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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忆前尘巧语试破假棋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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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傅鸢的喜极而泣相比,绪蚕光明显有些惊魂未定。她低头盯着宽大的袖口处,刚才给棋师把脉的手指还在颤抖……
她想,她的医术还不至于烂到连人的脉搏都摸不到的程度。
她微抿紧唇,眼眸中似有暗流涌动,幽深静谧,脸上惯有的似有若无的笑容消失了。
…
没半柱香,他们的船进入一片极浅的滩涂,很快他们看到岸上接应的士兵。
船已抵达桃县县郊了,就连风雨也收敛了许多。
风檀将她三人交给属下,又点了几个士兵,驾着船返回了。
桃县百姓让出住宅田舍给弼县百姓,逃难而来的人们得到了片刻安定。
绪蚕光跟着士兵走进一处庄园,她和傅鸢刚将棋师放至床榻上后,有白袍大夫进屋中来。
大夫正要给棋师把脉时,只见踏上的女人睁开了眼,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们都退下。”
大夫一脸惊讶,也许中洲来的女官都是这种脾性,大夫一句话也不敢说便拎着药箱退下了。
傅鸢还想说什么,却被棋师一个眼神给打断了。
绪蚕光拍了拍傅鸢的肩膀:“她应该好多了,傅鸢姑娘我们出去吧。”
屋外,傅鸢对绪蚕光点头一礼:“今日之事多谢你。”她是在谢她在船上照顾棋师。
绪蚕光脸上还是她惯有的淡淡笑意。
傅鸢看着她,今次没来由的多说了一些:“我娘在世时告诉我好人也可以是一个冷淡的人。”
绪蚕光一时间并没有领会傅鸢的意思。
只听傅鸢低声解释道:“想要做一个好人很辛苦,年少的赤诚会随着年龄增长变成无声的坚毅,看似冷漠却不改真情。”
绪蚕光莞尔,这次她可能有些懂了。
有那么一瞬她想起兰镜照,又有一刹那她想起养母辛氏,他们都是比她还要冷淡的人却也是好人。
绪蚕光的眼神有些游离,轻声叹息:“我娘亲以前好像也有这么说过……”
那时辛氏是说,如果不能成为世间人杰,那就努力去做一个好人吧。
辛氏还说家训第一条: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绪蚕光觉得头疼,她以往都记不起来这么多的,今日这些往事仿佛要在她的脑中炸开一般……
绪蚕光扶额,声音略有些沙哑:“傅鸢姑娘,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了。”
回房后绪蚕光便睡下了,她入睡的很快,大约只念了两遍静心咒,第三遍念至“心神守吾,天长地生”便彻底入睡。
她从来都是快要醒来时开始做梦,而这一次她入睡后便开始看到梦境。
梦境中黑烟萦绕,那些黑烟看到了她,很快向她靠拢。
它们缠绕着她的身体,直到其中一缕爬上她的脸颊缠绕住她的双眸。
她有又到有有声音在呼喊,可是喊的并不是她的名字。
短短一瞬,冷汗已浸湿脊背。
她想,她可能陷入什么古怪之中,或是梦境深渊,或是鬼怪陷阱。
似乎一切的开始从周绣死了以后,从周绣死后她的生活开始失去掌控……
她想醒来,那个声音却对她说:“睡吧,好好睡一觉。”
他似乎在哼歌,伴随着歌声,她的眼周变得冰凉,那些黑烟仿佛是亲吻着她眼周的肌肤。
她果真在梦境里再度沉沉睡去,她没有觉得眼疼,也没有感到疲累,这一觉她睡得十分安稳。
可天亮时她在一声惨叫中惊醒,起初她以为是外面有人在叫,直到她醒来发现刚才的哀嚎是自己发出来的……
可是她想不起来在梦境的最后她到底看到了什么……只记得一个小女孩捂住自己的双眸虔诚的跪在蒲团上。
她将毛毯扔在一边,慌忙下榻,胸腔中那颗心跳得很快,冷汗顺着额头滑落脸颊,她感觉到背心已经湿透了。
她仿佛已经意识到梦境的最后她看到了什么。
是她六岁以前的记忆,在跟着辛氏漂泊之前的记忆。
那个跪坐在蒲团之上的盛装女孩,是她自己。
她踉跄的走了几步,房门近在咫尺,可她没有伸手拽开,这一刻似乎有些不敢看到门外散落在院中的晨曦,不敢见光。
比起飘零半生,她更害怕有朝一日别人告诉她,现在的她不是她……
她不知道在门后站了多久,直到外边傅鸢的声音传来:“绪姑娘都巳时了还未起吗?你是不是不舒服?需要叫大夫过来吗?”
