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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九 ...

  •   接到萧珩电话时,杨业正在家里打扫。
      他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愣了好久没回过神来,电话响起第二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按了接听键。
      “珩哥……”
      “在哪儿?”
      “我在外面……”
      “我回家见你不在,东西都收拾走了?”
      “是。”杨业心里一阵翻涌的难受,“珩哥,房子我不要,车……车我最近一直开着,想等你回来在停回去的。”
      “不用,那本来就是你的车,”萧珩顿了顿,“现在有时间吗?和我见一面。”
      杨业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早晚都要迈出这一步,何况这么多年无论如何也该对这段时光善始善终,于是道,“我现在过去。”
      十五分钟杨业到达指定地点。是间日料店,萧珩知道杨业喜欢吃日料。他把车停好,坐在车里平复了一下情绪。
      杨业说不清楚自己多萧珩一直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只是心中的紧张、急切、慌乱,还有些难以言说的喜悦之情此时混杂交织着一股脑的涌上心头,叫他心里乱的很。
      最初他对萧珩只抱着感激和尊重的心态。因为萧珩,被他父亲的高昂的住院费压垮的经济负担得到了缓解,且不论是以任何身份来讲,这个人是值得尊重的。但和萧珩在一起的几年里,尽管称不上是朝夕相处,也难免生出了些别的情愫来。
      小猫小狗被人豢养时间久了都会对豢养者产生些不舍的感情,更何况是个七情六欲都占全了的大活人。
      虽然他知道萧珩绝不会对自己产生哪怕一丁点与情爱有关的感情,但这年他无怨无悔的把自己捧之高位,从不违背自己意愿,分寸拿捏格外到位,极尽所能的满足自己所有的要求,从未叫他感受过物质上的匮乏。
      他的生活让所有人感到羡慕,同时也满足着常人得不到的空缺的虚荣心。
      这一切的一切堆积起来,再凉薄的人都难免动容,何况自己本就不是凉薄之人。
      但人就是那么贪婪的生物。物质生活得到满足后,便开始追求精神生活的满足。
      让他无忧无虑的,为他做尽了这些事情的人,又恰好是一个让他尊敬和钦佩的人,这种关系的设置慢慢就变得极为危险起来。
      为了不越界,杨业要时刻提醒自己清醒,提醒自己的处境和自己仅仅是一个替身的事实。
      他总是告诫自己,这场梦终究会醒来。不要沉迷其中,但每次和萧珩一同出入各种场合,那人前的风光,众人羡煞的目光和萧珩望向自己的满意的眼神,又叫杨业希望这场梦能一直做下去就好了。
      这种虚幻和现实交替切换的生活方式让杨业时常从一个场景中不能立即抽身,迷失时间长了,难免积累成疾。
      出来自己一个人生活的那段时间,杨业常常暴躁易怒,整日忧郁,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觉得生活无望。
      他知道从这场戏里走不出来的只有自己。
      萧珩的生活里有太多的选择太多的人,而他的生活里只有萧珩。
      杨业远远的便看见萧珩坐在桌前等待着。与他身后带着眼镜的年轻人时而低语。
      “来了。”萧珩见到杨业,一改往日私下里的冷漠表情,微微勾起嘴角朝他笑了笑。
      萧珩变得更好看了,也不想之前那么瘦了,和之前清冷的他判若两人。
      “这是安律师,”萧珩介绍了一下,“安律师,这位就是杨先生。”
      杨业心里一沉。定了定,然后努力佯装出面色较好的样子冲安律师笑了笑。
      这一天终究是到来了。
      “杨先生,按照萧总的委托,你们之前签订的协议即日起便不再持有任何法律效益,换句话说,您自由了。我受萧总委托,对于这几年对你生活和感情上造成的不便与困扰,感到十分抱歉,所以今日决定与您协商一些力所能及的赔偿……”
      杨业耳边嗡嗡作响,突然就失聪了一般。他抬起头只看得见安律师一边微笑,嘴唇一张一合的瓮动。
      萧珩听着一项项条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偶尔抬起手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一口温水,然后又陷入沉静。
      杨业听不见安律师在说什么,他只自顾自的回想了一遍自己着三年多的时间。他一直在努力的做好自己的本分,没有逾越没有贪念,可也是这三年,如今化作一张写满条件的废纸,就这样被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不知过了多久,杨业好像恢复了一些听力。
      “……杨先生,不得不说,萧总没叫您吃亏,这张条款里的所有东西足够您今后不用努力便能随意挥霍。您看您还有什么需要补充,或者需求,可以与萧总……”
      律师的话没说完,杨业“噌”的从椅子上站立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巨大声响引起了旁边食客的注意。
      萧珩也有些震惊,皱了皱眉毛,脸色沉了下来,“怎么了?”
