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纸贵银轻

21、山上

　　新一轮月亮攀爬上寂寥的天空中，为百无聊赖的黑色增添一抹红，又红又圆的东西挂在上方，给人一种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的感觉。

　　“夕苒，别站在那里发呆了，快来帮我串一下这个烤翅。”印筱右手拿着签子朝何夕苒挥挥手。

　　“好。”何夕苒转身背对着圆月朝坐在野餐桌后面的印筱走去。

　　上周印筱发消息来邀请何夕苒去山上野餐，说是久违地想在山顶上看一次日出。何夕苒本来因为体寒就有些怕冷，现在气温开始逐渐下降，到了晚上特别是在山上只怕是寒风冻骨，所以何夕苒想拒绝印筱的邀请，可就在她要发出消息的那一刻，一张憔悴的面孔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何夕苒把竹签用力戳进惨白的鸡翅皮中，使劲把签子推进去再把它从另一头穿出来。

　　“你上次问我要我舅舅的联系方式是因为她吗？”印筱特地压低自己的声音，用下巴指了指站在她们身后卖力地搭着帐篷的周尧。

　　何夕苒停下手中的动作，犹豫了一下后点点头。“嗯。”

　　自从上次她们一起去见过律师之后，何夕苒便把后续的事情全部交给周尧自己处理了，在那之后她也发消息问过周尧进展如何，周尧只是含糊地说一切都还顺利。自那之后何夕苒就没再过问这件事了，她只是反复地跟周尧强调不用担心钱的事情。

　　“看来事情很严重啊，已经闹到要找律师的地步了。”印筱试探性地继续刚才那个话题。

　　何夕苒穿过椅背看向跟之前相比恢复了些血色的脸庞，周尧歪头盯着手中的支架，似乎再看久一点，这个支架就能自动组装好。站在她左边的印煦看到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样子，跨步走向她耐心地告诉她支架的安装步骤。

　　“很严重，不仅对她来说，更是对我来说。”何夕苒把串好的鸡翅放在空着的铺着锡纸的长方形盘子里。

　　“那现在呢？现在解决了吗？”

　　“应该快了。”

　　“反正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欢迎来找我，知道了吧？”

　　何夕苒抿着嘴点了点头。

　　“姐，串好了吗？”印煦悄无声息地走到印筱旁边。

　　“串好了，你把它们都端过去吧。”印筱拍拍手说道。

　　“好。”

　　何夕苒艰难地站起身，扶着有些僵硬的腰部跺跺脚。她摸遍全身的口袋，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难不成放在包里了？”她喃喃自语地想抬脚走向帐篷。

　　“在找这个吗？”一只布满茧子的宽大的手掌心上放着黑色的烟盒越过何夕苒的肩膀来到她的面前。

　　讲话人的鼻息拂过她耳旁，就像被羽毛轻扫般让她觉得瘙痒，何夕苒挺起肩膀捂住耳朵，试图让自己从那温柔的羽毛中逃脱出来。

　　她想往前迈出一步，可无论她如何对自己的躯体下达命令，她的脚就像发生故障般无法执行命令定在原地没法移动。

　　何夕苒讨厌这样不受控制的自己，她蹩着眉头对自己的身体下达最后通牒，终于她麻木的脚恢复了一些知觉。

　　可不等她驱动好不容易夺回控制权的躯体，郜枯便从她身后绕出来，他的手一直悬在半空中连同那包烟。

　　“谢谢。”何夕苒只能乖乖接过那个因为里面只剩几根烟而轻飘飘的黑色烟盒。

　　月朗星稀的夜晚，带着寒意的微风吹过山头，何夕苒坐在扎人屁股的草堆上缩了缩脖子。

　　前面是高几十米的悬崖，从何夕苒坐着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悬崖下参差不齐的房子，像随处安放的俄罗斯方块般密集却毫无逻辑地落在山脚。

　　“真好啊。”郜枯仰着头双手撑在背后的草堆上轻轻感叹道。

　　“好吗？”何夕苒似问非问般回应。

　　“好，山好风好月亮好身边人好连这扎人的草堆都好。”

　　何夕苒注视着悬崖下的点点灯光，耳里似乎听到了屋里人的欢笑声怒吼声质问声啜泣声，身后的烧烤炉传来一股奥尔良烤翅的味道，把香油涂抹在鸡翅上再把孜然与蜂蜜洒在上面，一口咬在肉质最肥美的位置上，味蕾便就亮起了绿灯。

