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世隔绝》万里万鹤

6、排查

　　警局上下乱成一片，忙碌的工作之余还不忘八卦。朱志鑫平静的追查着账号，姚昱辰推了推鼻梁上的大框眼镜偷偷的问苏新皓。

　　“皓哥，志哥怎么这么淡定啊？”

　　苏新皓越过山似的资料看过去，朱志鑫双眼放空，黑眼圈掉到下巴，“看似淡定，实则绝望！你没感觉到你志哥的鼻梁都被压垮了吗？”

　　姚昱辰趴在桌子上，打着哈欠：“为什么这种事都要我们做？陈平家大业大自己找专业的侦探什么的不是更好吗？”

　　“上面的指示，谁敢不差！”

　　“陈家那儿子不管了？”

　　“转到别的科去了，就不归咱管了。”苏新皓翻着手机看着网络上的帖子，“哇......现在关于陈家的词条少了好多啊，各种乱七八糟的花花新闻有冒出来了。哇！这个明星耍大牌......哦！那个演员离婚了，不是刚结婚吗......”

　　因为设备专业，人员专业，查询的过程并没有那么困难，但因为转发量过多，想要找到最早发布的账号就稍微波折了一点。经过大海捞针似的排查最后锁定了一批账号，但全部都是新注册的账号，注册使用的手机号也都是不实名的一次性卡，再继续往下追会很复杂。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所有的账号都是同一天注册的，而登录地点分散在南石附近的各个镇子，接下来他们要去实地调查。

　　朱志鑫让苏新皓带着姚昱辰去查，张峻豪也想去，但是那么几个地方两个人就够了。张峻豪迎难而上，直接挂在苏新皓身上双眼放光。

　　苏新皓为难的看向可怜巴巴的小姚，做了个决定，“你豪哥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

　　这么久终有可以出去透透气了，再在物证室里待着，他都要变成物证了。小姚探出头，留下了羡慕的泪水：“豪哥，我也想出去......”

　　张峻豪拍拍小姚的肩膀：“弟弟，你说你想吃啥，不管多远哥哥铁定给你买回来！”

　　“哥！我想出去转转......”小姚风箱似的嗓子吼到。

　　“哦！红油抄手！鸡汤米线！煲仔饭！”张峻豪伸出大拇指激动的认同点赞，“没问题！等我给你带回来啊！走啊苏新皓，给小姚买好吃的去了！”

　　说完就捞着苏新皓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小姚趴在桌子上恹恹的喊：“哥......我想出去啊......”

　　阿左再次找到余宇涵请他帮忙，这次他要把那些视频上传，余宇涵看见他的脸色像烂了八天的苹果，担心的问：“你确定吗？发出去可是真的没法挽救了，陈天润以后怎么办想好了吗？”

　　说实话，阿左没有想好，这些视频发出去之后能不能达到阿润想要的结果也不确定，对他以后的生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也不确定，这件事最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也不确定。

　　他什么都不确定，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陪着阿润。如果因为这件事，世界不将善待他，那他就带阿润走，去更偏远的乡下，去过与世隔绝的生活，远离曾经的，未来的能够令他感到痛苦的一切，重新开始。

　　余宇涵带他去了新的网吧，像上次那样，他验证登录账号，阿左发视频。

　　打开文件夹的时候，一个个的视频整齐的排列在屏幕上，阿左始终没有勇气点进去。他试了好几次，都不忍心多看一秒直接退出，但他有必须要上传，此刻的他好似行刑前的煎熬。

　　“如果做的这些事能让那些人受到应有的惩罚，那就别犹豫。如果一时不忍心而让他们继续逍遥法外，那他受得那些罪和苦就没有任何意义，不知道这样想你会不会好受一点，这是在帮他复仇。”

　　余宇涵看的出他的痛苦和纠结，他无法对陈天润的经历感同身受，也无法对阿左的难以抉择共情，但他知道，这件事对于陈天润来说很重要，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事。

　　“我到死都想象不出......他在收集这些东西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他说他活着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复仇。我也怕，如果这件事情成功，万一他没有可以支撑他继续活下去的理由怎么办？所以我不知道我做这件事是对还是错。”阿左又一次因为阿润湿了眼眶，“小余，我希望他能重新开始生活，我想他好好的。”

　　余宇涵沉默，认识他这么多年，少有的红了眼都是因为陈天润，他拍拍阿左的肩膀，说：“阿左，你会成为他新的理由。”

　　阿左给自己冷静的时间，不断的给自己洗脑，“这是在帮他，不是在害他，那些万恶的禽兽应该接受制裁，他应该偿还自己所欠下的每一笔债。”

