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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徐妃半面 ...

  •   “吱呀——”一声,孟卷舒推开了一间厢房的门,从外面带进来一阵细碎的风,引得满室的画像都微微颤动。装裱好的画沉些,安静地立于原处,那些未来得及装裱的画像受不得撩拨,只消一点飞吹草动,便微微轻拂扬起。

      满屋的画,提笔落笔却只画了一个女子,从幼时至如今,什么年岁都有,什么神态都全。越往后下笔越纯熟,娴静温婉的性子跃然纸上,花容月貌也能拓得八九分。

      孟卷舒轻笑了笑,放下大氅的兜帽,反手轻掩上屋门,一步步向房内更深处走去。

      画像可真多啊……月月都提笔,画了这么多年,也算正常。

      人过风动,满室画像如秋叶般沙沙作响,孟卷舒径直在书案前坐了下来,果不其然,案前也有一幅美人像,不过却与旁的不同,女子泪水涟涟,像是见了什么伤心事。

      她撇嘴笑笑,无所事事地扫了眼书案,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笔墨纸砚。正欲翘脚歇会儿,目光却被角落里一幅卷起的画像吸引了过去。

      这是什么?

      孟卷舒好奇地拿起那幅画,摊开来一看,也是一幅美人图,只不过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女子,此前从未见过。与旁的画像都不同,这女子不像是什么世家小姐,眉眼冷峻,腰间还别着一把软剑,从头到脚都是凝重的杀气,让人见了有些不寒而栗。

      正此时,画像翕动,门再次被推开,一个满面病容的男子走了进来,只简单披了件长袍,胸前隐隐有血色渗出。

      “美人计成,薛云照殁,恭喜你了。”楚藏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孟卷舒没有理会这句话,只将手中画像向他面前一转,笑盈盈道:“你这是……又添新欢了?”

      楚藏的笑容冷了冷,沉声道:“是或不是你心里有数,何必问我。”

      “我自然是知道……”她转而继续看着画中的女子,“你觊觎夏家小姐这么多年,当年送我入宫也是如此,费尽心思地找与夏家沾亲带故的母家,又怎么会轻易移情别恋呢?”

      楚藏怔了怔,咽了口干沫:“我没有。”

      既然不是爱,那就只能是恨了。孟卷舒思虑停当,满意地将画像重新卷好:“既然不是,何必让我每月召她入宫叙旧,好让你见她一面?又何必每次见了都要作一幅画,藏在这不许人窥探的居室?藏得真好,下人都不让进,想来是你亲自打扫?”

      楚藏没有回答她,目光微颤,道:“你既知道,却还存心选在此处与我见面,居心何在?”

      孟卷舒哈哈一笑:“我就是故意的!你都把我害成了当朝贵妃,还不许我还击几下么?又没有耽误你交给我的差事,无伤大雅嘛!”

      楚藏知道她心中是有恨的,也清楚她只在小事上使性子,便也随她发一些没来由的脾气。

      孟卷舒翘脚坐在书案前,懒洋洋地把玩着大氅上的襟带:“杀薛云照花了我不少气力,做戏都做得乏了,国师大人大发慈悲,这段时日让我歇歇吧,别安排差事了。”

      楚藏没有立时应她,脑海中过了一遍手里的事务,方才点头答应:“嗯。”

      空气静默下来,她坐着,他立着,四下只闻得见细微的纸张摩挲声,孟卷舒换了个姿势,忽的开了口:“逼宫那日,你早就安排白道藏于梁上了吧?”

      楚藏转身细细看着身旁的一幅女子画像:“是。”

      所以说,一切是注定好了的,他早就将全局算得一步不差,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孟卷舒平缓的气息忽的有些错乱,她看着他,冷言道:“当初南疆战乱,他就是不自荐,你也会是点他去的,因为你清楚他的所有底细,你想要的,就是让他死在沙场的箭矢之下。毕竟无人问津只谈生死的疆场,是最能掩人耳目的修罗场。”

      “但自荐是最好的,这样就不会有人置喙你这个高高在上人品贵重的国师。旁人不知道,可是我很清楚,南疆战乱自始至终都是你挑起的,宋景玉一次,薛云照一次,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可是你失算了,他不仅没有死,还活着回来了,带着得胜的战报回来的。所以我作为第二把刀,就必须准确无误地捅进他的胸膛,让他必死无疑!”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胸腔微微起伏着,带着一丝不为人察的愠怒。楚藏听罢,缓缓偏过头来望向她,眼眸中没有一丝波澜,仍旧是冷冷的,淡淡的。”

      “你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么质问过我,”他的语气微微重了些,探寻似的扫视着她,“你喜欢上他了?”