　　“听说对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呼喊，山的另一头的人就会给予你回应。”郜枯目不转睛地盯着橙红色的月亮，似乎只要看得够久它就能变成太阳。

　　“这传说有些老套了。”

　　“虽然这个传说有些老久，但凡事都说不定嘛。”郜枯像是为了缓解尴尬般发出咯咯的笑声。

　　何夕苒斜眼瞥向他，眼神里仿佛在说，真是个天真的傻孩子这也能信。

　　“反正等日出的那一刻喊出自己的愿望就对了。”

　　何夕苒笑了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白色的烟雾从她的鼻孔中窜出，随风飘摇飘向悬崖，消失在犹如黑色大口的断崖。

　　“喂，那边的两个，这个鸡翅已经可以吃了。”印筱晃着手里的鸡翅串朝这边喊道。

　　“来了。”郜枯起身拍拍粘在裤子上的杂草，伸伸腿，他把手伸到何夕苒正前方。

　　何夕苒愣愣地看着那只手，一秒两秒，她把手心搭了上去。

　　瑟瑟发抖的树叶在向人们昭示着寒流的到来，带有腥味的不知名小草紧紧黏在何夕苒的鞋底上，手掌里另一个人的体温让她的内心无处安放，她的思绪承载在飘荡的萤火虫上不知飞往何处。

　　“好香啊！”郜枯盯着烤串双眼放光，做出一副要大干一翻的样子。

　　“真的很好吃。”周尧坐在围在烤炉旁的椅子上，连连点头发出轻声赞叹。

　　“好吃就多吃点。”印煦洋洋自得，“这可是我烤的。”

　　“你就可劲装吧，你就往上面抹点油撒点粉，算哪门子你烤的。”印筱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要不是我油刷得好，哪能烤得出来这么好吃的烤串。”印煦不满地撅了噘嘴，像是不满于大人拆台的小孩般鼓起脸。

　　“好好好，都是我们煦哥油刷得好，我替大家跪谢你。”印筱作出要下跪的样子，弯曲膝盖。

　　印煦连忙托住她的手，强行停住了她的动作，“别别别，你这样会让我被雷劈的。”

　　郜枯抽出一张纸巾包住竹签的尾巴，拎起一根表皮有些焦的鸡翅串，在上面洒上辣椒粉递给了何夕苒。

　　“谢谢。”何夕苒捏住还有些烫的竹签，往冒着白烟的鸡翅上吹了口气，用门牙小心翼翼地试探温度，撕咬下沾满辣椒的鸡翅。

　　“怎么样？”郜枯上下摇晃着手里的番茄酱。

　　“好吃。”何夕苒嘴里不停地咀嚼。

　　“姐，你刚才在菜市场的行为太危险了。”印煦把空签子丢在旁边的泡沫箱里，用纸巾擦拭掉手指上的油。

　　“那有啥危险的？”印筱嘴巴里塞满鸡肉，她艰难地发出呜呜声。

　　“万一激怒他们，他们打你怎么办？”

　　“那里那么多人他们敢真上手吗，再说了就算他们真的动手了，我还能傻傻地站在那里让他们揍啊！”

　　“可是……”

　　“别可是了，爸妈小时候让我上拳击班就是为了这种时候用的。况且，是他们挑拨在先，嘴巴直通□□直接喷粪。”

　　“那你可以先打电话给我嘛，毕竟我是男生。”

　　“男生又怎样，哦~因为我们是女生他们就可以这样随便语言骚扰我们了，我们是女生又不是畜生。”

　　印筱的话一下子让印熙语塞了，连树上的鸟攀附在树枝上的蝉也为了应景般停止喊叫。

　　“小时候爸爸不是教过我们遇到这种事情就是要回击吗？要是连我自己都感到害怕和羞耻，那无论是谁都没法真正地帮到我。即使我的□□得到了救赎，但我的内心会永远被这件事这些人禁锢住。”印筱把嘴里最后一根骨头吐在了平铺在桌子上的白纸里。

　　吃饱喝足后，他们收拾好东西便进入帐篷结束了疲惫与兴奋的一天，拉上帐篷拉链的那一刻全世界都安息了，所有人都在睡梦中期待黎明的到来，盼望能召唤故人的初升之阳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