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缝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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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脑中混沌一片的感觉逐渐褪去后，我终于得以缓缓睁开双眼。
即便意识还处在模糊状态下，但恍惚中能感觉到自己此时还躺在原来的草地上，脸颊正被身侧那些柔软的植物轻抚着。
在陷入昏迷的前一刻，身体还贯彻着数道撕裂般的剧痛，可此时却感觉周身轻盈许多，恢复力气的我尝试着站起，下一秒却猛地跌倒，四肢趴落在草地上。
“这是怎么...”
疑惑之余我下意识开口，却发现自己无法说话，而转头的刹那间看到眼前异常高大的树木更是吓得我纵身一跳，四肢竟自然而轻快地统一落到地面站稳，仿佛我原本就该这样，而不是像人类一样双脚站立。
不妙的预感缓缓升起，我忍不住低头抬手看了眼自己的身体——
毛茸茸的四肢...毛茸茸的肚子...以及和眼前的大树对比下来整体缩水严重的身形。
......
震惊之余我花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然后迅速扭头照原先的路线奔回那片湖泊。
一路上我从最初磕磕绊绊地前进到可以熟练协调地运用四肢的力量快速奔跑，同时注意到沿途入目的景物都比先前大了不止一倍。
“该不会...该不会真的变成了...”
等我终于到达目的地，瞧见了那面如镜子般镶嵌在草地中心的湖泊，便紧闭上眼一步步接近。
直至走到边缘，睁开眼的瞬间——
我看到一对小巧玲珑的兔耳高高竖起在偶有微风拂过并漾起涟漪的湖面上，还随着自己难以置信的摇头动作晃动着。
......
那一刻我还是有些崩溃。
直到呆坐在湖边过了几分钟，我才勉强接受了这一现实，但回忆中教授说过的话却无时无刻不在耳边环绕:
“在第一次变成阿尼玛格斯后，就不会在后期改变动物的种类...”
也就是说这辈子我都只能变成兔子了。
深吸口气又缓缓一叹，我回想起临走前布莱登嘱咐的话——
“变身成功后记得不要跑太远，我在附近那块空旷的草场上，别忘了来找我。”
于是，我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不那么失落，随后拔腿跑向了之前我和布莱登曾一同经过的地方，那里没有太多树木遮掩，但处处都有人为活动过的痕迹，似乎是刻意被开发作什么用途的。
而等我赶到目的地，看到的正是一片较为辽阔的草地，被周围的密林环绕围拱在中间。
除此之外这片区域的边缘还被栅栏模样的木桩围起，而以我此时的个头，抬首一望便能看到不远处有个大小正好的豁口，另一边则是一条通往密林深处的小道，衔接着入口处。
自从变成兔子，经过这种地方于我而言不在话下，便很快迈着步子接近了那处缺口。
“这里似乎可以钻进去...”
我想着，蹑手蹑脚地先将头部探入，随后抬起前后脚缩着身子一点点挪进去。
然而就在我专心致志地调整身形，却在此时听到了一个声音，而且不知为何...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呀...瞧瞧我们运气真不错，刚来到猎场就看到了目标。”
安德鲁骑在马上笑意盎然地开口，他转头看向一旁同样坐在马上面无表情的洛吉塔，束起的金色长发随风飘逸，随后抬起手肘毫不犹豫地自背后的箭袋中拾出一根利箭搭在弦上。
下一瞬，那双绿眸微微眯起，锁定了那个灰扑扑的小身影。
......
此时我才刚把半个身体穿过栅栏，耳边却响起一阵嗡鸣声，便本能地竖起耳朵警戒。
正当我迅速回头看去，却在余光中瞧见一簇雪亮的东西疾驰而来——
“嘶?！”
毫无防备地，剧烈的疼痛自尾巴处传来。
我瞳孔一缩，几乎想也没想就拼命挣扎着钻出了豁口，即使在尖锐的木桩上挤压身躯带来的疼痛丝毫不亚于尾部受到的重创。
此时我才依稀回忆起方才那名男子口中的话。
猎场...也就是说此时...我不小心进入了围猎的地方?
