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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风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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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沐直接去了殡仪馆。
里面二楼是放尸体的,门框挂个牌子叫什么什么居,还有个板子写死者信息,她赶到的时候申元安安静静的躺在通电带冰的棺材里,双手放在腹部,面容安详。
“怎么,也不等我回来说说话啊……”
“你这走了,只留我一个人在世上。”申沐趴在棺材上慢慢道。
她有很多话想说,可对方不会听见,自言自语,终究是场独角戏罢了。
棺材前面放了一个盆,是用来烧纸的,她叠好黄纸放里面点火,那张脸面无表情,细看有些冰凉。按照习俗,烧完需要磕头,申沐额头重重磕在地上——与怪物,不死不休。
等到三天后,申沐抱着骨灰盒回家,收拾东西时翻到姐姐留下的一封信。听人说,人临近死是有感觉的,有的会留下遗言,她颤着手打开。
展信佳,见字如晤。一问你干什么去了,你说做实验,旅游,可我能看出来,你藏着秘密,沐沐,你绷的太紧了,要放轻松。恩赐死得是蹊跷,你不要调查了,我不愿看到你受伤害。妈离世告诉我要照顾好你,我做到了,将你带大,你千万不要让我到地下见妈抬不起脸啊。好好活着。——申元
看到这里,申沐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短短两年,姐夫去世,姐姐去世,这世上她再也没有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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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貌上来说,笪水和申沐认识,关系是好朋友,应该去看一下,但自从那件事后,他们的关系不如从前;换句话说,申沐的性格乖张,万一去了见到不开心回想往事把他撵出去,这叫什么呢。所以笪水就没有去,留在家里照顾美好,这天药草到了,正好制作金弥粉。
废弃楼在八五街那边,从笪水上小学就盖,如今他都快三十了,废了。花日跟在后面,拎个大袋子,周围阴气森森,他道:“你每次都是一个人来?不会怕吗?”
“这倒是不怕。”
强人。
花日住过天桥下面,楼区里面,就是没有去过废弃烂尾楼。天桥两边通,不至于感到压抑,但是楼不同,他一步一步到烂尾楼二楼,浑身不得劲,压抑至极。如果常住在这里,他能怀疑自己的精神方面会更不正常。
花日抬头,上面漆黑一片,一个人藏在上面都看不出来。
他习惯性的戴好帽子和口罩。
“那你有害怕的东西吗?”
“死亡。”
笪水自己的死亡不怕,人固有一死。他怕的是那些大好年纪父母健在,家庭美满的人不正常死亡。这也是为何看到赵黎像植物人,能不能醒来不好说,心里唏嘘不已。别人都说情绪太满的人不适合干这种工作,背后的脏污和悲哀太多。可他觉得,只有这样,他才像一个人,一个有情感的人。
花日点点头,他没有说出他害怕的东西,暴露弱点不是一件好事。
三楼最左面有一个中等炉子,当花日过去愣了愣,他以为……他以为有十岁小孩那么高。
“是这里吗?”
“对。”
倒出来东西摆好,笪水开始起火,到一定时间,他把整好的药草先后放里面,熬。做金弥粉主要在掌控,掌控火、时间、药性,这样出来的才不是垃圾。当初他第二次没控制好浪费了一千块钱,师父拿蒲扇打他大骂:你你你一天只吃饭,不动脑!武功不行,你看你那武,稀巴烂,腰下一点,你下了吗?!
师父嘴快,他一句都插不上,只能挨打。现在想想,也挺有意思,笪水笑了一下。
“想到开心事了?”
“嗯,想到了师父。”
花日道:“有多开心?”
笪水用一句话告诉他:“忘却烦恼,无忧无虑。你呢?”
“我?”花日看着他,“没什么开心的事,想到了,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是真的开心。”
“药熬的时间是多久啊?”
“一个小时。”
花日在嘴边的下句话迟迟没有出去,低估了繁琐情况,药有先放后放的,要是认识药草可以,关键他只知道门冬和芃,根本做不了。这世间唯有三个人会,一个回不去见不到,一个不认识,一个不离开会有发现的一天。
难上加难。
苦上加苦。
花日蔫了,头上死,脚下死,左手死,右手死,死路一条。
后半间,他没有说话,笪水专心熬药。
木勺中出现粘糊的液体,能挂住就是好了。笪水用罐装好,沾一点涂抹在手臂,金弥粉金色无味,质地神似面霜,只不过没有美肤紧致的效果,只有隐藏气味。
花日卷起袋子,他眼神淡漠,似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掀不起来波澜,谁知下一秒,掩饰不了的震惊。
原来,笪水给了他一张单子,单子上面字迹清秀,工整,写着:金弥粉的制作方法,几分钟放,熬成什么样子最好。
他呼吸不稳道:“……给我的吗?”
