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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if线 仇恨篇 1 ...

  •   if线仇恨篇

      (上接正篇16)
      方别视角
      (1)

      方别带了几名冈山公馆的打手来政府大楼提人的时候,觉得自己要和李忠国一样了。

      李忠国是内奸,出卖了他的恩师没有错。

      李忠国毕竟刚救了薛梅……

      只是薛梅一离开上海,这人就主动找到李岸“投案自首”,方别实在摸不透这人的路数,宪兵队有名熟人提到,说上海政府抓特务的,抓了个“老熟人”,还问我们能不能动,呵呵

      方别没信心从抓特务的人手里把人灭口。

      李忠国多半也是爱国人士,他方别,难道真的除了嘴上说一句句鬼话、胡话之外,要开始履行“日谍”的职能,帮日本人抓爱国人士了?

      但最终,方别说服了自己,以一个自己都不信的理由:押送的一路上自己能给李忠国制造机会(真的能吗?),李忠国在冈山公馆,他能掌握审讯进度。灭口也容易一些。

      当他看见李忠国的那一瞬,方别突然难以直视对方的眼神。那绝不是汉奸的眼神,对方可能在李岸手下也吃了一些苦头,挨了顿毒打,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但……一点都没有侥幸,在方别说明来意,知道方别是押送而不是设法释放他时,也没有绝望和错愕。

      显得过于平静了。

      那目光,不知为何,让他想起了薛星文。

      “方先生,请吧,是带我去领事馆还是宪兵队?”

      打手随后就按照他在路上的吩咐,把对方的嘴堵上了。

      一路上,李忠国都很配合,方别依旧摸不透他路数。

      方别下了决心。据说,对方身手不错,就算要牵连到他潜伏,方别也得给对方机会。

      押送的路上,方别找了个路口停车的空当,装作不注意把手铐的钥匙掉到对方脚下,然后扯掉李忠国嘴里的布。

      对方却只是好笑地看了看他。

      “还有什么遗言?(没机会了,行动趁早!)”“要我最后请你抽颗烟吗?!”

      李忠国思考片刻。“一根烟买我闭嘴可能不够。自己的事自己担着,我就算按斤两把一身骨头卖了也用不着你给收尸。你敢伸手收钱,就该知道后果,不过挨顿骂你也不该怕是吧?方干事,烟就不用了。我请你有空再来一趟宪兵队,给我送个药什么的,哦,给我送顿打也行,但你得趁早。我可能无法撑太久。”

      似乎在重申他不会出卖你方别,但也委婉地拒绝了方别提供的不算机会的机会。

      方别愕然。

      难道对方有“不忠心”的实证,落到日本人手里还能有保命的本事?

      (2)
      李忠国的审讯进度可以说是一团糟。

      问他是不是蓝衣社的,李忠国只是咧嘴笑了,说曾经给蓝衣社办过事,后来不是替皇军作诱饵钓出他们几个人吗,重庆方面不追杀他已经不错了。

      因为态度不够顺服,遭到一阵毒打。

      问他是不是共chan党,或者帮派,李忠国又道,共chan党看不上他,他也碰巧出卖过共chan党,至于hei帮,或许过去做过海盗,但早已和他们断了瓜葛。

      因为胡说八道,又是一阵毒打。

      日本人很快就不再注意薛梅了,方别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因为李忠国先是指认了前田少佐杀害了一名同僚,还指出了证据的藏匿地点,又抛出了多名日本宪兵队成员和的贪污的金额和购置的私宅,最后,佐竹少佐给了他心口一脚,把人踢晕过去,终于闭嘴了。

      再醒来时,李忠国已经被吊起来了。

      日本人问李忠国为何去找李岸,李忠国就说,听说李岸很有能力,想询问他能不能帮自己一起破获皇军内部的腐败案子,被李岸抓了打了一顿。

      日本人又问,既然你这么有本事,为何这几个月找不到学联的线索,李忠国就说,因为他忠心耿耿为皇军办事,认为皇军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抓几个共chan党或者国民党的士兵,而是惩治皇军内部违规行为,这些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皇军的威望。

