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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初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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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给征东将军与遇仙楼东家赐婚了!”
近日里,神京各处津津乐道的便是此事。
遇仙楼上下忙乱,已关张了半月,只为筹备大宴。
为筹备婚礼,顾姨娘少不得成了顾太太,忙乱得饭也来不及吃,茶也来不及喝。
心里却高兴。
顾二被她提溜着也忙起来。
顾三也携家小进京了。
钱娘子带高醪,手里牵一个,高醪怀里抱一个,顾安干儿子也来了,带着他的父母。
顾氏资深的酿酒师傅庄头们也都来了。
何夫人携成柏和新妇也忙碌得不行。
雷阳亲回了一趟南省,将三爷一家和老圣手等人接了来。
顺手帮林老板解决了一个小麻烦,林老板跟他过了来,小孩儿,已是青年了,留着看家。
沿海一路要紧的兵将也进了京参加婚礼。
五月初四,夏至,宜嫁娶。
吉时已到。
一轮橘红在西边儿挂着,好似一轮大红灯笼,映照得天地渡上一层红色金光。
雷阳顾安分别从将军府和顾府出发,一身新郎红袍,高骑白马,后面儿皆跟了十里红妆。
神京百姓们就见顾安头戴金镶宝冠,身穿大红四兽麒麟通袖袍,衣身织五彩云肩,云肩内饰麒麟和獬豸、狮、虎、小麒麟四兽,又有云纹、花卉、寿山福海等,腰系碧玉带。
红唇高高扬起,眉眼飞扬,越显气度斐然,风流俊逸,俊美非常。
又见雷阳头戴乌纱帽,两侧饰以金花,一身大红织金蟒袍,云肩内饰过肩喜相逢蟒一对,左右通袖行蟒,膝襕行蟒数条,腰系金镶宝玉带,脚蹬皁皮靴。
身形魁梧雄壮,越加威猛霸气,气势逼人。
只,笑得太过憨傻,傻兮兮呆笑一路,硬生生成了呆熊。
百姓们纷纷赞叹议论,又有好事的猜测哪边儿是聘礼,哪边儿是嫁妆。
二人却直奔遇仙楼,在遇仙楼门口停了,一齐将箱子放遇仙楼里。
饶遇仙楼后院儿大得能跑马,也才勉勉强强堆下。
雷阳顾安却手牵红绸花绳,进遇仙楼正厅。
遇仙楼正厅撤了歌舞台,摆下两张太师椅,一张桌案,一左一右坐着何夫人顾夫人。
顾夫人抱着牌位。
顾安亲娘的。
何夫人下首坐着老火头和三爷。
顾夫人下首却坐着顾老太爷和顾老爷。
顾老太爷一劲儿盯着老火头猛瞧,老火头也不理他,笑眯眯看着雷阳顾安。
顾二顾三及顾氏族他人站在顾老太爷身后,三爷一家及众兵将站老火头身后,熙熙攘攘站在椅后观礼。
礼部司礼官唱礼,二人手牵红绸花绳。
“一拜天地。”
二人面向大门拜下。
“二拜高堂。”
二人跪下,拜向正座二位夫人。
“夫夫对拜。”
二人躬身对拜。
顾安见雷阳笑得牙不见眼的不值钱的样子,心内莞尔。
雷阳却一直偷瞄顾安。
好看。
他的。
这么一想,嘴都合不上。
礼成送入洞房,也无其他虚礼,只在众人哄笑中喝了合卺酒,撒了帐。
二蛤端了斗,斗里五谷杂粮,高醪家的小子,大郎二郎家的小子丫头,顾安干儿子,顾二顾三家的小子丫头们,上前抓了撒向二人身上。
一面撒,王单一面唱道:“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
顾安面带微笑,大方持重,雷阳只一味瞧着顾安呆笑,被顾安白了一眼后,笑得愈发呆傻了。
一时礼成,二人被簇拥出去参宴。
遇仙楼三层楼及后院儿楼阁亭台,俱摆下宴席。
正觥筹交错间,门口来报,太后携今上来了。
礼王忙不迭先跑出去扶太后下與轿,雷阳众人按品列队,门口迎接。
太后将顾安扶起,上下打量了下,和蔼笑道:“长大了,越发俊逸了。”
说着携他进门。
今上又道:“众卿请起。”
跟太后身后进了遇仙楼。
太后今上分主次坐了。
众人恭侍左右。
太后说了些恭喜的话来,又送了贺礼。
今上看了眼左右,侍人拿了圣旨。
众人跪下听旨。
只道顾安行商有道,心怀大义,前后几次募捐物资,为国为民解围,后又组织民间商队排挤藩商,于水战有利。
特赐封袭祖上义正舍人之爵,领行商御史,命择日与窦国公出海,代表我朝,与各国签订贸易协议。
众人山呼万岁。
雷阳顾安领旨谢恩。
太后今上走后,楼里欢闹如雷。
众人无不眼红。
肥差啊。
有几个年轻的不知道,正在问经年的老人,前后几次募捐是怎么回事儿。
原是前朝的事儿了,那会儿旧太子当朝。
天下不稳,瘟疫、水灾、旱灾……百姓颗粒无收,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偏前朝大兴土木,肆意征战。
民不稳,则横生是非,匪徒愈加横行,惹得百姓们苦不堪言,民怨沸腾。
顾氏子顾安,率先将家中存粮捐出,号召有志商人,为民解围。
他们也不通过官中,只自个儿捐出,自个儿送往灾处。
雷阳正在敬酒,忽听见这话,虎眸笑得眯起,很是自得的模样。
顾安瞧着有异,记在心里。
只因雷阳素日与兵将吃喝一起,打仗时敢为身先士卒,兵将们皆敬重他。
又因雷阳素日冷面肃重,沉默寡言,令人望之畏然,今忽见他美人在怀,笑得呆傻,不禁胆子都大了起来。
又有王单为报素日雷阳不理事儿的仇,暗中怂恿鼓动,只道有他不要紧。
除二蛤警醒,倒退一步外,那些个副将参军竟真去灌酒去了。
雷阳来者不拒。
谁知,一向闷声不响的雷阳竟是个千杯不倒的,自幼酒海里泡大的酒楼东家顾安却眼饧脸热起来。
雷阳见顾安眸里水光盈盈,双颊泛红,眼尾湿红,艳丽非常。
不愿众人瞧见,低声轻哄。
众人也听不清说了什么,只见顾安道歉,放下酒杯,雷阳也跟着道歉,放下酒杯。
将王单二蛤,顾二顾三推了上去饮酒。
雷阳拦腰扶着顾安,二人一齐向后院儿深处新房走去。
众人哪里放过他去,一起拥上起哄。
还是老火头出面,将众人撵了回去。
不管外面儿宴席达旦,里面儿雷阳服侍顾安洗漱换了衣裳坐床上。
刚坐上去,顾安被硌了,原一床的五谷杂粮。
顾安捻了个花生吃了,倚靠床边,懒懒道:“竟还有早生贵子?你生,我生?”