“……”这一连三个问题,绪蚕光不好回答,她拉开门走了出来。
傅鸢的目光绕了她一圈:“你脸色好差啊,是不是不舒服?”
绪蚕光看了看左右,转移话题:“两位大人还没有回来吗?”
经她一提,傅鸢顿时拍了拍手,揪心道:“正想和你说,刚才有人过来汇报棋师大人,风大人也失联了!”
“棋师大人怎么说?”绪蚕光凝眉问她。
傅鸢知道她的意思,她是希望棋师大人可以利用女官的身份向最近的郡调兵过来寻找。
傅鸢却是低声道:“我也不懂……我家大人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听到汇报什么都没说,还让我出去
。”
傅鸢苦恼道:“她以前不会这么急着赶我的。我都伺候她六年了……”
说到这里傅鸢有些委屈。
绪蚕光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很快她转身向对厢走去。
傅鸢追上她:“哎,你别去,你现在去打扰她作甚。”
门外,绪蚕光敲门:“棋师大人。”
跟在她后面的傅鸢捂住嘴,大气不敢出,可就在这时里面传来声音:“进来。”
傅鸢瞪圆了眼看向绪蚕光。
绪蚕光推门进屋,傅鸢刚想跟着进去,却听到棋师大人说:“让她一个人进来。”傅鸢顿时缩回了脚,顺手将门带上。
绪蚕光看向屋内,四个窗子都关着,茶炉燃着茶水已经煮得沸腾,茶壶盖上下跳动着发出砰砰的声响。
绪蚕光走过去,拿起茶桌上的湿布巾,将茶壶从炉上拎开,水沸腾的声音渐渐平息。
绪蚕光给自己倒茶,又问棋师喝不喝。
“不喝。”
当听到这个回答时,绪蚕光已抬起头来,目光盯向床榻的方向,将榻上的女人打量了一圈。
她并没有与棋师熟悉到可以同屋喝茶,甚至共用一套茶具。
绪蚕光放下茶杯,她负手走过来,站在离床榻十几步的地方,莞尔一笑:“这茶是桃县产的九幽,棋师可曾听过九幽这个名字。”
只见女人抬起头来却没有看她,冷嗤:“凡尘俗物也配叫九幽?”
绪蚕光不置可否,但唇角依然保持着那么浅淡的笑。
棋师:“好了,你退下吧。”
绪蚕光凝眉,很显然她不想走,该说的话她还没有说呢:“大人,你手臂上的伤还没有换药吧?”
棋师:“那也不必你换。”
“……”
绪蚕光低声道:“还请大人想办法调兵来桃县。”
榻上的女人没有说话,却从榻上坐了起来,一头长发随着她的起身披散下来。
绪蚕光看得一阵恍惚,她的记忆里女人从来都是梳着女官的高髻,这是头一次看到她披头散发的样子。
棋师漫不经心的说:“你过来给我绾发。”
“???”
正当绪蚕光惊讶的说不出话的时候,外边院子里传来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床榻上的女人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嫌恶道:“……还真有本事呢,回来得挺快。”
这时绪蚕光听到门外傅鸢的声音:“兰大人,风大人。”
是兰镜照回来了,绪蚕光刚转身,又想起刚才棋师的话,棋师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绪蚕光没有去开门,而是缓缓侧过身,在她的目光刚落在棋师的脸上时,她背后的门被推开,屋内顿时透亮。
她看到女人的脸上闪过一抹妖冶的笑,这一刹那她仿佛觉得自己从没见过这个人一样,那股陌生感令她脊背发寒。
“绪姑娘你没事吧?”风檀疾步走过来。
绪蚕光看向他也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兰镜照,他一身玄黑的衣衫仿佛是半湿的,连头发也是如此,只是不见他发髻上的高冠,那些银色的饰品也不知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