      问到最后,这人没被日本人灭口,可能得益于审问官是冈山雄二的一名亲信,刚来上海没多久,想办些大事,不介意多听一些秘密。

      方别几乎是愕然的。

      李忠国甚至抛出了几条他方别收受商人贿赂的金额、人名、有没有替人办事,那份有几页纸的材料,得罪了李忠国宪兵队以及领事馆的所有熟人,甚至作为当事人,方别怀疑,里面可能大半都是真的。至少跟方别有关的,都是真的。

      冈山雄二的亲信非常满意地带着材料离开了,走之前警告宪兵队,如果谁把人证整死了,他就一查到底,不管是谁指使的,从行动的人到指使的,都别想跑。

      然后,李忠国就又被挂在了刑架上,各种宪兵队常用不常用的酷刑都在他身上实验了一遍,反反复复被折腾到晕倒,叫军医给他包扎,治疗,然后再被折腾。

      一开始,他说是忠心耿耿为皇军服务,他说的都是实话。

      但日本人的阴毒手段,让李忠国到了第二天换了一套说辞,说他确实是替人卖命,有人买断了他的命,让他来揭发这些事,问他是谁,他又不说……

      到了第三天,再次翻供,说他没替人卖命,就是想报复这些宪兵,谁叫他们贪得无厌。

      方别半点猜不透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3)

      当方别再见到李忠国时,已经是李忠国被转到冈山公馆的第四天,那人也挨了三天的刑。

      红娘一直催促他尽快处理掉李忠国,方别一开始是没找到机会,后来,或许日本人看来这人已经疯了。

      李忠国已经完全不是人样了,还在刑架上吊着。从上往下看,他手腕上的捆绑的伤痕是黑的,两个黑洞洞的伤口,两只手掌都是黑紫色。

      已经无可挽回了。

      十个指甲都早没了。甚至指骨都被折断,露出白白的折断的骨头,像是被碾过一遍。

      胳膊上许多血口,还有鞭痕。

      头发被剃了,可能是医生为了处理他头上的伤疤。

      眼睛只剩下一只,另一只或许是被钢针扎进去,或许是被人活生生剜出来。

      脖子上有勒痕,看来窒息的手段也没少用。

      身上许多处烫伤,烙铁,水泡——或许还有被伤了之后衣服粘在身上,撕掉的皮肉。

      ……

      下身穿着一条破烂的裤子,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膝盖处的血肉模糊,如果是老虎椅造成的,可能腿骨都断了吧。

      脚腕上被绑了二十公斤的铁球,这让这个人是被绷紧的,也无从借力,或者改变姿势短暂的缓解疼痛。脚掌似乎少了什么,是脚趾吗……这人不可能再有站起来的机会了。

      宪兵同意把人放下。

      方别带来的医生只是冷漠地处理了一些伤势,绑上绷带,再给人打了两包血。方别胃里一阵痉挛,他不是第一次见人被上刑,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一个爱国人士被日本宪兵折腾的血肉模糊,但这是第一次方别认识的人,也是第一次,是方别害得对方上刑。

      方别几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后悔。对方确实是出卖了薛星文,但对方也救了薛梅,如果早知道李忠国能捱刑,真的能什么也不说,方别……

      不,方别告诉自己,他是清楚的。

      记忆中,宪兵为了逼李忠国干活,对李忠国拳打脚踢,拿李忠国的妹妹家人威胁,但李忠国从未透露黄正义或者他方别的信息,也一直照顾薛梅,他不知道吗?

      照顾一名精神失常的未婚妻,或者说,照顾一名跟李忠国有仇的未婚妻,到底难度有多大,方别虽说没看见,难道也想不到吗?

      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错误的判断?

      他自己的命那么宝贵?以至于不惜害死别的爱国人士?那他有什么资格说自己不是汉奸?

      方别都不知道自己内心升腾起来的那团情感,是滔天的后悔,还是无能为力。他只相信一点,这绝不是仇恨,不是为薛星文报仇该做的,他逼迫自己清醒地面对后果,又已经陷入疯狂。他恨不得叫出来,为什么不揭发海蛇,为什么不出卖他,为什么不跟他对峙……

      哪怕只是为了片刻的舒坦,或者为了片刻的报仇的快感,总该把他这个害到对方的共chan党出卖了才是!

      李忠国绝不可能是他的同志,即使是为了同志,许多人在这之前就已经出卖了所有能出卖的东西。

      方别想和对方对峙啊!

