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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万花楼会(一) ...


  •   建康城最大的酒楼,万花楼,纪勇男和纪子辉下了朝,一早便来此处候着。

      酒楼宽阔,绿荫丛生,流水淙淙。
      二人为了避人耳目,寻了假山背后三层楼边的一方寻常雅间,蕉叶虚掩,玉帘卷起,爷两便作普通食客,就着两盏清茶,细细聊起等会儿会谈机要。

      殊不知,他们邀约的那位张霄,在太极殿外瞧了场热闹,直等到李挽尊驾启行,才紧赶慢赶赴约而来。

      这厢纪家父子未等来张生,李挽倒是先一步踏进琼宝阁,挑了最上层一方软厢。

      “本王最爱这处阁顶,总觉得坐了此处,九层宝阁,便得了九成福气。”

      他松了金玉革带,玄袍散开交领,烫金椽边堆叠在他的腿上,两缕青丝从鬓边垂落胸;
      春风轻抚,外面的人只见得这人狂妄潇洒;只有白瑞生,离得近了,才能瞧见他全然阴沉下的面色,眸子里是春风都化不开的万年冰霜。

      轩窗洞开,他坐在风口,根本不看白瑞生,像是自说自话。

      这情形与王府夜宴那晚的情形一模一样。
      每每王妃看来,王爷立马表现得热情开朗;王妃目光一离开,王爷的笑意也瞬间冷下,甚至很嫌弃的在席案底下疯狂搓手。

      位高权重的摄政王,白瑞生不相信他会清闲到与对家白日饮酒。
      他知道豫章王有心利用自己,却不知道他到底揣着什么坏心思。
      日夜揣测,搞得白瑞生都要精神分裂了。

      难受归难受,但白瑞生到底没胆子惹怒李挽,沉默许久,只能硬着头皮恭恭敬敬接话,
      “王爷何需来此宝阁?降生李氏,本就带了十成的祥瑞;又封豫章,更是十成的功德。”

      他记得李挽说想听豫章逸闻,便想着随意讲些,快快糊弄过去,“豫章有座十层浮屠,王爷可知?”

      “哦?还有此等宝物?”
      话虽然这样说着,可李挽转过的脸上,未见半分兴致,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定定的看着白瑞生,酒樽举在手中,
      然后,非常明显的,将手腕一抬,酒液淋在桌上。

      “哎呀,瞧我笨手笨脚的,定是白郎的故事太吸引人。”
      他的脸上带着挑衅的笑容,手指往白瑞生袖口虚点,那里掖着陆蔓洗净还给人家的雪白巾帕。

      白瑞生朦胧生出一丝猜测,狐疑的将绢帕抽出来,铺在撒酒上。
      带着淡淡皂香的细软绢纱,眨眼湿透,染满酒腥。

      李挽似觉得不够,团了巾帕,胡乱揩在木纹上,很快便将小娘子收拾齐整之物,弄得挑丝勾线,皱皱巴巴,再不能用。

      这下他满意了,长指捻起一角,挥手扔到了屋角的大花瓶里。

      白瑞生瞧着李挽一气呵成的动作,才终于知晓,王爷该是蓄谋已久,怕是自太极殿前将巾帕虚情假意的还给他开始,就念了一路。

      白瑞生大为无语,重新斟酒,继续道,
      “豫章那座九级浮屠,百年无人问津,时代更迭、风吹日晒,却光亮如初。白某愚见,此乃上天特意为殿下而留,是极祥瑞……”

      “且慢,”
      李挽再次打断他,
      “白郎提起浮屠,我才想起一件要紧事。小果儿说,他有许多好友,白郎经常带他们去昭玄寺祈福,可有此事?”

      白瑞生不明所以,“去过两次。”
      但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他不想多言。

      可这问题仿佛对李挽来说极为关键,他将酒樽重重搁下,目光发狠,逼着白瑞生上心,
      “内妇喜爱小果儿,本王不敢有丝毫闪失。”
      他索性也不与白瑞生委婉了,直接命令道,
      “昨日里孩子给本王说,还想去昭玄寺寻旧友,且看白郎何时得空,再领小果儿去玩一玩。”

      “这……”,白瑞生一时犯了难。
      他根本就不想再招惹豫章王府!
      仅有一面之缘的表姐家的孩子,送走了就送走了吧。要是为着这是与豫章王府藕断丝连,怕是一天安稳日子都没有了!

      白瑞生强忍慌张,勉力寻着说辞,
      “小果儿已被王妃买走,白某若还如常亲近王府奴仆,恐怕不妥。王妃喜爱小果儿,白某如何敢打扰殿下雅兴。”

      李挽撇撇嘴,是白瑞生自个儿不愿惹麻烦的,届时那小女娘应该不会怨在他头上吧,
      “夫人确实起意想带孩子去寺庙祈福,可小果儿似乎不乐意,说已与白郎约定好,本王如何忍心让孩子失望。”

      “哪有,哪有,没有的事。”
      白瑞生心道古怪。区区一个小奴,怎值得李挽如此费心?
      不过就是孩子去寺庙祈福,他有意自己带去带去就是了,何需与自己商量?

