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樟》冬月眠

13、13

　　天气已经入冬，已不适合再待在外面过夜了，连铭珩带着常青找到个废弃的木屋，打算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了。
　　连铭珩在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些可以用来生火的木材，倒是省了再出去一趟的麻烦。
　　外面天刚擦黑，屋内就升起了火堆。
　　连铭珩坐在火堆边上，手里烤着面饼，常青靠在他对面的墙上，一眨不眨地盯着连铭珩手上的动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给，累了吗？”一团阴影逐渐笼罩了常青，连铭珩拿着面饼的手出现在常青面前。
　　“没有。”常青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接过面饼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回答道。
　　连铭珩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又走回了刚才的位置，靠着墙坐下，狠狠咬下了一大口饼。
　　木屋的门有些破烂，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被风吹的不断嘎吱作响。
　　听着这声音，常青吃饼的速度越来越慢。他曲起了一条腿，一只手搭在上面撑着脑袋，嘴巴无意识地咀嚼着，脑袋歪着像顶了块石头，不住地朝下坠。
　　连铭珩看他这样，起身扶了扶木门，忍不住开口道：“困了就睡觉吧。”说着他站起身又往火堆里添了几块木头，火势顿时凶猛了一瞬。
　　“不不不，等一下。”常青听了这话赶紧摇了摇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连铭珩：“我等你睡。”
　　“等我？等我做什么？”连铭珩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向了常青，和他的眼神碰撞上。
　　“那个，那个……我，我想和你一起睡，可以吗？”常青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和连铭珩对视的勇气也没了，他悄悄地把腿放了下来，盘腿坐着，眼神看着地面，有些底气不足。
　　连铭珩听到他的问题愣了片刻，随后他默默朝后坐了一步，干脆，不带语气地拒绝了他：“不行。”
　　“为什么？”常青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肩膀肉眼可见地耷拉下来。
　　随后他又不死心地朝着连铭珩的方向挪了挪，急切地边比划边问道：“为什么不可以？我就睡你边上，什么都不干，我睡觉很安分的。”
　　连铭珩沉默地看着他，隔着火堆，连铭珩漆黑的眸子里写满了拒绝，常青和他对视了一会，败下阵来，撇撇嘴坐了回去：“好吧。”
　　连铭珩低下头悄悄叹了口气，手伸在火堆前烤了烤。透过摇曳的火苗，他看见常青抱着膝盖，脸侧着搁在上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人一时间陷入了平静的漩涡。
　　屋外的风刮的越发的猛，此时的气氛有些奇怪。连铭珩又站起来，他去找了根坚硬的棍子，抵在门框上。
　　做完这些他
　　不知过了多久，常青抬起头来，对着连铭珩道：“那我先睡了。”
　　没等连铭珩回复，常青便动了动身子，紧贴着墙壁躺了下去，他脸朝着墙壁，不一会就没了动静。
　　连铭珩静静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面前的火苗也逐渐变小，他靠着墙壁也躺了下去。
　　在他的上方有一扇小小的窗户，从那里可以看见今晚的月亮。
　　连铭珩看着月亮逐渐被一片云遮住，身旁的火堆熄灭了最后一丝光亮，他闭上了眼睛。
　　常青面对着墙壁，困得快要不行了，一侧的肩膀压得也有些难受，他强撑着快要闭上的眼睛，终于等到连铭珩睡下，火也灭了。
　　常青悄悄转过身子回头看了一眼，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他看见连铭珩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平躺着，对着天花板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常青用手在黑暗里摸索，从自己背的那个包里掏出了一根绳子，这根绳子就是刘岩家抽屉里的那个东西。
　　面对刘岩，他不好意思说实话，也不想骗他，只能含糊道，他有用。忐忑了一天，线下终于能用上了。
　　随后他把绳子攥在手里，悄悄直起了身子，跪在地上，一步一步慢慢朝着连铭珩爬过去。