      空气沉默了须臾,一阵穿堂风经过,吹开了掩着的轩窗,满室画像飘扬惊动,犹如雨夜的穿林打叶声。

      孟卷舒没有直言回答他的问题,袖中的手攥着一块玉佩,忽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最后坐在书案前捧腹大笑。

      “我就知道你的伤是装的,你早将所有的变数都玩弄于股掌,怕是连伤口刺入几分都算得清清楚楚,又怎么会让自己重伤不愈呢?”她站起身一步步走了过来,眉眼含笑道,“国师好筹划,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竟筹谋出个一石二鸟的好戏来,既得了皇帝的信任,又能光明正大地迎娶心上人,真是让我自叹不如,拍手称快啊……”

      楚藏静静地看着画像中的女子,头也不抬道:“你的违心话向来说得很漂亮。”

      孟卷舒听罢,笑得眉眼弯弯:“从前我很好奇,能让一个魔鬼动心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模样?可自从第一次见她,心里便也明白了。夏家小姐确实是天边云月,只是如今配了你这么个长恶不悛的毒虫歹豸,我倒替她可惜起来……”

      她偏偏身看着身前的画,意味深长道:“你打压夏将军,不过是为了让夏家锋芒不显,免得搅入权欲纷争;你明明知道夏之秋琴艺天下一绝,却非要让月琴来打压古琴的地位,好让她泯然众人,入不了豪门贵族的眼;宋景玉欺负夏之秋,你就用计捧她为郡主好让她远嫁南疆,一辈子碍不了夏之秋的眼;为了让夏家衣食无忧,你让夏峥任了肥差,代价是永不得回疆场,致使他辞官致仕抱憾终天。国师啊国师,你说,被这样一个人喜欢了十年,是夏姑娘的幸事,还是哀事?”

      楚藏的手一滞,看不出神色有什么变化,只是声音沉了沉:“我只要她平安快乐。”

      “是么?”孟卷舒将大氅的帽子戴好,压低了声音道,“国师不妨猜猜,若是夏姑娘知道你为她做的这么多贴心事,会不会感激你?”

      “你敢!”楚藏像是有些生气,亦有些慌张,转身凝视着她的目光漆黑而深不可测,像一道无底的深渊。

      “你的恩情我记着呢!放心吧,我才懒得搅这趟浑水……”孟卷舒嗤之以鼻,转身径直向门口走去,只是在开门之前,淡淡地回头道,“楚藏,被你害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无话可说。不过你对自己也挺下得了手的,为了一件事可以不惜用性命去搏,你生而冷漠,只会用自私的爱去浇灌心底里的欲望,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

      她说完浑身畅快,打开门阔步走了出去,徒余楚藏立在空荡荡的房间之中。

      自始至终,楚藏的头都没有抬起。孟卷舒的一字一句他听得分明,却沉默着一句话未说。门被粗鲁地带上,许久才听见屋内缓缓叹了一口气。

      他面容苍白,嘴唇也不见多少血色,一身长袍及地,身姿如松般负手立在一幅画像之前,长久地缄默着。他微微垂着眼眸,看向画中女子的眼神却有三分温润,

      她是天边月,很久之前他就只敢远远遥望。

      正如孟卷舒所言,他是虫豸,他卑微,他不是良配,也不敢奢望。从前他期盼她可以觅得良人,一辈子平安顺遂,这个人曾经是薛云照,可要怪就怪薛云照倒霉,撞见了他与巫溪的会面。楚藏并不知道他看见了多少,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看见。但事情要求稳妥,宁可错杀一百,绝不可放过一个。

      那一夜,高楼之上他听见了她对容悦说的话,可她的一片真心被负,他看着她落泪,心好像陡然被撕裂了一个口子,生疼。她倚在自己胸膛啜泣的那一刻,他忽然不放心将她交给任何人了,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只有在自己手上才最有把握珍惜。

