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tensix

84、第八十四章

　　从院门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落黑。长街上倒有零星的几盏灯笼光，只是这道巷子实在幽静，巷口也深。一面黑漆漆的，旁边也没住什么人家，两人仅凭着头上的那丁点月色，一前一后，小心的往外边走去。

　　她还在想刚才的事情，自顾走前，完全没注意到在身后跟的云祁，和他差开的脚步也越来越大。

　　“你应该清楚自个的身体状况，再这般没有节制的去耗用内气，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你”徐弋捏了个借口就把萧子兮从院中喊走，在几人都发现不到的地方，徐弋按上她的手腕，浮弱的脉息，逐渐燥郁的内气。

　　徐弋松开手，又看到她的面色，长久的疲倦，肝内的郁气未解，她的眉间被染上疲累。不似江远道那般没有睡好的困倦，萧子兮的疲乏是从骨子里出来的。翻出身上的银针，在她的手腕和指尖上各施了两下。

　　看到指尖被刺出来的那滴鲜血，感觉胸口一直被堵住的那股气也轻快不少。帕子擦去那滴血珠，萧子兮垂手，“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可我必须这样去做”

　　蛊虫发作的越加频繁，她有许多次都只能吃力的去把蛊虫压下，不停消耗着内气，可是内气终究会有用完的那天，压不住蛊虫，解决不好剩下的事情。萧子兮沉默，感觉胸腔里腾升的那股热气，多走几步路就会发喘，些微的激动还容易头晕，这都是内气还未恢复所致。

　　比如一锅已经烧开还滚烫的热水，里面不断沸腾，锅中升高热气，锅里的水一点一点的烧走，最后剩下那被烫红的铁锅。

　　徐弋知道劝不过她，就像她劝不住江远道一样。我们都有拼命想去保护的人，也有想做成的事情，在未完成以前，谁都不敢倒下。

　　掏出怀里提前给她准备的药，徐弋说，“一次三次，每次两粒”

　　“多谢夫子”萧子兮接过，服用的药量又是增加，她必须尽快的去把这些事情做完。

　　靠近巷子，那些灯笼的光有点晃人。街市如白日那般耀眼，两旁的高杆上，迎风吹来的彩织如林招展。浮动旖旎的月色下，街面人头攒动，穿扮着精心准备的华服的公子们，红妆盛艳的小姐，三两个相伴同走。商贾也来凑上热闹，几家聚在一起，喝酒闲聊。

　　车马粼粼，几些酒肆的窗子上还映出街头热闹的人影。茶棚里的热气生盏，贩夫走卒们络绎不绝。

　　长坊皆张灯火，熠熠如天宫星市。

　　云祁跟在后面，他是看到什么，三两步并走过去，将还在发愣的萧子兮拽到自己怀中。他身边的板车快速推过，车上装着好多的麻布包袋，里头缝满，重心向前，推车的小贩边过去边扯嗓子喊前面的人让开。

　　“想什么呢，都不看路”云祁把人松开，确定她身上没有一点擦伤，悬起的心这才放下。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急躁，萧子兮只顾思考问题，听到他这样大声才有反应。她看着云祁，轻描淡写一句，“没什么”

　　想到那些还没有头绪的事情，弯弯绕绕，和走迷宫似的那般晕眩。一时入迷，情不自禁也被困进去了。这次啊反应过来，她看到街上过去的行人，来往的欢声笑语，灯火阑珊，萧子兮望向周围的几家酒肆，路道宽敞，边上的商子更是清风楼的两倍数多。

　　她疑惑的看着云祁问：“我们是在哪？”

　　云祁抱臂，挑眉看着她，好笑问道，“自己走来这条路上的，你反倒问我”

　　是走错了。

　　她看着前面，几家店口聚了不少人。三五成群，讨论纷纷。刚才忙想事情，思绪也被带走，迷迷糊糊的是看到路就往前，随心情转弯，不留神还走到这面了。街上又摆出新的糕点摊子，几家酒楼也放出迎客的招牌，这面的场景有些眼熟，离清风楼应当不远。萧子兮刚想往回走，却被云祁拽住胳膊。