　　不过就几步路的距离，常青放慢了呼吸和动作，等爬到连铭珩身边的时候，他的手臂和膝盖都有些麻了。
　　常青跪坐在连铭珩身边，把绳子的一端悄悄从连铭珩伸出的左手腕上绕了一圈，松松垮垮的打了个结。
　　他小心地扯了扯检查了一番，把另一端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这才又爬了回去，放心的睡着了。
　　殊不知，黑暗里连铭珩满脸复杂地睁开了眼睛，松开了自己紧攥着的右手。
　　他头转向了常青看了几眼，又转了回来，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无声地吐出了口气。
　　他本来是要睡着了，谁知听到了常青那边的动静，万籁俱寂的夜里，他的呼吸声尤为的明显。出于好奇，连铭珩并没有发出什么动静，静静地等待着常青接下来的动作。
　　他没想到常青会过来，他靠近的时候，连铭珩心跳的很快，靠着另一只手死死的攥着裤子才抑制住自己的冲动。
　　常青握住他手腕的时候，那段时间在连铭珩看来尤为的漫长，他听不见外面“簌簌”的叶落声，也屏蔽了自己心跳的回应，全身上下只能感受到手腕处传来的热度，抨击着他的大脑。
　　好不容易捱到常青回去睡觉，他默默爬了起来，靠着墙壁坐着，背后传来的凉意冲淡了他的热度，他抬起手看了看。
　　一根绳子系在他手腕上。
　　抬眼顺着绳子的走向看过去，他清楚的看到了另一头系在了常青的手腕上。
　　“害怕我走了吗？”
　　连铭珩心里像塞了满满的棉花一样殷实，他低下头忍不住笑了笑。随后他拿出藏在身后的剑，朝前拨了拨，把那根线拨离了火堆。
　　一夜好眠，等太阳透过那扇窗照在连铭珩脸上时，他被照得睁不开眼睛。他皱着眉头侧开了脸，忍不住伸出手挡在了脸上。
　　他茫然的睁开了双眼，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又压在了脸上。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再次抬起了自己的左手翻了翻。那根线不见了。
　　他扭头看向了常青那边。
　　常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过来，面对着他，睡得正香。
　　连铭珩的视线就这么不知不觉的驻足在他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常青的睫毛微颤，像是要醒了。
　　连铭珩见状急忙收回了视线，像之前那样躺在了地上。
　　常青揉着眼睛，缓缓坐直了身体，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许是看到连铭珩还闭着眼睛，哈欠声戛然而止。
　　常青小心翼翼的拿起一边的包袱。再早些时候他爬起来为了不让连铭珩发现，只是将解下的红绳囫囵地塞进了包里，现下他要趁着连铭珩还未醒，赶紧收拾好。
　　连铭珩还躺着，不一会就听到常青那边就传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可能在常青看来他已经够小心了，可是这点动作逃不过连铭珩的耳朵，全都落到了他耳朵里。
　　过了一会，动静声逐渐消失，连铭珩静静屏息细听了一会，正打算坐起来，没想到从他上方传来了常青小声的嘟囔。
　　“还没醒吗？”
　　连铭珩心猛然一跳，手握成拳，竭力遏制住自己发出大的动静。
　　常青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连铭珩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常青像是探过了头，遮住了太阳，一片阴影盖在了连铭珩的脸上，他又闻到了常青身上的一股清香。
　　连铭珩能感觉到常青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时，常青又退了回去，连铭珩狠狠松了口气。
　　屋外鸟鸣声骤起，常青抬头看了眼窗外，外头已经日光大盛。犹豫了几番，常青还是没把连铭珩叫起来，也不好在他身旁多做停留，只好又跪爬回去了。
　　连铭珩察觉到常青离开了，这才一骨碌翻身起来，默默看着常青爬回去的背影。
　　常青才靠着墙坐下，一转身就看见连铭珩已经坐起来了，吓了他一跳。
　　“你醒啦！”常青有些小心翼翼道。
　　连铭珩没答话，只定定的看着他。
　　在连铭珩的注视下，常青不禁有些紧张。他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盘腿坐的笔直，两只手交错放在腹前，挡住了包袱。一双眼睛不停地乱瞟，就是不敢和连铭珩对视。
　　“昨晚，睡得好吗？”出乎意料的，常青听到连铭珩略带愉悦的语气问出这句来。他有点没反应过来：“啊……嗯，挺好的呀。”
　　好紧张，还是好紧张，常青的心“噗通噗通”乱跳。因为他看着连铭珩带着一抹笑意，站起来，逐渐向他走近。