　　在重新面对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可是看见阿润那绝望的脸和撕心裂肺的挣扎刺痛的他的心的时候还是下不去手。他有多希望那哥哥时候能有人来救他。一想到这里，阿左直接把键盘掀翻到一边，满身火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忍不住朝着墙壁重重锤了一拳，顿时，白墙被血迹染渍。“我还是做不到。”

　　余宇涵窝在椅子里，看着一屏幕堆叠的账号认真的说：“我不帮你上传，这件事得你自己来。陈天润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相信你能帮他，这是他复仇陈平最有可能成功的机会，如果这才不成，他又会有什么结果，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我出去抽根烟。”

　　苏新皓和张峻豪按顺序查找了好几家网吧，都一无所获，不是没有监控就是没有相符合的条件。

　　“怎么能一个也没有呢？”转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累的苏新皓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吨咕吨喝了一大半，乡林间的知了此起彼伏不要命似的嚎叫着，叫的人耳朵都快炸了。

　　“会不会是......”张峻豪坐在田间地头的石头堆儿上，感受着凉爽的自然风突然说到：“设置发表时间，真正上传的时间要早一天。”

　　“嗯？有这种吗？”苏新皓睁大眼睛看着张峻豪。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但是我没试过。”张峻豪躺在大石头上，风吹的杨树叶唰啦啦的响，大自然给的助眠声，在这里睡一觉是真的爽啊！

　　“也就是说我们得重新再查一遍24小时的监控。”

　　“也有可能是48小时。”张峻豪闭着眼睛说。

　　苏新皓皱眉叹气，白头发都要滋滋的冒出来了，这人间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大概是没发的工资，刚充的会员，没兑的再来一瓶，和差一张卡就可以领的半只烤鸭。

　　“把小姚叫过来吧，晚上吃火锅，我还有优惠券。”

　　小姚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就好像得到古代皇帝的天下大赦，骑着他心爱的小摩托风尘仆仆的来到乡下。瘦的像晒干的海带般的身板上下飞舞，苏新皓和张峻豪不禁感叹：年轻真好！

　　经过一些列的排查，出现了几个可疑的点，就是多家网吧都在差不多的时间出现了一些相同的身份证信息，经核查发现这些身份证信息都是假的。他们有查了其他家在差不多的时间登记的信息，同样发现了几个假信息。

　　监控中显示过来开机的是一个把自己包裹的很严实的年轻男子，老板回忆，他一个人开了两台电脑，另一个男子没有被监控拍到，当时网吧光线也很暗，什么也看不清，包间内也没有监控。张峻豪看了几遍，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记忆中的人，但没有确凿的证据便没声张。

　　没过多久，苏新皓接到朱志鑫的电话，然后惊掉下巴似的打开手机，然后更惊掉下巴。

　　阿左把视频发出去，但把视频中阿润的脸做了特殊处理，然后让童禹坤他们雇了一批水军疯狂转发评论，但总是被限流和删除。

　　这又是一个爆炸性新闻，整个南石乃至整个南部十六区，就像油锅里倒了水似的，炸翻了天。各家论坛全是陈氏总裁性侵未成年，聚众□□，影响恶劣，这次的新闻甚至比之前作假贿赂爆料的热度还高，从而牵连出养子被绑架不作为只顾宣传。随即，越来越多的人出来爆料，将有关陈氏的所有抢占土地，相互勾结，草菅人命的新闻一层高过一层。

　　一时之间，网上乱成一团，人间也乱成一团。

　　得到这样的结果阿左是满意的，虽然人们都在揣测视频中的未成年是谁，但脸部和声音被做了处理，即使猜对了没人看见。

　　然而这些总是被压制的，刚出了网吧之后没多久，童禹坤传来一条消息。

　　“老余，快看我给你发的消息，有人花钱50万一根胳膊找出背后主谋！”

　　他们再次返回网吧，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看新闻，同事也看到了那条小道消息。

　　阿左第一次见识到他所说的：权利能掌控人的生死。

　　苏新皓大脑高速运转，总觉得最近发生的一些列事不简单，一件件的像排好顺序似的。他有种直觉，很有可能和绑架案有关，但上边把案子调给别的部门，这边插不了手。

　　一整天也没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苏新皓饿了，小姚也饿了，但还有一家没查。张峻豪让他们两个先去店里点好等着，自己去收个尾。

　　这边余宇涵正起哄让人家转发评论的起劲，突然张峻豪出现在身后。

　　“哦！大耗子？”余宇涵看到张峻豪的瞬间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喊出那个已经很久没人回应的外号。