      “我什么都不要。这些年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安律师惊讶的张了张嘴,他现在完全有理由怀疑杨业根本没有听见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杨先生……”
      “不好意思安律师,麻烦您去车里等我,我有话和杨先生说。”
      萧珩抬起眼睛望向杨业,这张没有任何瑕疵的英俊面庞曾经每日不管出现在自己面前几次,都会叫杨业忍不住失神。但他现在在这张熟悉的脸上看到的只剩下为数不多的陌生。
      “杨业,你先坐。”
      萧珩心里不忍。
      以前的杨业傲慢骄纵从不服输。那不屈服于世上一切事物的骄傲劲儿叫人忍不住羡慕和欣赏。现在的他警惕的像只易怒的兔子,眼神中除了刻意闪躲,剩下的便只是悲凉。
      而身为把他改变成如今模样的罪魁祸首的自己,竟堂而皇之的坐在这里与他谈判赔偿,试图弥补这些年给他带来的无形的伤害。
      “杨业,你听我说。我今天并没有别的意思。之前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对你带来的伤害,那时候也并没发现自己很荒唐。只是我也有我的苦衷。我不知道做些什么才能抚平这些伤害,你有任何要求,我都会尽力满足……”
      “任何要求?”杨业声音颤抖。若是他像之前一样对自己不管不问,只是一味利用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或许杨业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反倒是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倒显得自己像是一个乞求施舍的小丑,若是现在真的提出什么条件,那岂不是自己在乞讨一份变相的侮辱?
      萧珩从容淡定,眉头微蹙。
      “好好好……”杨业自嘲的笑了笑,点着头,“既然您说什么都愿意满足我?那您就还像原来那样,把我圈在家里,试着喜欢我,接受我,给我一份像样的感情,您能做到吗?”
      萧珩顿了一下,眼见着杨业冰冷的笑容,目光微凛,“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可以为了你做这种弥补。”
      杨业眼眶通红,这太可笑了?曾经处处唯命是从的杨业他不要,现在却要那个为了一份补偿提出荒唐要求的杨业了吗?
      “珩哥,你一定要让我变得这么可笑吗……就算你答应了,谁又能剥开你的心去看一看呢……你连个像样的敷衍都不愿意,还谈什么补偿呢……”杨业嘲讽的笑了笑,眼前一片模糊,“好歹我们相处这么多年,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不知天高地厚,不分是非的人……你这些年的那位求而不得,要是知道你为了她沦落至今,心里会怎么想……”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与你无关,”萧珩被触及软肋,目光瞬间一片荒凉凛冽,语气也开始变得强硬,“你想要,我给你便是。至于剥开谁的心,何必非要想的那么清楚?不愚蠢吗?”
      “愚蠢,”杨业低下头冷笑,不仅愚蠢,而且可笑,“我要是不愚蠢,当初怎么会以为这种事情可以等价交换?可是现在你能给我的都给我了,我该有得到的也都得到了,为什么我还是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呢?”
      “行了,签字吧,”萧珩不耐,也不想多做纠缠,“签完字,你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就住回去。你随时享用我的时间,到你满意为止。”
      萧珩知道杨业不会在这种事上付出过多真心,他只是不甘心。萧珩想着等这个劲头过去了,杨业也觉得没意思便会自己知趣的离开,反正萧珩有的是时间。
      杨业两根手指夹起那页沉甸甸的纸粗略的看了一眼,不用往下看,只前面几条就够诱惑的,满篇的条款镶了金边一样在杨业眼前打转。
      换做三年前,他或许会迫不及待的在乙方那栏签字,可现如今,这里的一字一句都显得讽刺碍眼,叫他产生不了任何兴趣。
      在萧珩惊讶的目光下,杨业把纸扯成两半。
      “珩哥,你不必小瞧我,我说了我什么都不要,这是真心话。但你刚才说了任何要求,那我只提一条,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不要让我一想起那段付出过的时光就觉得心寒恶心,痛不欲生。”
      杨业起身走出餐厅,从他进屋就一直放在桌上的那把车钥匙也没带走。
      萧珩愣了一会儿,他是没想到杨业竟然这么有骨气。良久之后他轻叹口气,拿出电话拨了出去。
      “邵总,你的人疯了。我提醒你看好他,以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伤害到自己,你也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道理,有什么后果我可担不起这个罪责。”

      邵卫文从公司出来的时候还一直和闵外皓通电话。
      “查到没有?”