恐惧感于周身蔓延开来。
我又惶然想起布莱登的话...是他叫我来这里的。
可身后传来的一阵金属碰撞的轻响让我不得不提前断开思绪，只能浑身紧绷颤抖着回头看去——
那两个人骑着马，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栅栏上的锁，为首的男子有着一头长而微卷的金发，被高高竖起在脑后。
而那顶帽檐之下是一双波光潋滟的绿眸，正带着在我看来异常森然的笑意。
那是发现猎物时的兴奋和专注...
于是我根本没打算继续停留在原地，亦或是越过他看向身后的另一个人。
本能催促着我拔腿就跑，可刚扭过头抬起一只脚，身后白光穿过的瞬间，皮肉便随之绽开...
我只来得及看清余光中鲜红的血珠飞溅而出，伴随着难以言喻的剧痛，耳边传来轻笑声:
“快跑吧...小猎物。”
......
在我还是人类的时候，从未刻意想过被追逐和猎杀的动物会有什么样的感触。
而此刻，疲于奔命的我才切身实地体会到...死亡逐渐接近的恐惧。
仅仅跑出百米之远的距离，我的身上已不止一处挂彩，而我根本没时间去检查伤口，不用想也知道...灰色的皮毛下尽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但我能感觉得到，以那个人的箭法本可以却并没有打算将我一击致命...而是在来回反复的折磨中享受这个过程。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下一秒又是箭光掠过，硬生生擦过脸颊划出一道血痕。
......
该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求生的意志在脑海中迸发出来，我拼尽全力运动着伤痕累累的四肢和躯体，想着按一条直线奔向远处，或许能从他的箭法中找到些许规律。
此时此刻，紧跟其后骑着马边瞄准边追赶向原的安德鲁看到这幕微微一笑:
“学聪明了呢...”
在他身后，洛吉塔跟随着一语未发，从眼前的男子射出第一箭时，他的面色就如往常那般毫无波澜，眼底的情绪也似乎只当那只兔子是猎物般冰冷。
......
在我尝试着不像先前那般胡乱逃窜后，发现每次那人都能根据我的落地动作和身体运动状态精准地预判到落脚点，因此我只要在下一次不按常理地调转方向...
这么想着，我转眸看向眼前逐渐放大而接近密林的出口处，那里正好没有上锁，且栅栏两侧敞开的面积足够大，而我只有这一次机会钻入灌木丛里逃走。
于是我刻意保持不变的躲闪频率，即使他每一发箭都稳稳擦伤我身体的某块区域，鲜血也逐渐染红了皮毛...可我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必须骗过他的眼睛！
最终，待越过脚下的一块草地，在至关重要的节点我刻意调转方向冲向左侧的出口，打乱了本该从右侧越出的动作。
而意料之中的是，我并没有在落地的刹那间被流箭击中，于是下意识绷紧早已精疲力竭的腿部肌肉打算往一旁的草丛中钻去——
“太好了，就要逃...”
可还未说完口中的话，我突然瞪大了双眼，泪水随之溢出...
胸口处，伸出雪白刃尖的地方绽开一朵血花。
......
安德鲁依然坐在马上，手里还保持着持弓的动作，左眼闭起，右眼则微眯着看向那只以起跳姿势缓缓落入草丛中的小身影，进而勾唇一笑。
“晚安了，小猎物。”
跟在停下的安德鲁身侧后方的人看到这一幕，面色终于有了反应，他几不可见地抿紧了唇。
向原被一箭穿心的瞬间，洛吉塔垂下眸子没有去看，而这一切也是自己提议的，安德鲁欣然接受了——
他不在乎向原的死，只期待这么做能不能让岚和鸠陷入绝望之中。
至于这是否违背了自己的初衷，洛吉塔询问自己的同时缓缓闭上了眼:
如果失去一个生命可以换回想要的答案...