雷阳拿布巾抹了把脸,嬉笑道:“我生,我生。”
顾安白了他一眼。
今儿就跟个二傻子似的。
雷阳嘿嘿傻笑,伸手将床铺揭了,五谷杂粮掸进盒子里,又重铺床叠被。
顾安又捻了个桂圆:“说说。”
雷阳疑惑嗯了一声。
“不是乾元三年,也非你送粮时,什么时候盯上我的?”
说着,撇了桂圆,又拿了两个核桃手里把玩:“我只记得亲送过一次粮去北大营,那会将将舞象,你果真是喜欢小的!”
说着,核桃啪得一声,硬生生被捏爆开。
雷阳玉米根根一紧,头皮发麻,温声笑道:“仔细手疼。”
一面说,一面轻轻把核桃拿开,看了眼顾安的手,轻轻揉着,心疼不已:“都红了。”
说着,揽顾安床上坐了,替他更衣脱了鞋,床上坐了。自个儿也床上坐了,放下红纱帐,正欲缠绵,却被顾安推开。
“今儿不说清楚,便去把账目清了,索性十来年都忍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顾安手指点了点。
雷阳顺手指瞧去,远远桌案上,堆得山高一样的册子。
“哪儿来的?!”
顾安倚床头施施然笑道:“宫里赏的,及各家送的贺礼,都已登记造册入库,你那军师王单,是个人才,放你这儿屈才了。”
虽今晚没打算睡,却也不是去清账册子。
又见顾安眉目冷冽的模样,心内哀叹,长手长脚将人抱在怀里,头放他颈间,轻吻顾安唇角,将往事细细道来。
那年,军中断粮,个个饿得头昏眼花,饥肠辘辘,看见马眼冒绿光。
可瘦弱病马都被宰了,剩下的,将军再三勒令不许动,否则立即斩首。
有那刺头嘴碎的,常嘟囔,骂骂咧咧,人都没得活了,还留那马干什么!
营里正乱着,他偷摸出营寻点儿,背着人塞给老火头和窦曲。雷阳挖到野菜根省着给他吃,雪,捂化了给他喝,看着两人,雪水泡硬馍,狼吞虎咽的样子,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唇,心里开心。
不到半月,笑不出了,五六日干喝雪水,没吃一点实心东西,军营周围的野兽野果子野草野树皮,甚至树根都刨光了。
但营里都传,将军副将们扣了他们口粮,肆意吃喝。而营里兄弟们随地乱躺,哀哼的力气都没了。窦曲躺他旁边,饿得气息微弱,老火头也出气多进气少。
眼看,熬不住了。
雷阳躺在二人身旁,闭上眼,唇勾起,心里却安适得很。
能和老火头窦曲一起走,他雷阳也是有伴儿的人。
忽得,周围喧嚷起来,拄着戈戟,往一个方向涌去。
窦曲也爬了起来,跪他身旁,想拉他,却实拉不动。
却有人走了过来。
远远的只瞧见个白影儿。
近前,一只手伸了过来。
那只手,白嫩,却骨节分明,是少年的手。
手上香气弥漫,热气喧腾。
手心里,是个馒头,刚出炉的。
耳边,是一句宛如天籁的声音:“吃吧,你弟弟有了,放心吃。”
清润,明朗。
他勉力掀开眼皮,见眼前一抹笑。
那唇,薄,红,勾起一抹淡淡的,却惑人心魄的弧度。
艰难转头,见窦曲抱着馒头泪汪汪看他,他才伸手接过。
指尖不小心触到那人的手心。
他瞧见,那人转身后,掏出了帕子。
渐远的身姿是个少年身形,单薄,却挺拔如劲竹孤松。
他勉力支起身,掰下口馒头,塞老火头嘴里,又捧了把雪覆他嘴上,老火头咽了一口雪水馒头,缓了口气儿,也强撑着支起身仰靠帐篷上,接过雷阳递给他的馒头,大口大口咬着。
雷阳啃着剩下的一小半馒头,眼却一直盯着那人。
直到那纯白身影再瞧不见。
心里如一把烈火燃烧,灼热滚烫。
后来才知,他是京城里,某酒楼的少东家,将储备酿酒的粮拿出来,运到这里,解他们燃眉之急。
顾安定是忘了,且他那会儿太过狼狈,才不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