      不,是自己小看了李忠国。对方或许不愿意牵连更多的人,担心他方别捱不住刑。

      那么,李忠国的战友替他来锄奸,方别甚至连枪都拔不出来。他终于有些理解,为何当初湖边,李忠国会把背毫无提防地对着他了……或许和方别现在的想法一样,一颗枪子或许都便宜了他,唉。

      想象有人前来替李忠国报仇的场景,方别还痛快了些。方别也做不到出卖组织,但更做不到把来报仇的人杀了,或许他应该夜里多走一下小巷,或者去青红帮出卖一些利于爱国人士行动的自己的情报。方别这条命不是他自己的,不能饮弹自杀,只求不要在日本人面前刺杀他,仁人义士不要再为了杀他而牺牲了!

      李忠国,或者说那团还有些生机的、半只脚踏入棺材板的人,身上似乎确实有一种顽强的生机,在医生给他打了一针不知道什么药水之后,终于是从昏迷状态中苏醒。

      他呻吟了一声,嗓子或许撕裂过,但或许也是为了让他说话,日本人没有对他的嗓子再加以折磨,没有灌开水,这让李忠国还能保持原有的说话能力。

      他在片刻的茫然之后,身子骨蜷缩了一下,克制住了下意识的颤抖,很快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那人剩下的一只眼睛几乎是在片刻之后就捕捉到了方别。

      眼神,并不空洞。

      “咳咳……方,方先生,我有话……”

      方别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但方别很快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感知不到了。

      方别将耳朵凑了过去。医生已经开始收拾工具,而宪兵也在一旁打哈欠,并没关注他们这边。

      “我一直没死……就是想再和你说几句话……”

      !!!

      为什么?难道对方还有重要情报没有传递出去??

      “我曾……告诉薛梅,告诉你,不用担心我出卖……出卖你和你们。”

      方别开始颤抖。“对不起。”

      “这是……我的计划。方先生,在领事馆压力很大,出卖别人,很难……薛……之后……我无法继续出卖别人,做不到一名合格的汉奸,死是我意料之内的。”

      “我……想死的更有价值一些。所以回去找了李岸……你去我伯母家的树下,有一份,文件,请你把它交给,你能信任的上级。你能答应我转交吗?”

      “……好。”

      “我相信你……信里是我计划的内容。”

      那人似乎还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个。

      很快,宪兵看了看钟表,说:“休息的也差不多了吧?”

      方别阻拦道:“这人已经这样了,他不会说了。”

      宪兵只是嘴角上扬。“没关系,让我出出气也行!我就爱和硬骨头较劲。”

      方别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李忠国哑着嗓子道:“那继续吧。”

      方别看向那人,他手上已经沾上了对方的血,李忠国的眼神,似乎还是很平静的……没有慷慨赴死,没有仇恨,没有正义的光。这让他又不像个革命者了。

      (4)

      方别一路疾行,以一种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冷静态度,来到了李忠国伯父家的院子。

      他没办法面对李忠国邻里的询问,问他“小夏”被带到哪里了?问他李忠国犯了什么事。

      ……方别无法回答。

      「李兄叫我来取一样东西。」

      他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让一位稍大些的孩子,带着小孩们去买些吃食。

      方别很快挖出了一个金属盒子。

      可能是饼干盒。

      他点点头,以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冷静的态度告辞。

      在他背后,李忠国的邻居们感慨:原来是做了地下党,怪不得连妹妹都被抓走了。

      方别落荒而逃时,手又开始抖,盒子险些掉到地上。

      盒子中是一份信件,底下签署了姓名,按了手印。

      「上级您好,

      我是李忠国。首先先证明身份,我与zhong共一共有X次见面,期间给你们的物资清单如下:弹药X箱,步.枪……手枪……炸药……药品……,zhong共回报以金钱XXX元。

      我不知道我最先联络的那名朋友在你们党内的代号是什么,为了避免这份文件被别人看见,牵连他的身份,我暂时称呼他为“同学”。

      中国的革命前景是乐观的,但途中还会有许多悲惨的伤亡和牺牲。使用特务的手段,在我看来是必要的,但这些手段可能会对人心有许多磨灭之处。遵守纪律是正确的,却也可能会导致人的崩溃。我不是革命者。

