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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转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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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龙帮这俩男的是在给她演变脸吗?齐微心道。
前天她刚来时,两人虽说态度谄魅,却总觉暗中有所防备,仅过去一天一夜,倒是一如既往的谄魅相,却明显热情不少。
在她拒绝薛晧的宴会邀请后,不过一炷香的时辰,薛帮主亲自上门拜访,又是嘘寒问暖,又是体贴关照,搞得齐微浑身不自在,总担心牠背后搞鬼。
甜头给足,薛帮主开始显露目的,说牠虽为帮主,却鲜少来临江县,此处多为男副帮主打理,又道西山虽是碧龙帮的产业,却早已教男副帮主外租出去,这场大火来的蹊跷,想请齐微调查男副帮主是否存在问题,事后必有重谢。
这算什么?以退为进?
管牠是什么,既然牠说出此话,齐微干脆得寸进尺,要求薛帮主撤销院落周围的守卫,并给她随意出入各个地方的权力。
薛帮主面露难色,大谈苦衷,总而言之一句话,牠做不了主。
齐微冷笑两声,说她事务繁忙,没空管碧龙帮内部的事。薛帮主稍微妥协一点,承诺会尽力帮忙撤销守卫。
送走薛帮主,齐微正琢磨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男副帮主又找上了门。
走的同样的路数,先是一阵狂轰乱炸似的关怀,左一口“招待不周”,右一口“有事吩咐”,接下来摆出一副便秘的神色,开始诉说衷情,道是薛帮主独断专行,容不得丝毫质疑之声,使牠沦作一个履行命令的工具,又道西山上暗藏玄机,薛帮主从不许牠过问,直到前日清晨,山中起火,薛帮主的腿忽然离奇受伤,再加之其命人盯紧齐微,牠意识到必有蹊跷,特意来向齐微禀告。
齐微忍住想笑的念头,重复一遍之前的要求,男副帮主不出所料地表示为难,也重复了一遍相似的说辞。
“是嘛,”齐微眉毛一扬,开始挑事,“可我叫你们帮主撤销守卫时,牠说守卫是你安排的,牠做不了主。”
男副帮主大惊,脑中以牠这辈子运转最快的速度想到——薛帮主要卸磨杀驴!
“大人明鉴,守卫的确是我安排,可我也是听从牠的吩咐。”男副帮主装作恍然,“一定是牠担心大人明察秋毫,发现不对劲,所以故意将脏水往我身上泼,企图干扰大人,也没料到我会向大人挑明事情,故意栽赃陷害!”
齐微配合牠表演,佯作沉思片刻,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男副帮主见她信了,暗中松一口气,连忙表起忠心,道是会尽力帮忙撤销一部分守卫,方便大人调查。
这个流程太过熟悉,齐微忍不住怀疑,两人串通好演给她看。可若真如此,又想不通目的何在,哪怕是为干扰她查案,这办法也有点蠢过头。
从齐微说出守卫之事时,江为玉明白她想浑水摸鱼,便开口问道:“将水搅浑,然后如何?”
齐微怪笑一声,“这潭水要搅到最浑,还差一步。”
夜幕降临,上头嵌着一弯尖锐的月牙。
为了验证那俩男的是否联起手诓她,齐微正大光明跨出院门,还真没见有人阻拦。
院外的巡视的确少了许多,门边腰佩短刀的男子目不斜视,仿佛没看见两人似的,任由齐微从眼前经过,依旧不闻不问。
莫非那两人真内讧了?
“为什么?”齐微当真不解。
“兴许想借刀杀人。”担心有人暗中盯梢,江为玉不敢说得太明。
齐微也担心附近有人偷听,没再多问。
薛晧临走时特意道明了住处,离两人居住的小院不远。见来人跨进远门,她亲自相迎,顺便吩咐左右去院门口呆着。
“你在等我们?”齐微脚下拨过凳子,跨开腿坐下,摆出好像审问的架势。
薛晧止住脚步,配合地站在不远处,又弯出笑眼,“我想大人既然答应帮忙,肯定有许多问题,大人即便今夜不来,我也打算明日上门协助。”
屋里不大,只剩门口一盏落地灯,微茫亮光自薛晧背后四散,她的影子迎面投来,几乎将齐微整个身躯包裹完全。
对面人周身发亮,齐微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听她如此自信,随口问了几个问题,对面人皆能从容应答,便当她是薛帮主左膀右臂般的人物,齐微随口道:“看来你权力不小。”
哪想话音刚落,薛晧立刻轻叹一声,黯然回道:“我哪有什么权力,不过偶尔尽点孝心罢。”
齐微没太明白她是谦虚还是暗示什么,又下意识不想顺着她的话,便问道:“你们何时发觉副帮主不对?”
