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醒》远衔枝

3、失分

　　下午，这节体育课打网球。

　　秦漫在更衣室里换衣服。

　　旁边裴诗予早已换好，对着镜子补防晒霜。

　　裴诗予透过镜子看向秦漫，看到她正拿着昂贵的防晒油往身上大片大片涂。

　　学校统一发的运动服，在秦漫身上非常吸睛。
　　她身材好，皮肤白得透亮，脸蛋是标准的鹅蛋脸，五官精致，一双眼更是灵动乖巧，能迷惑大部分见她第一眼的人。

　　刚升上高中时候，裴诗予以为秦漫是好欺负的那类乖乖女，交手几次之后，发现她是她最讨厌的那类人。

　　性格任性，被家里人宠过了头，不知天高地厚，又虚伪至极。

　　可是秦漫的家境实在太好，又漂亮过头，在学校里是个大红人。裴诗予自然而然跟她热络起来，她享受着秦漫的光环，

　　因为看不顺眼，裴诗予每天自然多留几分注意在秦漫身上。

　　秦漫那些细微的情绪变化，她也知道。

　　裴诗予放下手里的防晒霜，扭头对秦漫说：“背上涂不到的地方，我来帮你吧。”

　　秦漫拐着胳膊够半天，也没涂匀，但她瞥一眼裴诗予，吐出两字：“不用。”

　　她现在有点排斥裴诗予。

　　“秦漫，你怎么了。”裴诗予露出个无辜表情，“我哪里得罪你了？最近你都很少跟我讲话。”

　　秦漫涂油的动作顿住，搁以前她是能很坦然面对裴诗予这样的人。
　　但现在她不想跟她们有太深的交集。

　　“不是。”

　　秦漫甩下两个字，就不再说话。

　　裴诗予没等来她的解释，拎着钥匙起身，“好吧，那你自己一人慢慢涂吧。”

　　裴诗予走后，整个更衣室就剩下秦漫一个人。

　　她走到更衣镜前又看了眼，发现额头起了个痘，估计是最近没睡好的原因。
　　秦漫压低遮阳帽，把那颗痘盖住，推门出去。

　　阳光正好，秦漫一眼看过去就瞧见了江叙迟。

　　他已经提前站在了球场中央做着热身运动。

　　烈日炎炎下，他穿着白色条纹短袖短裤，那棒球帽就跟镶嵌在他脑门上似的，压着他额前的碎发，盖住他那双狭长的眼。

　　露出的小臂和小腿肌肉线条流畅，他皮肤底子好，阳光下跟透着光似的，随便往那一站就像一张精修过的广告大片。

　　秦漫可算知道了，贵气的确养人。

　　她拎着球拍站在离江叙迟最远的地方做热身，直到教练叫他们解散自己去练习。

　　同学们几乎都聚在江叙迟身边，想邀他做搭子。

　　只花半天功夫，江叙迟就彻底融入班级里，甚至变成抢手货。

　　秦漫抱着拍子在角落里百无聊赖地刷手机，教练看过来的时候，她也没有藏起来的意思。

　　教练见她如此明目张胆，走过来教训她：“不练还在这玩手机？放柜子里去！”

　　“教练，我没搭子啊。”秦漫朝那边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江叙迟指了指，“人都在那呢。”

　　教练这才看到那边的混乱，眼睛一瞪，这成何体统！

　　他走过去叫人都散去，然后看着江叙迟：“小伙子，挺眼熟啊。”

　　说完，教练看到他胸前的学生证，“……江叙迟，前不久的网赛冠军？”

　　江叙迟点头，“是。”

　　秦漫挺意外地看他一眼。

　　教练笑笑，“那正好啊，我以前有个徒弟也是青年网赛冠军，秦漫，来跟江叙迟打一场，我叫裴诗予过来，打场混合。”

　　这安排，秦漫不想接受。

　　她耷着眼，“教练，我不想打。”
　　准确说是不想跟江叙迟对打，总觉得没有好下场。

　　教练瞪她：“你哥可是当年拿了三个冠军。”

　　秦琛是青年网赛三界的冠军，也就是这位教练带过的徒弟，只是没想到秦琛毕业后，现在轮到江叙迟。

　　秦漫：“……”