　　“都来了，你不想逛逛”云祁问她。街上这般热闹，她就没有一点心动。

　　听见过去的人群里发出笑声，两道路上，风车，香囊，面具的小摊车比比皆是。只没有集上那样多的吃食，更多是灯笼，簪子这等女儿家的饰物和玩件。萧子兮看到刚从身边走过的两人，那位俊秀的公子和小姐，两人的耳尖上都有些微红，样子腼腆，他们被太多人注意，不敢说话，缓慢走着，交换彼此的物件。

　　萧子兮来了好奇，她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不知道啊”云祁偏头，故意不回答她的问题。

　　目光被刚才过去的那位小姐手中的糖葫芦串吸引，倒不是想吃，就看她捧在手里的样子。小心的咬上一口，碎了裹在外边的糖衣，小姐抬头时，侧脸的发丝却被那糖稀粘住。小姐刚要伸手，她身边的公子却先反应将那缕发丝顺下，两人相近对视，在目光对上的瞬间，迸发出暧昧的旖旎氛围，那样子真真让人羡慕。

　　他寻了一路，好不容易才在河边那个不起眼的角落上，看到有卖糖葫芦的摊子，兴冲冲的就拉上萧子兮过去。

　　摊主刚做完一单生意，正把底下的那几支糖葫芦串摘下，插高到棒子上。抬头看到生意自己上门，摊主高兴的，熟络介绍起来。密密麻麻的红色，绵密的山楂裹着香甜的糖稀，他高兴的对萧子兮说，“选一串吧”

　　萧子兮还在糊涂，他这么着急的把自己拉来，到底是为什么。还当是他发现被人跟踪，或者想赶快回去，可看到近在眼前的糖葫芦摊，移目又是他满脸欢喜的样子，萧子兮纵然疑惑，却也不好去拂他的面子，只随便拿来一串道：“就要这个吧”

　　摊主利落的收下银子，看到手里突然就多出来的那串糖葫芦，又看着身边装样子憋笑的云祁，萧子兮忍住心里的疑惑，不好去直接问他。

　　两人沿着河边一路往前，这的灯笼装饰并不太多，小径道上却有些昏暗。路过的行人渐少，看着人少，萧子兮把糖葫芦递到云祁嘴边，“吃吧，这里没人看到”

　　还沉浸在心里的雀跃，只听得萧子兮这话，云祁侧头便看到顶在自己嘴边上的那串糖葫芦。距离近的他都能闻到糖葫芦上那股甜腻的糖稀味，把头移了远点，他问：“你不吃吗？”

　　“我不喜欢吃这种甜味，腻”萧子兮解释，随后又很贴心的和云祁说，“你要想吃就这样，我拿着，不会被别人看到笑话”

　　她知道云祁的脸皮薄，要他拿着吃过一路肯定不行，那就自己拿住，他想吃的时候过来吃两口，别人也只当做是他们的趣味。

　　云祁被堵得哑口无言，怔楞了一瞬，只觉得刚才幻想的事情正与他远走。纠结半天，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对着自己面前的糖葫芦串，他泄愤似的咬了一大口。

　　“你慢点吃，我又不跟你抢”萧子兮说道，顶上的那颗都是挑最大，糖稀裹得也足，那颗少说也得吃两三次，他用一口就给咬下，左面的腮帮子直接肿高，嚼起来也是费劲。

　　云祁还在努力咀嚼，那老板也没说这糖稀是新熬的，还没结好。他刚嚼两口，上下牙就被粘到一起，边咀嚼边还得想办法去把牙上的糖稀舔掉。咀嚼的样子越来越奇怪，看到他这般搞怪的模样，萧子兮被也他逗乐，发现被他吃进去的那点头发，走到云祁面前，在他还跟嘴里的糖葫芦串做斗争的时候，萧子兮将那些被他吃进去的头发一点一点的给扯出来。

　　传递在脸上的温热气息，还有点痒。云祁落目看到站在自己身前的萧子兮，他刚想说什么，只是嘴巴被糖浆糊住。现在懊恼，怎么就买了这个东西呢。

　　吞下嘴里还剩下的半颗山楂，云祁迫不及待的问：“你刚刚笑什么？”