      “同学”的决策并无违反地下行动之一般纪律之处。这一切是我的计划:我已经装汉奸太久了,我想试着本来面目去直面一次侵略者。如果失败了,我也愿意承担全部后果。我刻意的不向你们的成员告知我的物资来源渠道,也未告知“精神药品”的获取方式以及我背后有什么样的组织或者势力,在飞鸥要求时也刻意回避,是因为我想让“同学”背叛我。

      请不要在意,不是拿命给你们送功劳的戏码,我不屑。更不是拿命去给日本人送假情报的戏码,日本人还不值得我这么做。

      “同学”与薛星文关系很好,而薛星文又是我绞尽脑汁找出身份出卖的,这条命记在我头上并无问题,所以我并不认为“同学”不能报仇。希望贵组织体谅,人除了是你们的组织成员,毕竟还是一个人,况且在他的角度,我还随时可能会牵连到他。

      我也想知道,贵组织会如何处置有价值的仇人,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我比性命重要。

      既然“同学”现在已经背叛了我,我认为结果是已经很明显了。我故意违反情报工作的原则,我也从不是什么爱国人士,不是军统分子,我的“熟人”绝不会替我报仇,请你们放心。

      精神药品是我自己配制的。我懂一些化学的知识,以下送你们几份药方。因为我担心这封信如果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会被某人毁掉。

      ……

      “同学”,如果是你看到这封信。我最后还想对你说一些话:

      出卖人是会后悔的,尤其是在你独立作出决定时。我曾经一度非常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做个烈士,这次我应当是得偿所愿了。

      凡事可一不可二,因为有二就会有三。

      希望你不会颓唐,也不要输给我。

      我知道你压力很大,希望你以后不要走极端,多想想你参与革命的初衷。我不认为我跟李岸或者跟你有仇,更不需要谁替我报仇。至于薛梅,我尽量照顾她,如果有不周的地方,我只能说已经尽力了。如果可以,请你拜托你的上级,暂时不要转告我的死讯。她的精神状态还未完全恢复。

      我不是革命者,从来不是,我可能只是个懦夫,不慎卷入了你们和日本人的战争。但革命者可以死,民众一样可以死。革命者可以有勇气,我也一样有面对失败的勇气。如果以后有幸,让你遇到了我的“熟人”,你仍然内心有愧,就请他/她喝一壶茶吧。

      李忠国
      于1940年X月X日」

      方别浑浑噩噩地走到了公园,走到了湖边。

      他想起了曾经李忠国在这里钓过鱼,于是他在树缝中去摸索鱼竿,他接连摸了几棵树,很快被他找到。

      他点燃了一把火,把鱼竿和铁盒都投进那把火之中。

      火焰在跳动。

      但在他想要把信扔进去时,方别确实犹豫了。李忠国把他看得很透……

      如果薛梅需要那些药,该怎么办?

      如果药方真的如李忠国所言,是有价值的……那他应该让上级得知这件事,是他的错误导致了别人的死。

      这毕竟是,那人的遗言。要求他答应转交的竟是这样一份内容,方别想哭又想笑。

      次日,在冈山雄二去了一趟宪兵队之后不久,一声枪响。

      方别得知李忠国死了。

      李忠国的伯父伯母拒绝领走他的尸体,最终,宪兵队通知到了黄正义那里。

      黄正义以一种,震惊的态度来到宪兵队。他看待方别的眼神,悲痛到无助,仇恨到冷淡,厌恶到一句话都不愿和方别说,只把那团没有生机的骨肉领走了。

      方别看到对方仇恨的眼神,不知怎的,终于是心里舒坦了许多。

      有人仇视他,他还是个人。

      第二号找到了海蛇,海蛇将那封信交付给第二号,冷静地说:“请您把药方誊抄,之后就烧了吧,我起码清楚的知道我害了爱国人士,记过也好,留底也好……人已经死了,多说无益,我会长教训的。”

      第二号读完信件,只是叹息一声。

      “你受到了很大的冲击,那人最后的样子很惨?”

      “很惨。”

      “李忠国是个奇人,思路与平常人不一样,你误判也很正常。药方我会找人去测试,海蛇,请你坚持住。”

      “……”

      “至于他的妹妹,我们的人找到了她,她被一名青红帮的帮众带走了,这几天虽然遭受了惊吓,但好在性命无碍。我已经找人安排她离开了上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if线 仇恨篇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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