      “不如这样,白某买些小果儿喜爱的小玩意儿,劳王爷带回,也算全了孩子一片念想。”

      “嗯”,
      李挽终于满意了,
      “不过小果儿要去寻故友,白郎得多买些。不打紧吧?”

      “不打紧,不打紧。”
      白瑞生赶紧将荷包解下,全部交给李挽,
      “王爷王妃替我照顾小果儿,白某感激都来不及呢,哪能叫破费。”
      只要能远离豫章王这尊大佛,再多钱都使得!

      李挽随口问他,“小果儿有多少伙伴?”

      “得有三十好几,昭玄寺那附近多商户,不少奴籍小孩经常在那处出没。”

      “没想到小果儿还是个孩子王。”
      说起小果儿,他难得露出寻常人的一面,凤眼含笑,看起来倒有几分慈父模样。

      他砸了口甜酒,支颐闭目,兴意阑珊的虚点白瑞生,
      “豫章浮屠,继续讲吧。”

      逮着白瑞生问完关于妻儿的“天大”的事,咱们这位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神色终于不似方才那般严肃。

      白瑞生长舒了一口大气,才觉后背阵阵凉意,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他已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饮了口酒,缓住心神,道,
      “说那九级浮屠,现在已经被……”

      然而,刚起了头,却听一声凄厉惨叫从楼里传来。

      李挽猛然抬起眼帘,与白瑞生对视一眼,推门而出。

      但见满楼食客尽皆探头,或惊恐或愠怒,或醉的东倒西歪。
      唯独声音来处,三楼那方雅间,房门紧闭,是与外界格格不入的死寂。

      白瑞生扶住栏杆,目光一顿,心中闪过一丝猜疑。
      纪大将军宴请宾客,最喜欢那处雅间!

      不待白瑞生回神,李挽负手仰面,高呼道,
      “敢扰本王清幽,真是好大的胆子!本王要亲自会会这位能人。”

      他勾手搭在白瑞生肩头,一面走一面叫嚣;
      楼里其他食客很快便认出豫章王尊驾,指指点点的目光将两人包围。

      一楼柜台边,赤红裙裾的掌柜也被声音吸引了注意。
      她引颈往向三楼雅间,很快目光又落在了李挽和白瑞生身上。
      烈焰红唇勾出诡异的弧度,冷声吩咐小厮把好大门后,她也向着三楼走去。

      殊不知就在她转身的下一刻,一辆低调华贵的车辇停在了万花楼外,一前一后两人走进宝阁,钻进嘈杂人群,没有丝毫犹豫,亦是径直向着三楼而去。

      红裙娘子游走在人群里,摇曳生姿,犹如火苗迎风起舞,本该格外惹眼;
      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她步步避在李挽的视野盲区,愣是叫李挽绕行一周也没发现端倪。

      行近三楼雅间,李挽叫嚣渐弱,神色越发严肃。

      与李挽的警惕不同,白瑞生恍恍惚惚,满脑子思虑着纪家父子的行踪,越是细想,越加确定自己的猜想:纪家一定有大事瞒着自己,只怕已经对他生了疑心。

      耳边李挽一声惊诧,
      “纪大将军,怎么是你?”

      与李挽的声音一同传来的,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朝屋内看去,便见纪勇男纪子辉二人端坐案前,神态自若,衣衫齐整。

      而那桌面光洁如新,只有一壶煮沸的滚水,安安稳稳夹在炉子上;屏风墙壁、长烛盆栽,也都未见丝毫血迹,真是奇也怪也。

      李挽眼底闪过刹那的惊异,目光极速扫视一圈,很快回到几案边的两人身上。
      “纪大将军、纪常侍,好雅兴。”
      他皮笑肉不笑的勾起嘴角,仿若无心往后退开半步,跟在身后的白瑞生整个暴露在纪家父子眼前。

      正对李挽面露不悦的纪勇男,顿时挑高了蚕眉,“瑞生?你怎么在此处!”

      “我……”

      白瑞生面目窘红,李挽替他火上浇油,

      “白郎言谈风趣,本王请他小酌散心,纪大将军应该不会介意吧?”

      纪勇男没有应声,只是阴云般的脸色已经说明一切。

      李挽唇角勾出一丝冷笑,退至门外,抱胸倚在扶栏上,打算看场好戏。

      却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肃杀之气穿廊而来,不知畏惧是何物的豫章王殿下竟本能打了个哆嗦。

      一颗心紧绷到极点。

      廊道上,来人的脚步声逐渐清晰。

      一步,两步……

      走上三楼,走过拐角,穿过廊道,停在身边……

      瞬间,李挽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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