　　“你吃东西的样子，和念忻好像”萧子兮笑着回答，又看到粘在云祁嘴边上的那点糖块，她伸出手，自然就给他取下，“念忻小时候也跟你一样，东西吃的满嘴，还会把头发带进去”

　　她笑着，眼神清亮，是有什么欢喜的事情。

　　“我是不小心的”云祁解释。

　　“我知道”萧子兮应道，又问他，“你还没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

　　“没什么，就是七夕”云祁装作不在意的回答。说完这话以后他直接走开，站在离萧子兮稍微远点的地方，看到前面的长街灯火阑珊，他些微偏头，眼睛偷瞄萧子兮的表情。看到她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其他，听不见激动或者害羞，

　　平淡的就如这日子和她之前过去的每天都是一样。

　　云祁泄了气，又走到跟前问她，“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样子委屈，就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我要有什么反应？”萧子兮奇怪

　　‘小狗’却突然气恼，直接拉上萧子兮的手，把人带到前面人多的长街。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俊秀的少年护住他怀里的姑娘，一面看紧前头的路，一面又得小心过去的行人会将她的身子挤到。

　　这摊主还是个会变戏法的，三两下就从手里变出个式样精美的簪花。只见他的手往前面姑娘的眼前一挥，定手就变出质素玉簪子，正是姑娘方才带头上的那个。

　　看到摊主的快手，云祁也忍不住惊呼，“厉害啊”

　　和云祁的高兴不同，她在看到摊主的动作时，脸上的神情冷淡，并没有表现出激动或者和云祁一般的惊讶。冷漠的看着摊主，那变法的手速过慢，还需要跟前人配合才好。

　　云祁欢喜鼓掌，却在看到萧子兮的表情时，他瞬间停住，疑惑的问：“是不好看吗？”

　　“太小儿科了”萧子兮答道，“其实簪子就在摊主的手中，你瞧那地方，摊车的旁边是姑娘自己把东西摘下来递给摊主的”

　　她说得认真，顺她手指向的位置，云祁看到姑娘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借着苦恼和旁边人说话的契机，将头上的翠环摘下，然后由旁边多出来的平檐遮角，把东西从下面递给摊主。

　　瞧第一眼时，萧子兮便看出了他们的把戏。她那时想的是东西由怎么过去，中间是否存在其他的暗道或者机关，倘若在这么四方的车子上，做那样一番功夫，也真是厉害。可就这么明晃晃的从底下递来，只是借了周围的光线昏暗，旁人注意不到的时候，被他们钻到空荡了。

　　这样哪是把戏啊，不过是唬骗人罢了。

　　刚才起来的趣味就这么直接的被萧子兮打灭，就像刚有的热情，被人浇了桶冷水下来，心里抓痒，身上难受。云祁沉默着，在周围人的起哄声里他把萧子兮从挤闹的人堆里带出来。往回走的路上，两人相顾无言。手心逐渐升高的温度，萧子兮看着前面一言不发的云祁，自己刚才说破，他生气了。

　　萧子兮知道自己的心思没有云祁那般丰富，对她来说，高兴和难过不过是一种感觉，那种可有可无的情绪。你必须让自己的理智战胜你所有旁的情绪，这样才不会被情绪带走，做出让你自己都后悔的决定。

　　当初师傅就是这般告诫她的，可师傅自己却没有做到，最后含恨而终。萧子兮掩藏的很好，在成年时她就让蛊虫钻到心里，但凡有多余的心绪起伏，蛊虫都会醒来，然后跟发疯似的啃咬她的血肉，让她记住被情绪带走会得来什么样的下场。她既珍视眼前人的存在，可也阻止不了他们，若这人突然想走，就和言芙那般，想追寻自己的事情，那她也会放手。

　　没有人会一直陪伴，这个道理是父亲教给她的。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如她这般，会想自己刚才做出的反应。云祁兴高采烈的和自己说，可自己却当他的面前把他的高兴点破，就像满心的热情捧到你面前，可你却直接的把他丢掉。看到他沉默扳起的侧脸，那抿紧的嘴唇。萧子兮站定，云祁还往前走被她这样一拉，连带着晃了一个踉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