笪水:“嗯。”
花日没有想到,他能把制作方法给出,他觉得方法都是秘密,秘密是不能外传的,才猜测笪水师父和母亲绝对有关系。然而,然而被啪啪打脸,他就这样给了出来?给一个外人?不对,不对,笪水是不是有什么地方用到他?或者听命于他?没有绝对的好意,还是问清楚为妙。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你尽管提,能做到的我做。”
笪水却摇头道:“哪天你走了能用上。”
花日猛然抬头,笪水笑不深,他都知道他的想法了,走,金弥粉,除了身世秘密,来到这里的一切想法他都知道!看在眼里!这人,应了那句,跟我比心思,我吃的盐比你多了多少。花日收回心眼谁也别比谁了,笪水更胜一筹。
笪水道:“你是被怪物盯上的人,若是能帮助你,再好不过。以你的心思,绝不会把方法给别人,不是吗?”
“对。”花日深吸口气,接过方法折叠放兜里,“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好。”
“你身上有个虫子。”
笪水手伸到他的肩膀,对视的一刻,碰到穴位大力按。花日眼神凌厉,一个反手勾住躲开,笪水乘胜追击,肘击胸膛,前者抓住他的胳膊没来得及回手,被后者一个连环锁住脖子,脸色涨红,最后花日捂着胸膛后退一步勉强站好。
“什么意思?”
笪水晃晃手腕道:“你不是普通人,会武不精,没学好。”
一个石头掉入水里,激起水花,而两人之前的往来在这一刻落幕,即将飘来新的篇章,露出两个人本来的样貌。
花日已经彻底折服他的观察能力,淡淡道:“怎么看出来的?”
“底盘稳,走路无声。”笪水走了一两步到花日面前,“你说过你是南航毕业,可南航是高校,哪个毕业生不是优秀的?你偏偏要做洗碗工种地这些活,不是瞧不起只是你有更好的选择,我初以为你能力不行,直到后来在机器人大赛视频上看到了你,那时的你是小组队长,带领成员得第一名。你是在躲谁,队长买祈。”
花日瞳孔压紧,因为紧张,唇抿紧,双手哆嗦。
他都忘记比赛,忘记自己的本名,忘记自己曾经的优秀。
“对,你说的没错。”
空气静默,没一会儿:“行了,回家了。”
花日不解:“?”
“你不撵我走吗?”
“没有必要。你都被人追了,出去能睡哪?而且对方找上来你再走也不迟。”
花日百思不得其解,对他的脑回路产生好奇。
“你不怕我得罪大人物吗?”
笪水拎着大袋子道:“你得罪大人物?一个二十五岁,从南航毕业算起,你能认识什么大人物?我记得你说过你被家人抛弃了,我猜是家人找你。”
花日表情变了又变,司春说得对也不对,他感叹在笪水面前什么都隐藏不了。留一些说一些道:“是,我是领养的,他们在找我,不是想带我回去,而是杀死。家人除了妈妈都对我不好,该说,装得好。爸装出一副善良的模样,其实想要我的血,我从小到大的玩伴只有狗,陪我疯闹,陪我奔跑。”
一段话将之前的只言片语连接起来,没有漏洞。
笪水内心惊起惊涛骇浪。上古古书记载巫术有一种方法,叫养一人血到时间为自己换血提高免疫力等等。他缓慢道:“我,勾起了你的伤心事,对不起。”
花日低头说:“都过去了。”
“他们势力大,我才没有用手机,身份证。”他继续说,与其让笪水猜,不如自己踩雷爆出来,“我睡过很多脏地方,你能不嫌弃我,我很感谢你。”
感谢这话是真心实意的。有次他穿着不好去旅店,老板挥手赶他,表情尽是嫌弃与瞧不起。
那时的花日自尊心尚强,不住就不住,谁稀罕你似的。
后来……
“笪水,你是我出来后见过最好的人。”花日真诚说,“除了母亲对我最好的人。”
我们少年相识该有多好,一起称兄道弟。
这样你能见到干净,纯真的我;我也能见到自由,洒脱的你。
“你留下来,等我们找完怪物,就想办法摆脱这一切。”笪水说,“怎么样?”
花日没说好没说不好,他站在那里。
笪水沉默了几秒,他知道花日独来独往惯了,或者说,不想连累任何人,那样像要了半条命,道:“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