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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金鸦江·官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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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雾挂在文见喜的眼睫上,淹灭了她最后一丝意识。
很长一段时间里,文见喜的意识处在一片混沌黑暗中。
再次睁眼,已经是几年后。
风青衣的记忆中,大婚当日,她被章纳溪所救。
在那条巷子里,宋知秋没有回来。
章纳溪那句没说完的话是这样的——
你光嘴上道谢可没有诚意,不如今日你随本少爷去醉春宵逛逛。
风青衣当即扇了章纳溪一巴掌,两人不欢而散。
后来,风青衣得知救她那人叫做章纳溪,是皇后表弟,风头盛极。
之后,这亲未结成,风青衣的名声也臭了,从一位妙龄女子长成了他人口中的老姑娘。
风侍郎发了好大一通火,将她视作弃子,她倒是高兴,自觉落了个清静,安逸幽居一方。
只是她等了一年又一年,始终没有等到宋知秋回来,但她时不时会收到他寄来的书信和稀奇物件。
这几天,风青衣却睡不太好觉。
她父亲触怒了新帝,被下了狱。风家过去已经得罪了不少人,现如今处境艰难,无一人肯说情。
她放下脸面,去寻昔日好友苏木舟帮忙,却吃了闭门羹。
文见喜回忆着脑中有关苏木舟的蛛丝马迹,惊恐地发现这时候的苏贵妃便开始了谋划回溯时光的路子。
她曾对风青衣提及,远在虚无山的清秋门,有一名叫苦莲的神物,其中蕴含着无边神力,可回溯时光。自嫁给皇帝后,她便一直明里暗里,派人去虚无山打探苦莲下落,只是始终无果。
这应该是清秋门刚刚成立的时候,虚无山上毒瘴弥漫,寻常人一般找不到进山的法门。
文见喜在闺阁中来回踱步,试图厘清头绪。
苏木舟把他们抓起来丢进这个镜子,然后就可以开启时空之门,回到过去。但是这是章来缚父亲的镜子,所以这个镜子应该是章来缚父亲的过去,那么那个叫做章纳溪的男子,很可能就是章来缚的父亲。
等等……
风青衣不会就是章来缚那个沦落风尘的惨娘吧?
还有件令文见喜咂舌的事情,章来缚他爹的情敌现在被他附身了。
苏木舟想要回到过去,是为了什么呢?
文见喜想起大皇子立储的事情,结合她那副充满野心的模样。
她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想:或许是,复兴前朝?
不管是什么目的,当务之急是她得能出去。
门忽地“咚咚”响起,文见喜连忙寻了个地方稳当坐着,她可不想头晕晕和这灰扑扑的地面来个扎实拥抱。
她坐在床边半天,忽觉头脑异常清晰。
嗯?难道这回不会失去意识了?
这么想着,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片碎瓦。
文见喜定睛一看,此人身着青灰衣,身形挺拔,面容沧桑,还长着些参差不齐地胡渣。
他道:“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文见喜恍然大悟:哦!是章来缚这个冤家呀!
她小声嘀咕:“难怪我没失去意识。”
章来缚环视一周,从桌子上拿着茶壶仓促倒了几口,歇了口气,才向文见喜问道:“你嘀咕什么呢?”
文见喜走过来,正色问:“你父亲叫章纳溪?”
章来缚身形一僵,温柔的嗓音中硬是被他磨出粗粝的沙子般,道:“你见过他了?”
看来是了。
文见喜撑着下巴,又问:“你觉得我眼熟吗?”
章来缚放下手中茶壶,盯着文见喜看了好一会,摇头道:“不认识。”
嗯……
文见喜心中犹豫:我到底该不该告诉他,站在你面前的这副躯体,是你亲娘。毕竟在苏木舟那张嘴里,他娘亲对他可不怎么好。
于是她问:“你是不是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会失去意识,然后独自一人的时候,又会清醒?”
章来缚点点头,道:“你也是?”
文见喜:“嗯,你有没有什么我们可以出去的线索?”
章来缚道:“有,章纳溪弄出来的所有鬼东西,都有解法。每个解法,都和我那素未谋面的生母有关。”
文见喜眼珠子一转:那就是出去的方法,在风青衣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就是你母亲。”
章来缚瞅她一眼,显然不信,怼道:“说什么鬼话,你这副躯体和我没一点儿相像之处。你是我母亲,那我这个你的未婚夫是什么?我那个畜生爹?”