　　“网球公主怎么怯场了？”裴诗予在旁边煽风点火地笑。

　　这称呼一出，连江叙迟都看一眼裴诗予。

　　网球公主，是班里其他人给秦漫封的称号。秦漫长得漂亮，打网球水平很高，虽没到比赛水平，但在班里也已经没什么对手。

　　裴诗予这话就是把她架在高位，让她下不来台。

　　秦漫脸上一热，拎着拍子走到场上。

　　因为教练这突然的决定，整个班的人都聚过来，看他们四个人打。

　　秦漫忽然觉得手里网球拍都变得沉重。
　　她安慰自己，有什么可紧张的，毕竟从小是被秦琛虐着打到大的。

　　区区又一个网赛冠军而已。

　　秦漫走到网这边，透过网看向对面的江叙迟。

　　她手心顿时渗出一层汗。

　　只因为江叙迟那道锐利的视线让人无法忽视。
　　从上场后，不，从她推开更衣室走到场地内，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就一直黏在她身上。

　　她抬头去看，也能捕捉到他毫不避讳的目光。

　　从始至终，江叙迟就一直盯着她。
　　像猎人盯着猎物，看她什么时候能进入陷阱里。

　　西莱的网球场很大很漂亮，每个场地用铁丝网隔着，周围一圈红色塑胶跑道，最外围种满了梧桐树，洋气又好看。
　　凑热闹的同学聚集在铁丝网围栏之外，他们有对新同学的好奇，还有些，是专程来看秦漫的好戏。

　　江叙迟很快发球过来。

　　秦漫很吃力地接下，刚刚那一下瞬间找回点手感，也隐隐感觉江叙迟这一场绝对在针对她。

　　直觉果然是准的。

　　江叙迟每一颗球都是朝着她打过来的。

　　速度很快，每一次击球角度刁钻，却又是秦漫稍微努力一下就够到的角度。

　　如果他的水平远高于秦漫，那秦漫直接躺平任嘲，无所谓接不接得住。
　　只是没想到他每一次击球，秦漫都恰好能接住。

　　一来二去，秦漫总有种他水平也就这样的感觉。

　　她理所当然会全力以赴，为接一颗球跑遍满场。

　　秦漫一直紧盯着那颗球的动向，她以为球会飞到右边。

　　却是她预判失误，球飞去另一边，连教练都没反应过来。

　　失分了。

　　球落地往外蹦的那瞬间，她看到江叙迟帽檐下的表情。
　　游刃有余，像在看戏。

　　场外响起同学们的口哨声，有人在大声起哄。

　　反复几次这种套路后，秦漫渐渐琢磨出味道。

　　她被江叙迟耍着玩了。

　　就像钓鱼，收线不能一下子收上去，要给鱼逃跑的时间，再慢慢收，再放，最后一把捞上来。

　　江叙迟先跟她玩放风筝的游戏，消耗掉她的体力，直到她精疲力竭之后，再以必杀球让她截空。

　　真无耻啊。
　　秦漫咬牙，这人控球水平简直惊人的好。

　　最后打了个七比一，其中一分还是教练于心不忍救的一颗球。

　　所有学生都看得清清楚楚，曾经号称网球公主的秦漫，就这样被江叙迟虐成渣。

　　秦漫气得直接摔了网球拍，回更衣室去了。

　　秦漫换好衣服，洗完脸，重新扎好头发，出来后看到裴诗予在门口站着。

　　“给，教练问你要不要参加。”她手里拿着一张表格，递到秦漫面前。

　　秦漫扫一眼，是青年网球大赛的报名表。
　　刚被江叙迟虐成渣，这时候又给她这种比赛资格。

　　秦漫脸色顿时不太好，“教练什么意思。”

　　“教练看你跟江叙迟打得有来有回，夸你底子也很好呢，想让你跟江叙迟一起参加混打。”裴诗予说。

　　打得有来有回。
　　哪里看出来她有来有回的，不是单方面虐菜吗？

　　裴诗予见秦漫不接，问她：“真不想参加？”

　　“不想。”