他不介意步那人的后路。
然而，还未等他消化完心底所剩无几的自责和愧疚，安德鲁夹杂着愤怒的质问声突然响起——
就在前方不远处，他正背对自己站在那捏紧了拳头，浑身僵硬地看向草丛。
“怎么了？”
洛吉塔眉心一皱，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便从马匹上下来快步接近了正站在灌木旁观察的安德鲁，却在低头的数秒内迅速偏过头后退了两步...眼底是和安德鲁一样的震惊之色——
兔子消失了。
只剩少年一.丝.不.挂侧躺在草丛中，此时正值午后，天光倾泻而下将他白皙的皮肤照得更加透亮。
但这样的身躯上却爬满了长短深浅不一的伤口，从四肢蔓延至腰腹、背部...依旧保持着可怖的模样，无一处不溢着鲜血，尤其是那根直入心脏的利箭，血正从豁口缓缓涌出，染红了身下一片绿草茵茵。
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微阖，里面的眸光黯淡下来。
泪水溢出眼尾淌过了方才被利刃擦破的伤口，血泪合流，逐渐干涸在脸颊上。
在安德鲁眼中，向原整个人就好似碾碎的残梅点缀在冰雪之上，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于是洛吉塔就看着眼前的男子缓缓转过头怒瞪着自己，一字一句咬牙开口道:
“给我...找到布莱登...”
他心知肚明，安德鲁想看到的是向原死去，但仍旧保持着阿尼玛格斯的形态。
这样即使岚和鸠来到这片树林也找不到他，因为没人会去注意一个腐烂的动物尸体...
可很明显，意外出在了那瓶魔药上。
为了此次计划，安德鲁特地让布莱登制作了这种特殊的药剂，除了能够暂时变成阿尼玛格斯以外，如果在此期间死去，就会永远保持这种状态。
这也是洛吉塔从索恩斯特家族档案室内找到的魔药配方，对于他的家族而言，这种禁忌药剂还不算最恶毒的。
可如今安德鲁的计划却因内鬼而出现了纰漏，他们不得不先把濒死的向原救活，否则后续将会引来很大的麻烦。
“我现在去找他...你记得料理干净，不要留下任何把柄。”
洛吉塔很快提出解决方案，说完便骑上马迅速赶往不远处的树林，只留安德鲁站在原地。
后者沉默地看向草丛中的人。
一开始他下马靠近向原跌落的地方，不过是想欣赏自己的杰作，尽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伤人，但以往收尸的人都不是他。
安德鲁清晰地记得先前一系列栽赃和后续处理工作都由伊瑟希暗中进行，而自己不过是同谋。
第一次置人于死地，却不得不救活...
看着草丛中生命气息逐渐微弱下来的身体，他微眯起眼眸，脸色由愤怒转为冷漠，随后抬起魔杖将奄奄一息的向原翻转过来取出了那支利箭。
在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处，血依旧潺潺流着，而他本人已经失去知觉，连疼痛都不能带来丝毫呻.吟。
安德鲁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岚在意的那个人正是眼前赤.身.裸.体的少年，沉默半晌后勾起了唇角:
“有朝一日能先你一步看到喜欢的人未着寸缕的模样...不知道你会怎么想呢？”
他举起魔杖，回忆着档案室内记载的治疗魔法，据说能抢救回濒死之际的人。
先前和索恩斯特家族有过交际和利益往来的其他家族在合作之余赠与了不少稀有的药剂配方、禁忌魔法资料和一部分神秘物件。
正是凭借在家主办公室内找到的这些东西，安德鲁得以拿去同那些位高权重之人做交换，得到利己的眼线和重要情报。
随着他挥动魔杖施咒，尖端划过并勾勒着每一寸向原身体上的伤口，那些血迹斑斑的部分便恢复如初。
救人不难，但唯有胸口处的穿心之伤是无法彻底愈合的。
安德鲁看着那处依旧溢散着的血污的菱形裂口，突然想到个不错的处理办法。
既然注定会留下痕迹，为何不能是自己的?
何况这颗心本就该因他而“绽放”。
安德鲁得意地扬起唇角，继续使用疗愈魔法缩小了那处伤口，又刻意将暗紫色的光芒汇聚成细丝，将其穿针引线地缝合上去。
随着魔杖轻抚过胸口那寸脆弱的淡粉色新肉，隐约能看出人为的字迹——
OWN.
“若是能等到你剥开他衣服的那天...终会看到这处痕迹，”
安德鲁的眸中已经不见最初的愤恨，满是戏谑而扭曲的笑意。
“就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早已为他人打开了心门。”
......