文见喜急道:“真的。你母亲马上就要被抄家了,然后你父亲上演一出浪子回头金不换,再剥夺你母亲……”
的自由。
看着章来缚愈发阴郁的神情,文见喜将这后几个字生生咽了回去。
天地良心,她可没打算戳他肺管子。
屋外一阵脚步声,门窗上贴满了人影。
文见喜的眩晕来得又猛又急,她瞥见章来缚也在自己面前摇晃脑袋使自己尽力清醒,她用力拍了他一掌,道:“上房揭瓦去。”
大概就是现在,风青衣父亲要被判个什么大罪,然后风家年轻女人全沦为官妓。
她稳住身体,仰着头道:“不信的话,你睁大眼睛看好了。”
门被忽地踢开,风青衣摇晃着站定,看向来人,忐忑的心终于坠入深渊。
侍卫开出一条路,一位貌若好女的公公走进宣旨,风侍郎三日后斩头,她充作官妓,子女代代为娼。
风青衣跌坐在地上,失神道:“我还要等阿在呢。”
屋内的冤气喷薄而出,冲向屋顶,那儿躺着一个昏睡的男子。
他昏死着,没有目睹屋内发生的事情,不知道他的爱人正在承受怎样的苦难。
文见喜这次,是在香气扑鼻、纱幔层层的水晶床上醒来的,是官妓住处。
风青衣被人挂了牌,章纳溪买下了她的第一夜。
她被老鸨要求陪酒,席间一言不发,被章纳溪好一番羞辱。
他说:“你当初要是有眼力见,与我交好,便不必在这陪酒了。今夜,本少爷再给你一个机会,好好伺候。”
风青衣搀扶着醉醺醺的章纳溪进了自己房中,她将人放在床上,摸上自己的发簪,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杀了他,再从这逃出去。哪怕是亡命天涯,一辈子东躲西藏也行,她也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在她琢磨的这片刻里,章纳溪朦胧的醉眼早已清明,饶有兴趣地窥探着她面上的心思。
风青衣坚定了想法,便不再犹豫,抽出自己的发簪,快准狠刺向章纳溪。
章纳溪用手挡住,掌心被风青衣刺穿,他握住那只纤细的手,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皱眉问:“你想杀我?”
几年前被这女人拒绝,兄弟们笑了他几天,他可还记着呢,今夜特地来这想找回当时丢失的颜面,她竟敢不领情?
还要杀他,呵呵。
所有的气血涌上脑门,他另一只手掐住风青衣的脖子,道:“你就这么对你恩人的?”
风青衣涨红了脸,艰难咳嗽,有了要断气的迹象。
章纳溪迅速收回了手,抽取自己掌心的簪子,随意丢在地上。
风青衣缓过神来,生硬道:“对不起。”
章纳溪却不知何故,猜出她的想法,道:“你想杀了我逃出去?你以为你一个贱籍女子能逃去哪?”
风青衣瞥他一眼,默不作声。
章纳溪嘲讽道:“你那个口口声声要赚钱娶你的未婚夫呢?你家遭此大难,怎么不见他露头?莫不是个负心汉?”
风青衣忽然凄厉嘶吼:“你闭嘴!”
章纳溪看着她:外边大把女人排队等着我,我在这上赶着干什么?
他“哼”了一声,挥袖离去。
嘭——
门猛地被合上,风青衣捂着面,低低地哭了起来。
如他所说,一个贱籍女子,其实寸步难行。
文见喜便是在这样一片巨大的悲痛中清醒过来的,她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身心俱疲。
良久,章来缚从窗外窜进来时,便看见她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心中一紧,问:“你怎么了?”
文见喜擦了擦脸上的泪,道:“你应该问风青衣怎么了,也就是你这位生母,受了什么苦。”
她眨了眨眼,看向章来缚,问:“现在,你还觉得风青衣不是你的生母吗?”
章来缚看着文见喜这张脸出神:他的母亲,原来长这样吗?如果……如果她没死的话,也会和他父亲一样讨厌他吧。
毕竟,她很讨厌他父亲。
文见喜见他不说话,只道:“现在,你能想到我们出去的解法吗?”
章来缚微勾了下唇,神色勉强,道:“简单。”
文见喜双眼一亮,高兴问:“是什么?”
章来缚捡起地上沾雪的簪子,指着文见喜,道:“杀了你。”
他那个父亲,生下来就是要祸害所有人的,所以他的任何机关法器都很容易破,摧毁阵眼核心即可。
杀了她,他一定能活。
他垂着眼,迟迟不发。
可是,他不敢保证:文见喜会随着这副躯体一块死去,还是活着出去。
文见喜的笑凝固在脸上,她后退一步,防备道:“你不能杀我。”
这个人说过,他为了自己的命能杀了任何人。那么——他能杀的人里,自然也就包括了她。
他们,都不敢赌。
章来缚依旧弯着眼睛,眉间却全是冷意,道:“杀了你是最快出去的方法,凭什么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