薛晧脚下活动两下,地上影子随之摇晃,交错闪烁的灯火晃了齐微的眼,她微微眯起眼皮,只听薛晧道:“我不知道爹何时发觉,我娘未离世时,便察觉有些不对劲,只是她彼时缠绵病榻,有心无力,只同我说过需提防此人。”
“可惜我爹将其当作肱骨之臣,许牠副帮主之位,如今养虎为患,不敢轻易撕破脸皮,害怕落得玉石俱焚的下场。”
齐微屈指叩叩桌子,“你既早知道,为何不提醒牠?”
“我何尝没有试过,”薛晧苦笑道,“可爹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也百般阻挠我插手帮中事宜,连书房也不许我轻易进入,我只能眼看那人渐渐把控帮务,我娘毕生心血落入牠手......”
她声音渐渐低沉,想要掩盖心底抑制不住的悲伤,齐微随之默然,相顾无言,落地灯滋滋作响,火苗颤动,江为玉立于齐微身旁,她的影子同地上的人影交叠融合,随着火光微微晃动。
“你有没有想过,薛前辈或许还活着。”江为玉开口打破了宁静,引得齐微侧目。
“什么?”薛晧闻言大惊,追问道,“江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齐微扭回头,对薛晧道:“薛帮主同从前相比,可有什么不同?”
薛晧一愣,认真思索片刻,“似乎我娘离世后,牠渐渐不再同我亲近,反倒同副帮主时常来往,我从不知两人如此要好......”
“你有没有想过,眼前这个并非你熟悉的那个人。”齐微直接道明,自怀中掏出昨夜捡到的书信给她。
薛晧走近两步,身前的影子将齐微全然包裹,齐微终于能看清她的神色,只见她微微转身侧步,凭着赪色光亮细细阅读,眼睛渐渐睁大,双手忍不住颤抖,半响才吐出一句,“我娘还活着!”
江为玉忙问道:“信上的笔迹你可认得?”
薛晧默然一瞬,答道:“是牠的笔迹,我再熟悉不过。”
“你打算如何?”
不等薛晧消化片刻这惊世骇俗的消息,齐微直接开口问道。
薛晧思索片刻,答道:“只要能找到我娘的下落,大人打算如何,我全力配合。”
她如此爽快,倒搞得齐微有点不放心,想起离京时,身边人不厌其烦地叮咛——凡事多思虑,宁可走一步想三步,也不要贸然行事,安全最要紧。
齐微深吸一口气,问道:“你难道不怀疑,这封信可能是假的?”
她问得委婉,在场二人却都明白,她依旧心存疑虑。
“实不相瞒,刚看时,我的确有点怀疑......”
薛晧的声音有点沙哑。
“可看到最后,上面写我娘还活着,我的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这封信一定是真的!”
“它必须是真的......”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咬碎了牙,再也藏不住哽咽,眼泪夺眶而出,在场两人亦是不禁动容,齐微轻叹一声,江为玉自怀中取出帕子,轻轻递给薛晧。
道声谢,薛晧草草擦过面颊的泪痕,收敛情绪,抬起通红的双眼,直对上齐微的眼睛,齐微下意识避开对视,又暗道自己不过秉公办事,何必心虚,于是多了些底气,重新迎上对面的目光,说道:“这封信所说是真是假尚未可知,不过你话已至此,不妨我们做个交易。”
落地灯的灯油徐徐燃着,赪色光亮渐渐暗淡,地上的影子也缓缓褪了颜色。
“你比我行事方便,不易惹旁人注意,由你去验证信中之事再合适不过,只要你找出能对簿公堂的证据,确定此事是真,我便帮你抓住薛帮主,查出薛盈的下落。”
她无法信任薛晧,也不确定其是否受薛帮主授意来试探自己,便拿出模棱两可的话语,一方面绊住对方,防止纠缠,另一方面反向试探,等待对方在之后的行动中露出马脚。
薛晧思索片刻,正色答道:“成交。”
屋外伸手不见五指,屋里全蒙上虚影,分别时,三人几乎看不清彼此的面色。
临走前,齐微回头叮嘱道:“不要将信中之事透露给任何人。”
“自然。”薛晧立刻回应,习惯性露出微笑。
齐微没再说什么。
回院路上,江为玉立于齐微右侧,右手掌灯,脚下微微快半步,照亮前行的路。
真是瞌睡来了就送枕头。齐微心想,在她一筹莫展之时,事情主动迎来转机,无需她亲自动手,局势突发异变,反倒将她面前的死路打通,前方豁然开朗,仿佛真相唾手可得。
她沉浸于心绪中,一路沉默,江为玉扭头,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在想什么?”
齐微回过神,正要开口回答,话到嘴边又突然改了口,只回道:“没什么。”
江为玉回头看路,也没再说什么。
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