等做完这一切，他的脸上依旧浮现着病态的笑容，带着对从自己手中逃出生天之人的不甘，抬手打算抹去向原的记忆。
但当安德鲁用魔杖轻触少年的太阳穴时，不消片刻便眉头一皱。
因为在尽数清除了方才的记忆后，他在那人的脑海中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那是独属于索恩斯特家族的记忆禁制魔法，正化为一块巨大的屏障封印着眼前人记忆中遥不可及的一片区域。
他不可能认错...
但这个人怎么会被下过记忆禁制?
安德鲁紧闭双眼，出于好奇和怀疑，下意识想试探着接近那里，却被一股力量强烈地排斥出去，中途退出了少年的记忆深处。
这种感觉不同于强行摄魂取念被心灵防御术反弹，它会造成大脑片刻的晕眩，即便是安德鲁也缓了好一阵子才恢复。
待他睁开眼，便深深地打量了一遍倒在地上的向原。
此刻已经脱离生死边缘的人逐渐有了微弱的呼吸，除了因失血过多导致那张脸有些苍白，以及胸口处已经缝合，在魔法效力下逐渐隐去的伤疤，其余并无什么大碍。
安德鲁对此斟酌了片刻，这个意外的发现或许有利于自己，但他并不知道是索恩斯特家族的哪个人给向原下了记忆禁制。
也不知道解除禁制的关键词是什么。
就像先前对安娜贝斯所做的那样，如果不找到封印记忆的那个词，任何试图打开禁制的办法都是徒劳。
最终安德鲁还是决定先着手眼下的事，其余的后续再作打算，于是从随身物品中取出自己先前穿过的黑色外套盖在了那具身体上，随后站在此处等待着洛吉塔的消息。
他应当已经找到了布莱登...想到这安德鲁阴晦的眸中划过一抹极深的恨意。
......
此时距离木屋外百米远的一片树林中，布莱登还在自己的魔法帐篷内。
他一边整理着两人的东西，一边细细思索着过会如何应对那二人的刁难。
当手头无意间触碰到向原昨夜煮汤用的锅时，布莱登停住了动作，看着上面挂着白日里他清洗干净后留下的水珠，陷入了沉默。
直到洛吉塔出现在身后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背叛了我们。”
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他缓缓回过头，看向那双凝视着自己的褐色眼眸。
“原因?”
洛吉塔平静地质问着，手里已握紧了魔杖，只是暂时还没表现出攻击的动作，二人间的气氛有些僵持。
数秒后，布莱登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对站在门口处的男子说道:
“十分钟过后，向原会再次变成阿尼玛格斯形态...”
洛吉塔闻言沉下脸凝起眉目，他这是在说安德鲁不需要再救活向原?
难道他们中计了?
“但前提是，他还活着。”
说出这句话时，布莱登淡然的面色上显现出一丝自信，对魔药性质了若指掌的他并不担心结果会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况且他还有保有后手，足以让二人全身而退。
“而且如果没有我手中留有的原液炼制成的解药...他将一直保持阿尼玛格斯形态。”
布莱登微微掀开制服领口，取出方才洛吉塔没注意到的项链模样的挂坠，那是一个盛有金色液体的水晶小瓶子。
“别想着攻击或者威胁我...这条牵着它的线可不是一般的细丝。”
他微微眯眼，带着警告意味提醒洛吉塔不要靠近或是轻举妄动:
“如果你不想让目前唯一的解药消失在地上的话。”
见此，站在门口处的人放下了魔杖，他收敛起眸中的威慑力，只是定定看向帐篷中的布莱登，随后目光落在他身边那个整理到一半的包裹上，正是向原本人的。
“你想带着他和那些东西安然无恙地回到霍格沃兹?”
放在以往洛吉塔觉得这件事是痴人说梦，可此时眼前人却通过短暂的假象骗过了他们二人的眼睛。
“是因为这几天他和你的相处...所以才这么做?你难道忘了曾经自己加入安德鲁是为了什么吗。”
“我只是拿他当工具，想摆脱掉安德鲁和你罢了。”
布莱登垂眸，上扬的嘴角扯出一丝满不在乎的笑意，正用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把玩着水晶瓶。
“你提不出任何条件交换这个工具，洛吉塔。”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缝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