　　“那好吧，”裴诗予把报名表折好放进自己口袋里，忽然问，“你跟江叙迟是不是认识？”

　　所有学生都看得出来，江叙迟场上有多针对她。

　　秦漫不回答。

　　“打球时候，他全程眼里就没别人。”裴诗予好奇，“你以前得罪他了？”

　　秦漫没心情跟她聊闲天，“你就当是这样吧。”

　　秦漫走后，裴诗予回到场地边上，周围的同学都已经回教室，教练站在那跟江叙迟聊着什么。

　　见裴诗予一个人回来，教练了然：“她还是不肯参加？”

　　裴诗予点点头。

　　“那你呢？”教练问，“下一届网赛，你跟江叙迟俩人参加男女混合双打。”

　　裴诗予没第一时间答应下来，她看了眼江叙迟。

　　江叙迟侧面对着她，正仰头喝水。

　　抛开新同学不简单的背景不说，他长得实在太帅气。

　　帽檐下的五官立体突出，刚刚打球时小臂暴起的青筋还未褪去，隐约露出一小截腹肌，这样身材在他们同龄人中简直是极品。也不怪刚刚围栏外女生们为他尖叫。

　　裴诗予对教练说，“我参加。”

　　秦漫就是个傻子，放着这么个饱眼福的机会不用。

　　她填完表格，把笔递给江叙迟，同时冲他露出个甜腻腻的笑，“新同学，加个微信么。”

　　说完，她就已经很贴心的把手机递到对方面前。

　　江叙迟拧紧瓶盖，周身的热气还让他血液持续沸腾，身体许久没有这么兴奋，神经还残余着快感。听到旁边女生叫他，他微垂下眼睛，扫了眼递过来的二维码。

　　裴诗予怕他拒绝，喊了声：“队友？”

　　江叙迟没拂她面子，二话没说扫码加好友。

　　裴诗予通过后，继续说：“那我把你拖进班级群啦。”

　　江叙迟已经收好网球拍，背在背上后冲她挑眉，“随你。”

　　他走后，裴诗予还在原地站着。
　　这么些年过去，她谈过那么多任男朋友，突然遇上这么个带劲的，差点让她回到当年还是青涩少女的时候。

　　她不太想承认，刚刚就听了江叙迟两句话，心脏就跳得厉害。

　　……

　　秦漫回教室刚坐下，没一会，江叙迟回来了。

　　他单肩背着包，双手插在裤兜里，身后跟着一帮嬉皮笑脸的男女生，都在聊刚刚网球赛的事。

　　秦漫不想听，但在席越说到连网球公主都甘拜下风时，还是忍不住看过去。

　　席越瞧见秦漫正看他，吹了一声口哨，调笑说：“哎，网球公主，输得滋味好不好受啊。”

　　秦漫白了他一眼。

　　席越是班里最爱耍滑头的一男生，性格坏到骨子里，她懒得理他。

　　席越则很享受似的，撞了下江叙迟的肩膀，“看，她被你欺负太狠，连眼都红了。”

　　江叙迟插着兜，闻言也是笑。

　　那感觉很微妙。

　　江叙迟似乎已经完美成为团体的一员，而秦漫正在慢慢被他们挤出去。

　　自便利店那次撞见后，江叙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但是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如出一辙的不屑，令人火大。

　　所以在他快擦过自己肩膀往后走的时候，秦漫忽然叫住他：“江叙迟，虐我虐得开心不？”

　　江叙迟停住步子，回头看她。

　　秦漫坐着，仰头能看到他锋利的喉结，还有帽檐下漆黑如墨的双眼。

　　那一瞬间她就有点后悔。

　　听到他低声回道：“你这么菜，打得挺没意思。”

　　“你——”秦漫被他的傲慢惊得目瞪口呆。

　　江叙迟扯扯唇，嘴角挂着淡淡的嘲讽，“回去再练练吧，菜鸡公主。”

　　他说完，席越在后面狂笑。

　　根本受不了这种感觉。

　　她从小便是众星拱月般长大，始终是趾高气扬地对待别人。

　　而现在她的光环渐渐褪去，生怕别人发现她内里早已腐烂空洞，有些是可以虚张声势含混过去，但眼下她受不了这种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