　　“你头发散了。”连铭珩蹲下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常青闭上了眼睛，他尽力往后靠在了墙上。
　　连铭珩的手轻轻挑起他的一缕头发别在了耳后，常青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睛，就看见连铭珩胸膛出现在在他眼前。
　　常青再也忍不住了，他推开了连铭珩，从他的手臂下钻了出去，抱着脑袋一阵风似的跑了门：“好的，我现在就去外面整理一下！”
　　连铭珩的手顿在了空中，他收起了刚才的神情，目光扫了扫常青的小包袱。果然，有一节红绳露在了外面。
　　常青来到了小破屋附近的一条溪边，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散下了头发。
　　随后他蹲在溪边，借着溪水的反光，仔细的打理着睡乱的头发。
　　溪水“叮叮当当”从面前流过，溪水倒影着他的身影。看着看着水面，常青抬起手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笑脸，下一秒就被溪水拉长又拍散，很快就看不清楚了。
　　常青叹了口气，松开了手，他的心跳的还是有些快。
　　常青闭上眼睛，用手捧起溪水洗了洗脸，深吸了好几口气道：“淡定淡定，不会被发现的，不会的。”他低声安慰着自己。
　　“不会被发现什么？”连铭珩的声音忽的从常青背后传了出来。
　　“哇啊啊啊……唔”常青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忍不住尖叫了起来。不远处的地方被惊飞了一群鸟。
　　眼看常青被吓得差点滑进水里，连铭珩快步上前，拉着他的一只手，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嘴巴。
　　“唔……嗯？”常青整个人被拉进了连铭珩的怀里，刚才稍稍平稳的心，又怦怦跳了起来。
　　他下意识伸出双手压在了连铭珩的手背上。
　　常青靠在连铭珩怀里，一阵风吹过来，他拍了拍连铭珩的手背，想让他松开。
　　见连铭珩没有动静，他想试着掰开连铭珩的手也没能成功。无奈他挣扎着把头朝后仰了一点，疑惑地瞪着他。
　　连铭珩低下头看了他一眼，又快速地把视线收了回去。
　　就在常青疑惑之际，连铭珩收回了捂住他的手，手搭在他肩膀上，头抵在他的背上，低低地笑了。
　　常青觉得背后有些麻麻的，忍不住扭过头，回头看着连铭珩。
　　连铭珩看见他笑得更大声了。他是打心里底的开心，不只是为了这一点小小的逗弄。
　　常青还是不明白，他紧皱着眉头忍不住开口道：“你在笑什么啊？”
　　连铭珩头一回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只能捂着肚子伸出了一只手给他看。那只手，半个手掌上都是灰。
　　常青愣住了，他有些呆滞地伸出一只手，在自己的脸上缓慢地抹了一下，再慢慢的移到了眼前。
　　果然，指尖上有一抹醒目的黑色。
　　“这是……什么？”常青的眼睛里透露出了震惊，他赶忙捂住了脸，快步走到溪边蹲下。
　　借着溪水常青看到了他脸上的手印，糊了半张脸，像只小花猫。常青忍不住赶紧攥着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擦。
　　连铭珩见状，急忙收敛了笑意，蹲在了他边上，攥住了他的手：“轻点。”
　　常青有些气闷，扭过脸，甩开了连铭珩的手，躲着连铭珩的视线不想让他看到。
　　“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连铭珩有些手忙脚乱的解释道：“我刚才在做饭，手上这才沾上的灰。叫了你几声没答应，我才出来找你，我没想到会吓着你。”
　　常青斜睨了他一眼，他心里其实并没有多生气，只是刚才心虚的劲头还没完全消下去，又被连铭珩一吓，有些气郁，这才有些烦躁。
　　常青看着溪水倒映出他们二人的身影，摇摇曳曳，还有两条小红鱼争先恐后地游过，心里好受了不少。
　　连铭珩再抬起手，移到抬起了他的脸边，常青没有了要躲的架势，乖乖的把脸凑了过去让连铭珩擦干了脸上的灰尘。
　　常青的脸被托起，只能看着连铭珩，目光交汇的一刹那。常青心中一颤，连铭珩专注的神情像在对待一件珍宝，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下巴上传来带有力度的又不好拒绝，只能不断地眨着眼睛。
　　连铭珩察觉到常青的异样，眼神闪了闪，却什么都没说。
　　按捺住胡思乱想的思绪，片刻后，连铭珩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番，确认擦干净后，急忙收回了手。常青也赶忙扭过了头，有些不自在地看着脚下的泥地。
　　“进去吃饭吧，该走了。”连铭珩轻咳一声，没等常青先钻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