　　他叫他小丑鱼，他叫他大耗子。

　　张峻豪越过他看到身后堆积在一起的人头，余宇涵义愤填膺的说。

　　“哦！你看见了吗？真吓人！想不到天天做慈善的人竟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张峻豪不接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严肃地说：“你别插手这件事，对你不好。”

　　余宇涵被戳穿伪装，尴尬的笑起来，“我没有啊！我就看看，好多人都在看呦，这事这么爆炸谁不看啊！”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张峻豪对他的一举一动再熟悉不过了，张嘴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他在说谎，看他的表情也不打算等他回复继续说：“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转告你的那位朋友，尽快自首。”

　　余宇涵回头看了一眼阿左，又看向直言正色的张峻豪，他靠在墙上抱着胳膊说：“看来你都知道了，但是你不觉得需要自首的应该是陈平那些人吗？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好人，结果是一个披着羊皮的鬼，被欺骗这么久，难道不应该有人站出来吧真相揭露给大家吗？”

　　“他不管做了什么事都有法律会制裁他，你跟着插什么手！”张峻豪有些生气，陈氏的事不好插手，连他们都不好动，余宇涵在这儿起哄的热闹。

　　“如果没人做这些事，那些受害者的遭遇又有谁知道呢？”

　　“那也不是用这种方式啊！你知道现在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吗？你知道万一这事不成你会有什么下场吗？你知道！你清楚！你比谁都清楚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为什么不报警啊？”

　　阿左过来摘下帽子说：”那为什么阿润遭受十几年的伤害，报警那么多次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帮他？他痛苦害怕，等待你所谓的制裁的时候为什么没人站出来？为什么？”

　　张峻豪看清阿左的脸的时候愣住了。“陈天润？”

　　仔细打量一番之后才确定，眼前这个人不是陈天润。陈天润的面部轮廓稍显硬朗，而这个人看上去清秀很多，所以水街拍到的那个身影很有可能是这个人。

　　张峻豪想把他控制住带回警局，余宇涵伸手阻止：“阿豪，听他说说吧。”

　　张峻豪一把甩开余宇涵的手，不自觉地提高音量：“余宇涵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水街案很有可能和他有关！你最好别拦我！”

　　“你把我带回去准备怎么做？”阿左很平静，平静的像局外人，明明自己马上就要被抓走了。

　　”当然是依法办事，如果一切属实，你要为你所做的每一件事付出相应的代价！”

　　“如果我不这么做呢？”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越是挣扎，你的罪名越重。”

　　“陈平也是吗？”

　　张峻豪肯定的回答：“当然！所有触碰法律底线的人都将会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没有谁会逃脱法律的制裁！”

　　“你确定吗？”阿左再次问：“陈平有很多重点产业都在你们管辖，这些年你们接到过关于陈平公司的案件吗？处理结果是什么？网上的其他曝光你看了吗？法律制裁他们了吗？他们受到惩罚了吗？你自己说的话你自己相信吗？”

　　“现在正在调查中，其他的不需要你操心，现在我怀疑你与水街案有关，请你跟我回一趟警局！”

　　“我会跟你回去，但不是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做完了，我会自己去找你的。与其拦着我，不如去想想，对于陈平的事，你最多能做到哪里。”说完，阿左带上帽子从后门饶了出去，张峻豪还想去追，却被余宇涵拦住。

　　“阿豪......”余宇涵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余宇涵！！”张峻豪忍不住吼道，看到他略显落寞眼神的一刻，又觉得自己很惭愧，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是在纵容他！被查到你会遭的，你以后怎么办啊！”

　　”未来？”“余宇涵有一秒钟的愣神，靠在墙上自嘲到，“我还有什么未来啊？”

　　张峻豪陷入沉默，狭窄的通道充斥着他沉重的呼吸声，久违的见面最后只剩沉默。

　　“阿余，你别管这事了，算我求你。”许久过后张峻豪开口，“这件事不像他想的这么简单，而且偷拍的证据可能不会被采纳，一切都未知。”

　　“那个那种情况怎么获取证据？把摄像机架在那里说：你等一下，我录个证据，准备以后告你的时候用，不然不采纳？”

　　张峻豪看着余宇涵明知顾问的样子，气的他两手叉腰在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想开口骂他两句又张不开嘴。

　　余宇涵开口说：“阿豪，你说的我都懂，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真正能制裁他的是什么？为什么所有有被爆料的东西会被一直控制？工程烂尾，拖欠血汗钱，逼死那么多无辜的工人不是近几天才出现的事，为什么之前一直没人管呢？他在害人的时候没有考虑过正义会制裁他，但在我们讨公道的时候却考虑要正义。阿豪，如果大家都看不见真相，我们底层的人们该怎么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