      “大邵,这没法查……海城这么大,连个范围都没有,怎么找啊?”
      邵卫文上车撞上车门,“继续查,我去医院,看看大阳那边知不知道什么消息。”
      挂掉电话邵卫文烦躁的闭上眼睛。上午接到萧珩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开会,北城分公司出了点状况,正面临这巨大的人事调整的节骨眼上,杨业突然失踪了。
      会议整整持续了三个小时,在这个时候他没法扔下公司一堆烂摊子自己走,只能先交待耗子去查。
      萧珩的意思他知道,广州那边公司有个项目和萧珩一直在合作,但两家的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萧珩握着手里这块肥肉正用项目对邵家广州分公司进行打压,正是不分高低的冷战时期,本是看谁耗得过谁的时候,杨业现在突然消失,萧珩又打电话来言语中尽是威胁意味,想必杨业是无意要挟或是激怒了萧珩,否则萧珩是绝不会主动联系自己的。
      但这对邵卫文不是最大的刺激,是他发现这么久以来,自己竟对杨业这人一无所知,连他已经从萧珩那边搬出来都不知道。
      要是他开车走了,这大街小巷的监控倒也好找,可偏偏那台车杨业都没留。
      邵卫文心里焦躁到了极点。严肃的内部会议本就把他耐心磨的一点都不剩,三个小时过去了,这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电话关机,完全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摸出电话,拨通萧珩号码。
      对面有点吵,邵卫文烦躁的把电话远离耳朵一些,“你到底和杨业说了什么?”
      萧珩在电话那边,手指尖揪着一支袖扣把玩,淡淡的应对这邵卫文无法掩饰的恼怒,“邵总这是跟我问罪?”
      “咱俩说话不必拐弯抹角。”
      “邵总,那可是你的人,工作是工作,咱俩生意上的事我绝不和私人感情混为一谈,我和杨业不过是正常谈些赔偿问题,是你的人情绪起伏波动太大,叫我带他回去,让我给他一份像样的感情。你也知道我不好这口儿,况且他现在是你的人,我怎么会跟你抢呢?”
      邵卫文冷笑,“别这么说,他不就是我从你手里抢过来的吗?豢养了三年的金丝雀,向来唯命是从,现在笼子门开了飞走了,难免心里不痛快,否则你也不会现在才来和他谈什么赔偿问题。”
      “听你的意思,觉得我是因为你挖了我墙角,心有不甘,现在凭空出现准备你俩之间作梗?”
      “否则呢?恕我愚钝,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萧珩轻笑声在电话那边响起,“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想象力。但是邵卫文我告诉你,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圈里的人都知道我的墙角挖不得。如果我在乎的是这个人,早在我知道你搭上他的时候就动手了,没必要等到现在。但我劝你一样,别用这种事试图激怒我、挑衅我,杨业那孩子不必非要成为我们制衡彼此牺牲品。如果你认定这种方式,那就偏离了正常轨道,而且越走越远了。”
      “一直让他成为牺牲品的人原来一直都是我,而不是萧总你吗?”邵卫文感到可笑,“萧总,最起码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杨业的事,倒是让他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人到底是谁呢?还是你有能力,把一个对物质的渴求全都写在脸上的人搞得宁愿净身出户都要恨不得赶快逃离,你确定这就是你的处世之道?”
      “邵卫文,你……”
      邵卫文听得出对面的咬牙切齿,他现在一心只想知道杨业的踪迹,不想多做纠缠,“行了萧总,我忙,你只管在你的花田里沉沦吧,我家那位就不奉陪了。”
      挂掉电话,邵卫文捏着手机的手越发用力,青筋逐渐暴起。
      他拨通吴秘书的电话,“今天下午拍卖会上,务必把萧珩之前看好的那盏汉白玉樽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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