
这个认知让他心如死灰,但好在摘除腺体的副作用还存在——他对信息素感知迟钝。不过这个副作用带来的安全感在上周就消失了,他居然能被诱导发情,他受不了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坏消息。自己的腺体仿佛觉醒了,对某种特定的信息素,它会过于敏感。
现在,他正处于身体的肌肉记忆时刻。不如说是腺体的肌肉记忆,或许腺体忘了,一周前它已经发情过了,没必要再发一次。
但或许也是已经发过情的缘故,黎泛现在很清醒。身体的饥渴和冲动就仿佛是幻觉,出现又消失,对他本就因为抽血而虚弱的身体,完全是雪上加霜。
季谈一脸关心:“所以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身体在说想要,但那是幻觉。黎泛皱紧眉头又舒展开来,一脸视死如归的麻木感:“大概是易感期吧。”
“易感期又是什么?”
“大概就是……你的身体在提醒你,做好准备,该发情了。”
“可你不是已经发过了吗?”季谈一脸费解。
“所以,这是假性发情。”
季谈见他脸色苍白又严肃,就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听起来好高级,我懂了。”
黎泛没忍住笑起来:“我乱编的,你懂了什么呀?”
季谈却是嘻嘻地跟着笑:“我懂你难受还要见缝插针地耍我,你是不是喜欢戏弄我?太过分了。”
黎泛盯着他,又抬头望望天,垂头看看地。他的声音低落下去:“真的很过分吗?”
“……倒也没有。”
可恶,这种把自己摆放在弱势,故意惹人愧疚的小手段,才是最过分的吧!季谈觉得自己又不认识他了。黎泛本质上是一个独断的人,他希望一切都在掌握中,按照他的预想进行。
虽然他无法干预,也很少参与,但‘知道’本身就是一种权力,这意味着‘可以’、‘能够’自如地插手进来。
所以让他示弱是不太可能的事情,除非他对某人某物产生了一种无力感,仿佛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形同虚设,不堪一击。这种时候事态已经脱离了掌控,但他发现有种方法能够挽回局面,重新建立自己的优势——就算他不愿去做,也会下意识寻找最优解并实践。
那是一种本能,能让自己免于不安。
而因为钱和易感期的缘故,他的不安剧烈到了,很难时刻用理智来约束的地步。
“对了,我等会儿要去一趟研究院。”季谈边走边说,“你看起来不太好,要回家休息吗?”
“……不要。”他闷闷地应了声。
“那你还要干嘛?”季谈叹了口气,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黎泛。他比自己也就矮了半个头,但身形单薄,轻飘飘地像纸一样,整个人显得清瘦又懒散。
见他没理自己,季谈就凑到他耳边说:“要不要我帮你检查下腺体。”
黎泛嘴角抽了抽:“这话是耍流氓,不要不分场合用。”
“那哪种场合适用?”
“医院。”和床上。不过后者季谈就别知道了。
现在回过神,他就想起刚刚季谈说自己要去一趟研究院。如果换个Alpha说自己要进研究院,他还觉得此人自视甚高、精/虫上脑。但季谈不是一般的Alpha,他就算进不去,翻墙也能翻进去。
或者挖个地道进去,又或者徒手在墙上凿出一个洞,来一个凿壁偷人,也未尝不可。或许一切的恐惧都是来源于火力不足,只要自己足够强大,有信心来去自如,自然也就无需畏惧区区高墙。
他对季谈的能力有信心,但对他要见的人没信心。季谈不太会说话,万一聊崩了,那个尹竹中途反悔把他卖了怎么办?
于是他的不安又加重了,焦虑和性/冲动快要将他吞没。世界对他而言已经不再有安全的地方,安全感在他的感官中消失不见。
“黎哥?”季谈的手放在他肩膀上,重重捏了一下。他吃痛呻/吟出声,有些恼怒地看向罪魁祸首。
但罪魁祸首却是一脸纯良。
“今晚我来做饭。”他眨眨眼,“去休息,然后等我,好吗?”
于是一切的焦躁都如退潮般平息下来。黎泛的喉头却像是梗住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好。”
---------
和尹竹的会面比想象中简单。她没有具体说找谁,但当他说出申请要见的人叫尹竹时,他们就自发帮忙开了后门。
随后这些把手大门的守卫问他:你是想进去,还是通知她出来。
“我想进去。”他实话实说。
但这些Beta看他的目光瞬间就变了,仿佛他是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他想要解释,但他又记得黎泛告诫过他少说话,只好闭上嘴干等着。
幸好通知得很快,尹竹出来的时候面带笑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包括季谈,让她像个闪闪发光的刺猬。但她还是一瞬间就分辨出他的视线,因为只有他的眼神委屈又埋怨。
尹竹不顾旁人的视线把他拽了出来。
今天,她依旧身着上一次的亚麻长裙,头发编成麻花辫,看起来娴静淑雅。把季谈拽出来后,她并没有问他找自己有何贵干,反而是兴致高昂拉着他疾走,说自己实在是太饿了。
季谈本还想问她能不能带自己进研究院,他对里面很是好奇,而且不是真的来陪吃陪喝。他的主要目的还是确认游杉的情况。
但她太过兴奋,让他找不到扫兴的机会。
星期天的下午一大堆摆摊的商贩,中心区更是格外繁华。季谈坐了几个小时的车才来到这里,尹竹拉着他乱逛一通也算是当了回导游。
不过当他们拿着热乎乎的小吃蹲在路边时,他探出头,想要确认尹竹的脖颈处是否有腺体。但他很快被抓到现行,尹竹瞪圆了眼睛看向他,不悦道:“这样很不礼貌哦。”
他小声嘀咕道:“一个两个都不愿意给我看。”
“将心比心嘛,你还能给我看你的不成?”
“当然可以。”
他回答得太过自然,让尹竹吃了一惊。
“……别开玩笑了。”她认真道,“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情。”
见她不信,季谈就撩起自己的发尾,直挺挺地伸长脖子,摆在她眼前让她看。但尹竹反而是下意识闭上眼睛,又一脸复杂地睁开眼,强迫自己去看。
和自己的腺体长得差不多。
想来也是,腺体能有多大区别呢?就算季谈是Alpha,她是Omega,他们的腺体又有什么区别?她感觉指尖被食物烫得发痛,看到季谈毫无保留的眼神时,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可能性。
说不定Alpha和Omega才能代表这个世界的特殊性。
腺体是赋予给AO的专属标记,他们才是被神明庇佑的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