      月光沐泽蝼蚁,光影投落下来的时候,微茫的身躯也可以庇荫一方寸土。

      ——楚藏如是在心中一遍遍同自己言说。

      这一夜,孟贵妃主动来了皇帝寝宫,委身于床榻,将他服侍得心满意足。

      夜里,皇帝搂着美人,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耳畔:“爱妃向来最贴朕心,你我乃是天作之合……”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其暧昧,贵妃一听便知话里的深意,很聪明地将身子往他怀中又靠了靠,亲亲他的唇角,撒娇道:“那是自然,臣妾见陛下郁郁寡欢了数日,这不给陛下送吃的来了么……”

      皇帝情动,掰过她的下颌又深吻了一番,直吻得气短方才停了下来,舔舔嘴唇道:“心满意足。”

      贵妃在他怀中笑得花枝乱颤,欣然道:“陛下真不知羞……”

      “这有什么,你是朕堂堂正正的妃子,体己话也说不得了?”

      黑暗中,贵妃仰头望着他,一双眸子亮亮的,手忍不住去抚摸他的脸:“陛下您都消瘦了……”

      她的脸变得极快,一番九曲愁肠下,方才还晴云满天,转眼便阴云密布起来,叹着气道:“陛下您是天下的主人,臣妾势单力薄,人微言轻,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能为陛下分忧,害得陛下日夜操劳,实在是没用……”

      说到此处,她啜泣起来,眼角落下几滴悲凉的泪水来。

      皇帝心疼地搂着她:“爱妃莫伤心,不过是些小事,只要将逆贼处置了也就可以放心了……”

      “陛下说的是……”贵妃揩揩眼角的泪,“是薛中书一家吗……”

      如今一听见“薛”这个字,皇帝脑袋就疼,没好气道:“不是他家还能是谁?竟教养出一个谋逆的好儿子来,朕就是杀他十遍也难消心头之恨!”

      “陛下莫气陛下莫气,大难不死,若是为此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当了……”贵妃悉心安慰着,明里暗里试探性地问道,“他们犯下此等大逆不道的罪行,死一百次也不为过。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自然是五马分尸不得好死!他们不让朕好过,也休想期望朕让他们好过!”

      听闻此话,怀中的贵妃忽的颤了一下,皇帝忙关切地问道:“爱妃怎么了?”

      贵妃笑笑:“无碍……”

      她重新将头倚在他怀中,暗暗道:“陛下这般言行,怕是令百官不悦了吧?”

      皇帝冷哼一声:“他们那群文官哪里见过当时的场景!整日里只会用一张嘴劝人向善,朕敢保证,但凡他们经历了,没一个人能有底气说出这样蛮横的谏言来!”

      贵妃听了便笑,没有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而是缓缓道:“陛下,臣妾今日出宫了。”

      “嗯,朕知晓。”

      “那陛下知道臣妾去哪里了吗?”

      “哪里?”

      “普觉寺。”

      皇帝低头看着她:“爱妃去那儿做什么?”

      贵妃轻叹了一口气,道:“臣妾入宫多年深受圣眷,却一直膝下犹空,夜夜不得安枕。陛下,臣妾想生一个属于我们俩的孩子……他的眉眼如何?他的相貌怎样?他会是什么样的性子?他会像陛下多一点还是像臣妾多一点?这些臣妾日日夜夜都在想,却没人能告诉臣妾答案。听闻普觉寺香火鼎盛向来灵验,臣妾便想着亲去一趟,以向诸神求解。”

      皇帝听得有些动容,道:“诸神应答如何?”

      “诸神说臣妾功德不够,不足以求得麟儿。需常怀慈悲之心,积攒功德,缘分到了,自然万事胜意……”她说到此处,搂着皇帝的脖子糯声糯气地央求着,“陛下,臣妾想给您生两个孩子,一个皇子,一个公主。皇子就让他跟着沈太傅读书修身,公主就不必苛求了,金尊玉贵地养着,承欢膝下。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在臣妾宫中摆些酒饭,我们一家四口,也可以享享民间的天伦之乐,您说好不好?”

      “好……好……”皇帝不禁被她的言辞打动,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道,“既然爱妃都开口了,为了我们的孩子,朕……朕便放他们一马……”

      贵妃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眼里闪着光彩,甜腻地笑起来:“陛下待臣妾真好……”

      “那是自然,不过……你打算怎么回报朕?”皇帝用力地亲了她一口,笑得极暧昧。

      “臣妾……”

      不等她说话,皇帝便将被子蒙过头顶,径直覆上了她的身子,又开始躁动起来——

      “生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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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隔壁新文已开,轻松幽默小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鸭~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